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朱沙鎮，因為本地居民多姓陳，上至官吏，下至更夫皆然，故人們又將之喚作“陳家鎮”，時長日久，就連地方的縣誌通書上麵，都取用了這麽一個稱呼。

  ??從武神新院回家有一年多了的陳然，或許是因為這一回待得太久，又終日無所事事，其原本覺著有這麽一位“成就斐然”的兒子，而感到顏麵生光的父母，慢慢開始變得有些疑惑，繼而不安，擔心他是不是其實已經被學院給開除什麽之類的。

  ??等到陳然否認了後，其父母卻依舊不怎麽相信，甚至會時而忍不住嘮叨埋怨。

  ??例如他母親會經常說起，隔壁家的二狗子，跟陳然差不多年紀，如今卻娶到了城裏富貴人家的一位好女子，去年冬天還生了個大胖娃，可有出息了，二狗子他娘現在也是穿金戴銀的，闊氣得很。

  ??例如他父親也會偶爾提及，幾位同輩都開始在郡城那邊任職了，而自己則仍是一個未入流的小典史雲雲。

  ??大概是兒子的徒有“虛名”，卻從來沒有給家裏頭帶來任何實際的“好處”，如今又天天在家“不務正業”的，使得他們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而陳然在解釋過了一次之後，也就再也沒有為此去多說什麽，父母的碎碎念，他幹脆完全充耳不聞。

  ??他這次所以回家一呆就呆了這麽久，緣由卻是陳家某位族老的一封書信，上麵寫了這麽一句話，“族中人驕奢之氣漸顯，且難以抑製，我甚是擔憂。”

  ??當時看完了書信，他就立馬動身趕回了清河郡。

  ??而他回到鎮上後的第一件事，則是跑去見了幾位族老，其實同樣也沒有多說什麽，僅是著重提到了，無論外頭發生什麽，別人又是怎麽做的，都必須掐斷自己父親在官場往上爬升的道路，且外就是自己母親經營的綢緞鋪子，也不能有任何的特別照顧。

  ??然後，他就留了下來，一直盯著。

  ??別的對他而言，暫時都不重要，在沒有感到絕對放心之前，他都不準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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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上午，等父母都出去了，陳然就會在自家的小院裏頭，練習一陣子槍法，地方窄小，不能盡興，但必須的功課，該堅持的，還是得堅持。

  ??尤其是在進了武神學院之後，他就愈發地明白，說到天賦，自己其實根本就談不上，甚至還不如當年一起同車而往的許辰，更不用說駱霞、淩慕楓等人了。

  ??未來不可測，唯一能做的，也許就是盡可能讓自己變得更為強大一些。

  ??而往往這個時候，院子低矮的牆頭上，就總會冒出一顆小腦袋，也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堅韌耐力，從頭到尾半個多時辰，孩子就用一對手肘趴著看陳然練槍。

  ??陳然自然認得出來，是對麵一個小戶人家的孩子，姓張，陳家鎮中少數的“外姓”之一。剛剛才去了學塾沒多久的小家夥，他的父親平日隻能做一些打雜的差事，娘親則大多時候為別人縫補漿洗什麽的補貼家用，一家人勉強糊口度日。

  ??但自從兩年前，其家裏頭多添了個妹妹，加之小家夥又上了學塾，他們家的日子，於是一下就變得有些拮據窘迫了。

  ??前後估計有近兩個月，陳然曾主動找了小家夥聊了一次，問他是不是想學槍技呀？

  ??結果小家夥先是點了點頭，但隨即馬上又搖了搖頭。

  ??陳然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想法，大概不過就是“窮文富武”四字而已，便跟他說，其實有根棍子就可以了的。

  ??當時也許是心動了，小家夥猶豫了片刻，環視了院子裏麵一眼，爾後神情有些黯然地鬆開手，跳回到了外頭地麵上，轉身走了。

  ??小小年紀，心思為何要如此般的細膩呢？

  ??陳然不由得暗中感歎了一句，但也就沒有再提起這件事。

  ??隻是從此以後，小家夥依舊會定時出現，充當一名無聲的觀眾，幾乎風雨不改。

  ??直至今天，算算都快一年了。

  ??半個時辰的例行功課完畢，陳然便微笑著朝小家夥招了招手。

  ??而小家夥則咧著嘴，依然搖著頭。

  ??“你進來吧！我與家裏人都說過了的，沒事！”為了這個，陳然把在楚田疇所贈的一小塊五色玉去換了一些金銀，再拿給了父母，從而得到了他們的準許。

  ??至於為什麽要對小家夥這麽地上心，當然並非無聊時的心血來潮，而是他之前有專門出去打聽過，其父親即使隻是做一些打雜差事，卻總因為“外姓”而受到排擠，工作難找。其娘親也差不多一樣，就連縫補漿洗這樣的普通活計，還要經常被人挑三揀四，克扣工錢。

  ??都是想著自己變得強大些，好能去為家人稍稍遮風擋雨，各自需要麵對的事情不同，心境卻類似，因而無須過多的言語，一猜已了然。

  ??所以，陳然願意去促成此事，即使那些欺負小家夥一家子的，往往可能都是他自己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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