神龍子看著他手中的蟾蜍和蛇，知道沐王府的人和苗疆五毒教的五毒童子已經來到了蝴蝶穀。神龍子看著雪鷹子道：“此事居然連苗疆五毒教都已經驚動，消息散布的有些超出尋常。看來這件事情真的是蓄謀已久。這些令人討厭的爛東西，看見就讓人惡心，我是不想見他們。”

  ??雪鷹子聽著神龍子一言，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要離開蝴蝶穀。自己本也不願意去見這些個令人惡心的毒蟲，未等神龍子，自己便飛出了五丈外，遠處傳來雪鷹子的聲音道：“如果有事，就到老地方找我。”

  ??神龍子伸了一個懶腰，道：“癲大師，不想去找自己的徒弟嗎？”

  ??癲大師哈哈一笑，他自然明白神龍子的意思，就是讓他去保護楊水仙。他搖搖頭，很是無奈，現在瘋婆婆已經將楊水仙帶走，自己本不用多出手相助，楊水仙自然無事。但是神龍子既然開口，自己卻又不便推脫。他將手中蟾蜍和蛇向地上一丟，口中念道：“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你既然如此在乎楊水仙那個丫頭，為什麽不給他解釋清楚關於楊漣的事情呢？”

  ??神龍子看著癲大師，不禁哈哈一笑，道：“楊水仙現在對我和鬼影子恨之入骨。殺父之仇豈是如此就能夠放下的呢？”

  ??時間是治療一切傷痛的最好的良藥。但是對於楊水仙的療傷時間，還不夠。

  ??癲大師看著門前那塊孤零零的墳墓，歎息一聲，開口道：“楊漣一生精忠報國，卻死無葬身之地，真是可憐可悲可歎啊？”神龍子並不想去解釋，也許，隨著時間流逝，一切謎團都會自然揭開。

  ??神龍子雖然並未入佛門，卻也知道佛家生死輪回之說。他更是相信，善惡到頭終有報。

  ??癲大師點點頭，開口道：“其實，我知道，你們兩個人彼此都還掛念著對方。那個丫頭雖然嘴上刁蠻不肯承認，但是我卻知道，她的心底卻還是對你放不下。也許楊漣的事情終是橫亙在你們之間的一根刺。”

  ??神龍子哈哈一笑，他不想過多的談論這件事情，忽然開口道：“其實你和瘋婆婆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一輩子了，難道不想停下來休息一下嗎？”

  ??癲大師沒有想到神龍子竟然會講起瘋婆婆的事情，斜眼看過神龍子，開口道：“你若是想讓我走呢就直說嘛？何必繞這個圈子呢？”話說我，轉身就大步離開了。

  ??神龍子忽然開口大聲道：“六十年來狼藉，東壁打到西壁。如今收拾歸來，依舊水連天碧。”

  ??癲大師聽得神龍子念詩，知道那是濟公禪師臨終示寂寞前，作的一首《臨終偈》。

  ??偈子很短，隻有寥寥二十四個字，那也根本不能夠算是一首詩。大致意思也並不算是深奧，無非就是說一輩子兜兜轉轉，忙忙碌碌，到臨終的時候“歸來”。

  ??望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自己在如此折騰原來也是如夢一般。但是這二十四個字雖短，卻說盡了人生的真相，更可謂是字字珠璣，令人發醒。

  ??癲大師自然明白神龍子話中意思。但是人生幾十年都如此度過，最後卻又將如何去改變呢？

  ??神龍子見癲大師離開的背影，臉上一笑，環顧蝴蝶穀，心中卻是百感交集無可奈何。

  ??他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是如何走進蝴蝶穀這個陌生而又神奇的地方。他記得自己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坐在湖心涼亭下看遠方。

  ??遠方是一片的荒涼與朦朧，但是他卻看見了母親的微笑和父親的責罵。那一切，都已經成為了過去，永遠也回不去。

  ??蝴蝶穀是他的從小生活的一個樂園，是不是會成為江湖遺棄的地方呢？自己還能不能再回到這塊世外桃源呢？是否可以成為唐伯虎筆下所講的“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的逍遙自在的生活呢？

  ??他輕輕轉身走進草房，那裏才是他的整個世界。

  ??神龍子看著草房中的一幅幅楊水仙的畫像，卻又不知道應該對她說些什麽，更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釋楊漣的死因。這一切，都是楊水仙的心結，也是神龍子不得不麵對的事情。

  ??他看著牆上掛著的那幅字，開口道：“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神龍子仿佛已經置身於大宋朝，仿佛陸遊和唐婉就在他的身旁。世間一切，可以瞞一時，豈能瞞一世。

  ??世間相愛，為何難，難，難！

  ??神龍子轉身，看見了桌上那幅還沒有畫完的畫。他的心仿佛在滴血，仿佛五年前的畫麵又一幅幅的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裏。

  ??那一夜，他從錦衣衛大牢中將楊漣的屍體偷運出來，悄悄的埋葬在這蝴蝶穀中。他沒有立碑，也不敢立碑。他沒有讓楊水仙知道，似乎也不敢讓楊水仙知道。他就默默承受著楊水仙對自己的一切誤會。

  ??過往的事情似乎又一次浮現在他的麵前。床下還有酒，但是他卻沒有喝，他現在隻想清醒的想一下過去發生的所有事情。

  ??埋葬楊漣之後的那一段時間，他的生命中仿佛就隻剩下了畫畫和飲酒。他不知道自己畫了多少幅畫，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壇酒。作畫隻是為了寄托哀思，喝酒卻是為了忘卻。忘卻世間一切，更是為了忘卻自己。

  ??每一次當他酩酊大醉酒醒的時候，他都會發現自己躺在這張床上，身上蓋著一床新棉被，而桌上總會有一碗熱騰騰的參湯。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花仙子替他準備的，但是他卻從來都沒有對她說一聲“謝謝”。他發現自己已經欠了她很多，就算一輩子仿佛都無法去償還。

  ??但是花仙子也許並不需要他說“謝謝”。

  ??花仙子做的越多，神龍子就越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他知道，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也許就是花仙子。

  ??但是自己卻又不能為她做任何一點事。

  ??忽然有一天，正當他在喝酒作畫的時候，癲大師卻像是風一樣的來到了蝴蝶穀。

  ??癲大師推門進來，就像是一位不速之客。他搶下神龍子手中的那壇酒，咕嘟咕嘟就喝了起來。

  ??神龍子卻沒有生氣，隻見癲大師飲完酒，開口道：“江湖傳聞，你殺了左都禦史楊漣？”神龍子沒有想到癲大師是為此事而來，他指指草房旁邊的墳頭，那是一座心墳，墳頭還沒有雜草，開口道：“楊先生就安靜的躺在那裏。”

  ??癲大師臉上一皺，道：“你可知道楊水仙知道你殺了他父親，他現在正在往蝴蝶穀趕來呢？”神龍子道：“你相信是我殺了楊先生？”癲大師歎一口氣，道：“我自然不相信是你殺了楊漣。但是，楊水仙呢？我不知道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也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你打算如何向楊水仙解釋這件事情？”神龍子臉上帶笑道：“她根本就不可能見到我？”癲大師有些遲疑，道：“我不清楚你這句話的意思？”

  ??神龍子放下手中的筆，走出草房來到楊漣墳前，開口道：“我總覺得這一切都是別人已經事先安排好的圈套，就等著我們往裏跳的陷阱。你不覺得嗎？”

  ??癲大師搖搖頭，他不在朝堂，卻也並不熟悉朝堂，更並不清楚神龍子的意思。

  ??神龍子接著道：“鬼影子雖然是個殺手，但是個江湖人，怎麽就會無故的卷入了朝廷爭鬥呢？這一切你不覺得奇怪嗎？”癲大師開口道：“鬼影子一直都生活子你的陰影之下，一心想要超過你。因此，才會做這些出格的事情。”

  ??神龍子道：“楊漣的死，本就是朋黨之爭的結果。九千歲魏忠賢借刀殺人，用錢收買鬼影子暗中殺了不少東林黨人。但是他們為什麽又讓江湖人都知道這是鬼影子所為呢？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麽呢？你有沒有想過？”

  ??癲大師哈哈一笑，道：“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難道你想過嗎？”神龍子長歎一聲，道：“可惜沒有想出來。”

  ??癲大師飲一口酒，道：“你打算怎麽辦呢？”神龍子長舒一口氣，道：“我想消失一次，暗中查看這件事情。”癲大師甚是不解，問道：“怎麽消失？你還能像蒸汽一樣蒸發掉啊？”神龍子點點頭，道：“我雖然不像蒸汽，但是想要消失卻還是容易的很。但是我需要你的幫忙。”

  ??癲大師“啊”了一聲，不禁退後兩部，一臉疑惑的看著神龍子，道：“我怎麽幫你？難道說還要我出手殺了你不成？”神龍子臉上一笑，道：“你不用殺我，但是可以讓別人殺我。我們去一趟天山，我自然就會消失在江湖。”

  ??癲大師不知道神龍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是他卻絕對相信神龍子有能力讓自己消失在江湖。他不知道為什麽要到天山，天山是雪鷹子的地方。莫非，神龍子想借雪鷹子之手……

  ??神龍子開口有求自己，癲大師自然是要出手相助的，更何況到了天山還可以與雪鷹子見麵，更重要的是可以避開瘋婆婆的追逐。

  ??兩個人一拍即合，神龍子連畫都不畫了，便連夜啟程直奔天山而去。

  ??當天晚上，花仙子以為神龍子定然還會喝的酩酊大醉，但是當他來到草房的時候，卻隻發現了那張沒有畫完的楊水仙的畫。沒有人知道神龍子去了什麽地方，從此他便消失在江湖上，長達五年之久。

  ??再次聽到神龍子的消息，就是其上天山尋找雪鷹子一戰，而後失足落崖，生死未卜……

  ??神龍子看看草房中的一切，和五年前自己離開時一模一樣。他知道，花仙子定然是時常到這草房中來。他這次回到蝴蝶穀，卻沒有與她見麵，他害怕見到她。他隻希望花仙子和鬼影子西蜀之行能夠安全順利。

  ??神龍子低頭看著花仙子在那副畫上留下的那首詩，“采得黃花作枕囊，曲屏深幌悶幽香。喚回四十三年夢，燈暗無人說斷腸！少日曾題菊枕詩，囊編殘稿鎖蛛絲。人間萬事消磨盡，隻有清香似舊時！”

  ??神龍子走出草房，看著楊漣的墳墓，孤苦伶仃的在這蝴蝶穀底承受著孤獨寂寞。神龍子看一眼那死去的一條壁虎，一條蜈蚣和一隻蠍子，不禁長歎一聲，道：“江湖風波惡，何時是盡頭。”

  ??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江湖。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