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道一聲，“母後，多保重。”

  ??再看了一眼錦榻那邊，在轉過身的那一刻，柳茹陌便已收起了臉上的悲傷，恢複了以往清冷的神情，走到院子中，也沒有和站在那裏等了多時的淩慕楓招呼一聲，直接飛身而去。

  ??淩慕楓縱身隨後，伊人飛得並不快，所以能輕易跟上。

  ??柳茹陌兩次離開大雲城，淩慕楓也曾數次告別父母離家遠遊，之間的區別，在於前者似乎都是被迫性質居多，所以他卻更加能夠明白她此時的心情，因此也沒有立馬就出言安慰。

  ??這個時候，一切言語，其實都會顯得異常蒼白，倒不如，靜靜地，陪伴其左右。

  ??兩人皆著白，天風吹過，衣袍飄，發絲揚，一人負劍，一人執簫，並肩而行，如同兩抹雲絮，緩緩掠過皇城上空。

  ??地上有人抬頭，且終於能夠看清女子的容貌，頓時不禁驚叫了起來，“咦，你們快看，那不是長公主麽？”

  ??便引來更多的民眾，紛紛仰首注目，其中有稍稍看得懂城中局勢變幻者，不禁輕歎一聲，“唉，看這個情形，長公主像是要離開了呢！”

  ??有年輕者聞聲，臉上略帶著些不屑道：“走就走唄，走了大家夥才有好日子過。”

  ??旁邊一位略為年長者聽言，馬上就是一巴掌呼了過去，“年紀輕輕的，你懂個錘子？長公主監國這麽久以來，你過得很差麽？廢世襲，獎功勳，嚴法度，禁私鬥，文武共行，農商並重。不是她的話，你現在膽敢站在這裏，挺著個腰杆子，滿嘴噴糞？早就被官家給銬了進去，不由分說，先給你來一頓竹鞭子炒肉。”

  ??年輕者當即打了個激靈，雙眼環顧了一下四周，趕忙閉上了嘴巴。

  ??又有那壯漢，此時悶聲悶氣地說道：“終究還是不夠好吧！要是她肯全力反擊，我們敖危也不至於被雅風那群天殺的畜生們，欺負得這麽慘。”

  ??結果人群當中的一名老儒生也聽不下去了，張口斥責道：“黃口小兒，也敢妄談國事？當真都殺出去了，你今天可能已經做了亡國奴。老夫看你倒是長得五大三粗的，你怎麽不報名從軍？現在邊境不還在招麽？要有本事，就學學那些沙場戰死，馬革裹屍的好兒郎們，也貢獻自己的一份力氣，去奪回斷牙山。你要是真敢，我佩服你，給你豎大拇指，要是萬一不小心，也上了英魂碑，老夫便年年帶著家人，去給你燒香磕頭敬酒。我死了，兒子去，兒子死了，孫子去……”

  ??壯漢猶然嘴硬，“那橫征暴斂總是有的吧？也不看看龍闐、雲峯兩郡為什麽會暴亂的？”

  ??老儒生聽言，臉色不禁一黯，手捋短須，喃喃道：“也就這事，做得不太對，差了些啊……”

  ??而之前的那名年輕者，大概是覺得這個話題，頗為契合“開言路，促民智”的新策，膽子便又大了起來，“對了，老秀才，哪你為幹嘛不讓自己的兒子報名參軍去？”

  ??老儒生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答了句，“老夫沒兒子”

  ??說到此處，頓了頓，撚須微笑道：“女兒倒是有一個，正在新開的女書塾裏麵治學求問，將來必定大有作為。”

  ??那壯漢聽言，頓時感到一陣無語，稍刻後，方才嚅嚅喏喏地說道：“老伯，我好像還沒娶親咧，不如……”

  ??“滾犢子……”

  ??類似場景，在整個大雲城其它的眾多地方，幾乎同時也在上演著。

  ??一座高閣上，兩位老者，同樣在注視著低空掠過的那兩道身影，然後直至看到他們慢慢出了城，逐漸消失不見。

  ??滄桑老者忍不住開聲說道：“老三呀！我們這樣的修行者，真的不能總一直仰望著蒼穹，有時候，還是應該多點俯首人間的。”

  ??長髯老者依然隻是笑笑，沒有接話。

  ??“唉……”

  ??隨後，便又是一聲歎息。

  ??柳茹陌和淩慕楓二人，飛過城門樓時。

  ??因為雅風撤軍還沒多久，所以城頭上依然有不少駐紮戒嚴的士兵。

  ??而在注意到柳茹陌飛過來的時候，士兵們便在一個個伍長、什長的帶領下，持矛者，彎腰抱拳拱手，佩刀者，撇刀、舉刀，刀尖垂直向上，掌握刀把，略高過胸膛。

  ??國“小”力“弱”，麵對雅風王朝聯同其七個藩屬國的入侵，敖危扛住了，打“贏”了，所以大家夥都記住這位長公主。

  ??也記住了她設立於陪都中央的那座高達百丈的英魂碑，更記住了她說的那句“鐵嵬軍不可出，皇城禁軍不可動，兩軍開撥時，便是我柳茹陌親赴戰場之日”。

  ??英魂碑，讓敖危的軍人士卒，找回了安逸多年，失卻許久的血性。

  ??割去一縷青絲，昭告明誌，更使得吾等男兒之輩，人人不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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