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梅爾
作者:遊戲搬運工      更新:2021-07-30 02:52      字數:3368
  於是,第二天他們大家都說:

  ??“梅爾要自殺了。”

  ??他們也都說,這是再好沒有的事。

  ??他們第一次看到他和荷默在一塊兒的時候,他們都說:

  ??“他要嫁給她了。”

  ??後來又說:

  ??“她還得說服他呢。”

  ??因為荷默自己說她喜歡和年輕人來往,大家都知道她們在俱樂部一道喝酒。

  ??她本人還說過,她是無意於成家的人。

  ??以後每逢禮拜天下午,她們乘著漂亮的輕便跑車馳過。

  ??沐小希昂著頭,荷默歪戴著帽子,嘴裏叼著一根牙簽,戴著黃手套的手握著方向盤。

  ??他們站在梅爾身邊,在百葉窗背後都不禁要小聲說一句:

  ??“可憐的...”

  ??梅爾知道,他們是在說誰,盡管他們都沒有明說。

  ??後來有些人就說,這是全鎮的恥辱,也是青年的壞榜樣。

  ??男子漢不想幹涉,但婦女們終於迫使牧師去拜訪她。

  ??因著荷默一家,都是常去三一教堂的人。

  ??訪問經過她從未透露,但她表示再也不回去了。

  ??這事兒本來很多人都信了,直到,下個禮拜天她們又開著跑車出現在街上。

  ??於是第二天,牧師夫人就寫信告知荷默住在遠山的親屬。

  ??原來她家裏還有近親。

  ??於是,他們坐等事態的發展。

  ??這其中,也包括了梅爾,他對此似乎同樣是非常的上心。

  ??起先沒有動靜,隨後他們都得到確訊,她們即將結婚。

  ??他們還聽說沐小希去過首飾店,訂購了兩套銀質盥洗用具,每件上麵都刻著“荷默”。

  ??兩天之後,又有人說,荷默買了全套服裝,包括睡衣在內。

  ??因為就連梅爾都認為:

  ??“她們已經結婚了。”

  ??也許除了梅爾,其他人都很高興。

  ??他們高興的是,他們自己也不知道他們在高興什麽。

  ??因此當荷默離開本鎮的時候,他們一點也不感到驚異。

  ??他們倒因為缺少一番送行告別的熱鬧,不無失望之感。

  ??不過他們都相信,包括梅爾在內也是,荷默此去是為了迎接沐小希作一番準備。

  ??而且,正如梅爾一直所期待的那樣,荷默又回到鎮上了。

  ??這算是梅爾最後一次看到荷默了。

  ??至於沐小希呢,所有人都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過她了。

  ??總有人拿著購貨籃進進出出,可是前門、後門卻總是關著。

  ??偶爾可以看到她的身影在窗口晃過,就像人們在撒石灰那天夜晚見到過的那樣。

  ??但卻有著整整六個月的時間,她沒有出現在大街上了。

  ??很多人都明白,這也並非出乎意料。

  ??她父親的性格三番五次使她那作為女性的一生平添波折,而這種性格仿佛太惡毒,太狂暴,還不肯消失似的。

  ??等到周圍的人再見到沐小希的時候,她已經發胖了,頭發也已灰白了。

  ??包括梅爾在內的人才知道,荷默的離去對她有多大的傷害。

  ??才意識到,那天荷默並非是為了去迎接沐小希。

  ??以後數年中,沐小希的頭發越變越灰,變得像胡椒鹽似的鐵灰色,顏色就不再變了。

  ??直到她七十四歲嫁給梅爾之日為止,還是保持著那旺盛的鐵灰色,像是一個活躍的男子的頭發。

  ??打那時起,她的前門、後門就一直關閉著,除了她四十左右的那段約有六七年的時間之外。

  ??在那段時間,她開授彩繪課,不知處於什麽原因,梅爾也去了。

  ??在樓下的一間房裏,沐小希臨時布置了一個畫室,梅爾的同時代人全都把女兒、孫女兒送到她那裏學畫。

  ??那樣的按時按刻,那樣的認真精神,簡直同每天早上把她們送到學校去,還給她們一點錢應急的情況一模一樣。

  ??這時,沐小希的精神麵貌已經好很多了。

  ??後來,新的一代成了全鎮的骨幹和精神,學畫的學生們也長大成人,漸次離開了。

  ??說來有趣,她們啊,卻是沒有再讓她們自己的女孩子帶著顏色盒、令人生厭的畫筆和那些從雜誌上剪下來的畫片到沐小希那裏去學畫。

  ??最後一個學生離開後,前門關上了,後門也永遠關上了。

  ??全鎮實行免費郵遞製度後,隻有沐小希和梅爾這兩個人拒絕在他們家門口釘上金屬門牌號,附設一個郵件箱。

  ??大概,他們便是在那時,有了這樣的打算。

  ??而對於其他人的看法,他們怎樣也不打算再理睬了。

  ??日複一日,月複一月,年複一年,那個提著購貨籃的人頭發變白了,背也駝了,卻還是提著購貨籃進進出出。

  ??直到那一天,七十四歲的沐小希突然嫁給了比她大三歲的梅爾。

  ??那人沒有再出現,取而代之的,則成了梅爾。

  ??他依然健朗,隻是身形瘦削,雙眼中時常帶著智慧的光芒。

  ??似乎也正是從那時候起,每年十二月的時候,都會有人寄給他們一封信。

  ??但一星期後,又由郵局退還了,無人收信。

  ??不時有人在樓底下的一個窗口,見到她的身影,高貴且寧靜的站立在那裏。

  ??沒人知道她是不是在看他們,她就這樣度過了一代又一代,和梅爾一起。

  ??終於,她還是與世長辭了,在梅爾去世前三年。

  ??在一棟梅爾經常打掃的幾乎沒有塵埃的屋子裏得了病,周圍的人甚至連她病了也不知道。

  ??她死在梅爾的懷中,笨重的胡桃木床上還掛著床幃。

  ??她那滿頭鐵灰色的頭發延伸到了枕頭上,那裏由於用了多年且又不見陽光,已經黃的就像發黴了。

  ??梅爾一直想換,但沐小希從來沒有同意過。

  ??沐小希走後第二年,梅爾才打開信箱,看到了那封信。

  ??寫信的人正是當年的荷默,那是她寄出的最後一封信。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帶著對沐小希深深的歉意,荷默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梅爾走後很久,才被人發現他躺在床上,顯出一度是擁抱的姿勢。

  ??但那比愛情更能持久、那戰勝了愛情的煎熬的永恒的長眠,已經使他馴服了。

  ??他所遺留下來的身體已在幹淨的睡衣下永眠,跟他躺著的胡桃木床粘在一起,難分難解了。

  ??在他身上,和他身旁的枕上,均勻地覆蓋著一層長年累月積下來的灰塵。

  ??後來才有人注意到旁邊那隻枕頭上,有東西壓過的痕跡。

  ??有一個細心且有耐心的人從那上麵拿起了什麽東西,大家湊近一看,發現是一綹長長的鐵灰色頭發。

  ??他們後來又找到了梅爾生前寫的日記,看到了他寫下的最後一句話:

  ??“他們說的對,我確實曾想過要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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