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水仙就像是著了魔，撿起地上的寶劍就刺向了鬼影子。她要用這柄劍替他父親報仇，替東林黨誌士報仇。

  ??鬼影子是一個殺手，他手上沾滿了血跡，不知道有多少無辜忠良命喪在他的劍下。今天，就是他償還這一切的時候。劍，並沒有刺入鬼影子的咽喉。劍已經到了花仙子的手裏，沒有人看清她是如何出手，楊水仙更看不清。

  ??花仙子冷冷的看著楊水仙，忽然有一種心疼的感覺。神龍子和鬼影子都是她從小的玩伴，即便是他們犯下不可饒恕之罪，與整個江湖為敵，她也絕不允許任何一個人在蝴蝶穀，在她麵前動手傷害他們。她卻故意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癲大師似乎已經感受到花仙子的憤怒，卻開口道：“她自然是我的徒弟。”楊水仙卻道：“我不是你的徒弟，我也不想做你的徒弟。我楊水仙不是江湖人，也不想混江湖。我隻想殺了鬼影子替我父親報仇。”

  ??她的眼中已經有了淚花，所有的一切都出乎了花仙子的意料。

  ??“楊水仙”，這三個字才真的是刺痛了花仙子心底最薄弱的地方。

  ??花仙子聽得“楊水仙”三個字，卻如三柄寬刀刺入胸膛，臉上沒有表情，冷冷問道：“你真的就是楊水仙？神龍子曾經引以為傲的女人……”楊水仙點點頭，卻又搖搖頭。她沒有否認，她就是楊水仙。但是自從父親慘死，她和神龍子已經沒有任何一點點關係。

  ??如果說她和神龍子之間還有關聯，神龍子就是他的殺父仇人而已。

  ??花仙子接著道：“你是都禦使楊漣的女兒？”楊水仙還是點點頭，她還是沒有否認。花仙子的額頭卻滲出了汗，她的臉色已經變白，接著問道：“你是神龍子的朋友？”楊水仙卻搖搖頭，她自己也知道，花仙子口中的“朋友”兩個字是什麽意思。

  ??神龍子確實是她的“朋友”，但那都已經成了昨日黃花，成了心底永遠的痛。神龍子現在就是她的仇人，殺父之仇。

  ??花仙子哽咽一下，輕歎一聲，又問道：“鬼影子是你送回蝴蝶穀的？”楊水仙當然還是隻能點頭，但是她卻不知道鬼影子是什麽時候讓自己看護丟了的。癲大師看著兩個女人，心底頗為著急，急忙開口道：“是我讓她送鬼影子回來的。”他又臉上帶笑，補充道：“我也是早已經飛鴿傳書與你了……”

  ??花仙子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她的笑卻比哭更難看，她的心在絞痛。她今天終於還是見到了楊水仙，那個曾經令神龍子發瘋發狂的女子。

  ??花仙子開口道：“你將鬼影子送回到蝴蝶穀，難道就是想要在我麵前殺了他嗎？”楊水仙點點頭，她本就是要來殺鬼影子替父親，替東林黨冤死的忠良報仇的。雖然鬼影子身受重傷，心中也不忍加害，但是想到自己的父親，想到死在鬼影子劍下的東林黨誌士，心中不免又戚戚然。

  ??花仙子難掩悲痛之切，道：“你能殺得了鬼影子？”楊水仙沉默的低下頭，憑自己的功夫絕對殺不了鬼影子。更何況現在花仙子在旁，那簡直就是難如登天。卻隻聽她開口道：“即便是這一次不成功，但是還會有下一次……”

  ??小鬼頭這時候端著煎好的藥走進了房舍，花仙子接過他手中的碗，將藥灌進鬼影子喉嚨。癲大師長歎一口氣，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歎氣。癲大師知道花仙子和楊水仙定然有話要說，便撿起地上那條巨蟒，對小鬼頭道：“小鬼頭，巨蟒你怕不怕？”小鬼頭輕哼一聲，道：“這後山之上，什麽奇蟲異獸我沒有見過。區區一條死蛇，我才不怕呢？”癲大師點點頭，道：“那就讓我們做一頓佳肴。”拉著小鬼頭的手就走出房舍。

  ??楊水仙不知所措，麵對殺父仇人自己卻又無能為力，她覺得在這裏就是一種煎熬。

  ??花仙子道：“如果我告訴你一件事，你想聽嗎？”楊水仙搖搖頭，道：“我不想聽。我不想聽。”楊水仙緊緊的捂住自己的耳朵。花仙子輕輕一笑，道：“掩耳盜鈴不過就是自欺欺人，又有什麽意思。我告訴你，你父親楊漣是死在我手上的。”

  ??楊水仙愣在那裏，花仙子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柄刀深深刺痛她的心。她不敢相信，自己麵前這個女人會是殺害自己父親的凶手。她已經無法承受這一切現實。

  ??楊水仙轉身跑出房舍，一直穿過桃林。她停下來俯身想要開始嘔吐，卻似乎並沒有什麽能夠吐出口。但是整個身心都在絞痛，五髒六腑似乎都被花仙子一句話攪動的亂了位置。

  ??癲大師正在教小鬼頭做美味佳肴，他看見了楊水仙，卻沒有追過去。花仙子站在門前，道：“她是你徒弟，你不想去看看？”癲大師也是一笑，道：“不經曆江湖風雲險惡，如何成為江湖人。”花仙子點點頭，道：“經曆過，才能成長。讓一個本不是江湖人的人成為江湖人，你不覺得對她很殘忍很不公平嗎？”

  ??癲大師忽然歎了一口氣，卻並沒有說什麽。花仙子接著問道：“楊水仙出穀，會去什麽地方呢？”癲大師卻開口道：“蝴蝶穀外的那間客棧，不下十三路人馬守候。她一出穀，就是別人刀俎下的魚肉。”花仙子道：“大師卻不像是瘋癲之人，你看的似乎比別人看的更清楚啊。”癲大師笑道：“人生難得一糊塗，有時候糊塗瘋癲一點，也許比別人更逍遙快樂一點。”

  ??花仙子笑著，道：“楊水仙既然已為魚肉，難道你想看著別人將她做成佳肴嗎？”癲大師卻反問道：“難道你不想去看看穀外客棧中的人，都是什麽人嘛？遠來是客，你總應該略盡地主之誼，總不能夠拒人千裏之外吧？”花仙子也道：“讓你一說，我真的有些要出去的衝動了。”癲大師卻笑道：“老夫現在也無事，可以幫你照顧鬼影子的。”

  ??花仙子也是一笑，笑得燦爛，她腳輕點地，自己就飛了出去。

  ??客棧，還是那間有些破舊的客棧。

  ??門前屋後已經停著七輛馬車，拴著十七匹快馬良駒，在這一群快馬良駒間，卻還拴著一頭驢，卻顯得有些惹眼。

  ??手握著長鞭的那位趕車的漢子，還站在門前像一尊雕塑。

  ??楊水仙駕駛來的那輛馬車也還在客棧門前。她知道自己的雙腿絕對跑不過馬車。她就牽上自己的馬車要離開蝴蝶穀，她現在就隻想找一個別人找不到她的地方。

  ??她不想做江湖人，更不想和任何一個江湖人有牽扯。

  ??楊水仙並不是一個江湖人。若是父親尚在，她也許會嫁給神龍子，成為一個江湖人。但是現在一切卻都已經不堪再回首。

  ??“盜馬賊。”

  ??楊水仙剛剛拉住馬韁繩，她就聽見了馬車中傳來的話語。

  ??車簾掀開，楊水仙就看見了一張讓她惡心的臉。呼延嘯就摟著一個赤裸著身子的女人在車裏。呼延嘯看著她，一雙賊溜溜的色眼看遍她的全身，道：“小姑娘倒也標致，伺候好大爺，我絕不虧待你。”

  ??楊水仙聽著他的話，不好意思臉頰緋紅。她的心在翻騰，頓覺惡心的想吐，更想出手扇他幾個耳光。

  ??楊水仙已經懶得去理他，她已經不想再去多看他一眼。那樣，隻會令她更加感到厭惡。

  ??楊水仙轉身就走，沒有了馬車她還有雙腿。

  ??呼延嘯卻跳下馬車擋在了她的麵前，出手就點住了她的穴道，楊水仙就定在了那裏。呼延嘯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又打量了她的全身，楊水仙的臉已經漲紅，血液上湧，想死之心都有了。

  ??呼延嘯忽然間就扛起了楊水仙，大踏步走進了客棧，將馬車上那個赤裸的女人拋之腦後。

  ??楊水仙想要掙紮，全身卻都不能動彈半分，心中想道：“若是我有一身功夫在身，又怎能受如此欺辱。若是今天真的不幸失身，也隻有一死。”

  ??忽然間她卻又想到了神龍子。在穀中，她聽得花仙子自語，隻期盼著神龍子真的會出現，替自己報仇。若是神龍子在身旁，江湖上又有那個人還有如此膽量呢？

  ??但是，神龍子真的還活著嗎？即便活著，他真的會在這裏出現嗎？

  ??客棧裏亮著燈，所有人都沒有休息。客棧並不寬敞，但是也擺下了幾張桌子。

  ??那位貴夫人自己獨占一張衝門的桌椅，四個妙齡女子站在身後。十三樓靈鼠堂堂主舒忘祖帶著兩個徒弟占了一桌，桌上有一壺好酒，還有一塊烤肉。

  ??駕著三輛擺有棺材馬車的李鐵拐和一位滿頭銀發不苟言笑的老者一桌。老者身穿白衣素服，身後背著一柄長劍，旁邊還坐著一個手持魚鼓的半百老者。三人拚酒談笑，就像是分別了十幾年的親人，在此不期而遇。

  ??呼延嘯手下的洛川六虎擠在一張桌上，六個人臉色都很凝重，丟人現眼的事情是永遠都不會讓人臉色好看的。

  ??一位頭紮發髻，麵目清秀俊朗，身穿藍衣長衫大約二十四五歲的青年後生和一位披長發，麵目堅毅冷峻，身穿花衣的十六七歲少年，選了臨窗一張桌子而坐。他們身旁還站著一位三十出頭，身穿華服的臉上卻有一道小刀疤一臉嚴肅的漢子。

  ??此三人不是別人，正是假借祖大壽去名劍山莊祝壽的王親睿和王親豫兄弟二人。他們身後的漢子，正是海刀。

  ??樓梯下背光處還有一張破舊的的小桌子。

  ??一位披散著長發醉酒的漢子就趴在桌上，身上穿著一件用百十塊殘布縫合而成的長衫，就算是丐幫子弟的衣服似乎都要比他的強上許多。他已經喝了很多酒，顯然是已經醉倒了，就像是一條死狗。他身上還背著一個用破舊爛布縫合而成的布兜。

  ??破桌上，桌腿旁還有十幾個酒壺。

  ??他的那張桌子本就背光，躲在樓梯下。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更沒有人去理會他。他就是別人生命中的匆匆過客。所有人的心思自然都是放在了蝴蝶穀，他們自然都在想著如何能夠入得穀底，能夠見到鬼影子，看到那柄妖刀“天問”。

  ??客棧掌櫃卻並沒有趕這醉漢走，因為他已經給了店掌櫃一錠重重的銀兩。

  ??“哈哈哈”，呼延嘯扛著楊水仙走進客棧，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視著他。

  ??呼延嘯有一種很自豪的感覺。舒忘祖飲一口酒，撕一塊肉放進嘴裏，道：“一個小姑娘就讓你樂成這樣子嗎？你難道沒有見過女人嗎？”呼延嘯道：“我玩過的女人比你見過的女人還要多。”舒忘祖道：“那麽你還這麽興奮。雞血喝多了嗎？”

  ??呼延嘯哈哈一笑道：“你可知道這個女子是什麽人？能和此人共度良宵，那就是讓我做神仙也不換啊。”舒忘祖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呼延嘯輕蔑的一笑，道：“臭老鼠，你就會無事烤個貓肉，還能幹什麽呢？我告訴你，這個女人就是神龍子的女人，叫什麽楊水仙的。”

  ??一句話說完，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轉移到了楊水仙身上。樓梯下那個漢子卻還是趴在桌上，他早已經醉的不省人事。

  ??呼延嘯扛著楊水仙就踏上了樓梯，客房的床上絕對要比外麵的馬車裏舒服的多。在這一刻，原本是屬於神龍子的楊水仙，就是他呼延嘯的人了。

  ??突然間，劍光一閃，一柄長劍夾著一股殺氣卻從呼延嘯麵前掠過嵌入了牆體中，劍就攔在了呼延嘯的麵前。

  ??一股懾人的殺氣彌漫著客棧，所有人都已經感覺到了這種壓力，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黑夜。

  ??原本和李鐵拐一桌的銀發素服的老者就站起身，一個翻身就站在了呼延嘯的麵前，他出手如電，飛行如風，嵌入牆體中的長劍就在他手裏。他撫摸著長劍，就像是撫摸著情人的臉。

  ??呼延嘯見此，心中“咯噔”一下，但是卻又不想在此折了麵子。更何況，他手下的洛川六虎也都瞪圓了眼睛看著自己。他滿臉不屑，問道：“你是什麽人？也敢管老子的閑事？”他的話說完，洛川六虎就都手持鋒刀站了起來，殺氣騰騰。

  ??銀發素服的老者道：“這個女子歸老夫了。想來你也沒有什麽異議？就算是你有什麽異議，也算不得數。”呼延嘯上下打量了老者一下，哈哈一笑，道：“如此年紀，居然也有如此情調，真是難得啊？我隻是在想你褲襠裏......”

  ??呼延嘯的一句玩笑話，洛川六虎都哈哈大笑起來。

  ??楊水仙卻像是受了無情的侮辱，她現在就已經想到了死。但是，就連死自己卻也都無法掌控。

  ??銀發素服的老者臉色卻是異常難看，從來沒有人在他麵前如此開玩笑。他手輕輕一揮，手中長劍就架在了呼延嘯的脖子上，一股令人膽寒的殺氣已經將他包圍。

  ??呼延嘯自是聰明之人，心想道“好漢不吃眼前虧。若是鬧僵，自己未必能占得上風。”笑笑道：“既然你想要，拿去好了。何必要舞刀弄槍呢，傷了人可就不好了。”

  ??銀發素衣的老者撤劍回身，劍已入鞘。

  ??呼延嘯臉上還是一笑，他卻猛然將楊水仙拋向了持刀站立的洛川六虎，口中道：“我得不到的東西誰也別想得到。”洛川六虎手持鋒刀，殺人絕對是他們最願意幹的事情。

  ??楊水仙在風雲樓見到過他們的尷尬事，他們早就想要除之而後快。見得呼延嘯將楊水仙拋出，六柄長刀便同時揮出，欲要將楊水仙分屍。

  ??他們的鋒刀並沒有刺到楊水仙。

  ??李鐵拐的鐵拐卻瞬間就擊出，隔住了洛川六虎的刀。一直端坐的美麗貴夫人並沒有動，但是身後兩位妙齡女子卻飛了起來，短劍一揮，隔開六虎的刀，將楊水仙救了下來。

  ??呼延嘯見狀，反手瞬間就擊出了十三拳揮向老者，他每一拳的力度都很猛，就算是石頭都會被敲碎，但是十三拳打在老者身上就像是撓癢癢一般。

  ??老者輕撣一下衣衫，輕蔑一笑，道：“笑麵虎就是笑麵虎。十三樓就憑這兩下子，也想稱霸江湖，獨霸武林嗎？”他揮手也是一拳，這一拳如流星劃過，重重的打在了呼延嘯的鼻梁上，呼延嘯鼻子都被打歪了，滿臉血跡從樓梯上滾落下去。

  ??洛川六虎出手將呼延嘯扶起，立於身前。

  ??老者慢慢走下樓梯，拉起楊水仙就要走，但是少婦身後四位妙齡女子都已經抽劍在手，將其攔下。

  ??老者見狀哈哈一笑，卻又坐在了貴婦人的麵前，毫不客氣的將其麵前的一杯酒倒進了自己嘴裏，對著美麗貴夫人道：“荷仙姑，楊水仙是我的了，你難道還想要阻止我嗎？”

  ??美麗的夫人竟然就是原名劍山莊劍閣劍八仙的荷仙姑，但是她現在已經是四季山莊的莊主夫人。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