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白衫，沒有負劍，倒更像是一名儒生了，荀翰看著便又覺著順眼了不少，亦稍稍躬身作揖，代自家先生還了一禮，微笑道：“此塊玉佩，還是一個小小的儲物器，空間不算大，但裏頭裝了幾本先生特意為你挑選的聖賢書，且也捎有言語，說是望你能在修力同時，勿忘修心。”

  ??最後一句，道理淺顯易懂，且之前不是沒有人說過類似的話，但時間不同，是否恰巧與心境相契合，給人的領悟自然又不一樣。

  ??一直都沒能去成那“珍典閣”的淩慕楓，便又作一揖，道了一聲：“承教了！”

  ??這一回，荀翰倒是並沒有再還禮，既言“承教”，當可坦然受之，而是有些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應該著冠別簪的。”

  ??讀書人之間的談話到此結束，淩慕楓便將白子夜初步擬定的安置計劃說了出來。

  ??荀翰聽完後，一時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淩慕楓以為他還是在擔心出雲國離東海太遠這個問題，剛想與他多去講講武神新院的一些處事原則，前者卻擺了擺手，問道：“你可知道萬空珠裏麵，有多少是曾經的武者修士，以及有多少是天生無法修行的人麽？”

  ??淩慕楓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

  ??“總共九千七百數，其中道門修真二十一，儒生三十八，各家傳承人四十六，武道種子五十五，剩下的，則都是之前在離殤城北邊從事勞作的少壯者。”

  ??淩慕楓聽言，不由大為一愕。

  ??“你是不是覺得有些無法理解這樣的安排呢？”

  ??淩慕楓點頭答道：“的確，雖然無論如何選擇，都同樣很艱難，但如果換作其他任何人，甚至包括了我自己，會首先考慮留下的，必定都是那些修行者。”

  ??荀翰扳指算道：“道門修真二十一，是陳聖人拿命換的；儒家門生，是我家先生以慷慨赴義的代價，給保下來的；各家傳人，亦是他們自家老祖付出一切後的碩果僅存；至於那些武道種子，你則可以看作是張庚陽、任荃秋、許丘明、獨孤啻等這些老前輩們的遺願。”

  ??淩慕楓一陣默然，那麽後麵的九千餘眾不用說了，肯定就是那位獨居高處，一直守護離殤城上萬年的長孫前輩的功績庇蔭，或者另外還應該再加上一個大和尚。

  ??至於劫後餘生的其他數百名強者大能，原本就是懷著一顆忘死之心上了戰場的，能堅持到最後，則可算是各自應得的。

  ??荀翰又接著說道：“其實在這之前，還有另外一種版本的抉擇方案，那就是最終僅留下三名護道者，而萬空珠裏麵，則全部都隻是普通人。”

  ??聽得如此，淩慕楓一時不禁被驚訝得有點無以複加了，“為什麽？”

  ??荀翰的嘴邊露出一抹苦笑，“因為各位老前輩們曾經擔憂，這人哪！一旦離開家久了，就總會逐漸變得陌生，而迷惘多了，失望大了，更難免會心生怨恨，甚至倒戈相向，如果這樣，那豈不是與當年的初衷，背道而馳了麽？”

  ??淩慕楓無言以對，他突然就發現自己，似乎更加能夠理解任宸極當初為什麽會選擇背叛離殤城的心情了，這樣的決定，實在未免也太過於殘忍了吧？

  ??但同時又不得不認可，那些老前輩們的擔心，並非無的放矢。

  ??如果離殤城當真保留了更大的實力，等回歸盛元大陸時，到頭來“喧賓奪主”，卻無以製衡，有些惡念，是否因此就會無限放大，從而導致人心離散，互為陣營，那麽一來，就別說抵禦妖族了，僅僅極有可能發生的內鬥不斷，就沒人敢去賭上一把。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為，追求長生更曾被視為天道竊賊，都起於人之私欲貪念，如果能人人如龍，當然是最為理想的狀態，退而求其次，則是眾生平等，沒有高低之分。但現實卻是兩者皆難以實現，所以我家先生認為，‘能者多勞’四字，便是要極力奉行的。無法修行者，一生匆匆幾十載，沒道理隻有做螻蟻的份，而是更應該有權力活下去才對。”

  ??說到此處，荀翰長歎一聲，“唉……，聖賢之言，荀某自問尚未徹悟，所以不敢妄言對錯，但有一點，我卻很清楚，那就是絕不能有負所托。今日之所以會與白院主提那麽多的要求，而所以要和你提及這些，亦是因為如此。戰戰兢兢，不得不慎重啊！”

  ??淩慕楓沉默稍刻，說道：“晚輩還有一事不明，想請荀前輩能幫忙解惑。”

  ??荀翰啞然一笑道：“是關於為什麽我之前要說那句‘就等你過來了’麽？其實很簡單，因為你的性情，也因為你的天賦，更因為你背後所牽扯的各種實力關係，而且還因為你剛好同時熟悉著兩座天下，故而作為中間的聯係紐帶，就沒有比你更適合的人選了。雖說如此，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別隻是將這一件事，簡單地視作為一種算計。”

  ??淩慕楓聽言，肅然拱手道：“晚輩明白幾位老前輩的良苦用心。”

  ??看到他神色真誠，荀翰頷首讚許道：“君子坦蕩，不欺以方圓。那麽你可以回去告訴白院主了，便按照他的想法行事吧！還有就是，隻要盛元不負離殤人，我等歸來之輩，亦必然會將這裏真正視為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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