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夠了？我看卻未必。”沒有聽到中年男子隨即就列出美婦人的斑斑劣跡，不管是真的沒有，還是對方因為心生蔑視，而懶得去與自己陳述，但少年還是稍稍覺得心頭一鬆。

  ??從小，淩雲就極少會對他的行為舉止，去指手劃腳；甚至溫和慈愛的羅穎，很多時候，都是事無巨細，諄諄善誘。但唯獨在如何區分“善惡”與“好壞”這些方麵上，兩人則像是不約而同地，甚少提及。

  ??前者說得最多的是，或許就是那句：做事須迎難而上，不可輕易言退。

  ??而後者，大概偶爾會說上一說，與人無爭，做事問心。

  ??所以少年質樸純良的性子，以及是非觀念，主要還是來源於李家寨村民們的身上。

  ??後來到了武神學院，裏麵看似嚴苛的各種條例，以及充滿爭鬥的生活環境，其實反倒無時不刻不是在提倡著“公平”兩字，或者更貼切點，應該是大上一些的“平衡”之道。

  ??可以說，少年從中認識最深的，就是凡事都要按規矩來，進退須得有理有據。

  ??之前上官煙柳說過這個世道，其實挺好，剛剛好。那怕當其時，先後受到了楊蚩和敖相尨的惡言相向，甚至蠻力欺辱，但少年覺得起碼還是大體認同的，最多也就想著自己要去變強一些，好在別人在借助條規漏洞，便利行事的時候，能夠不受欺淩。

  ??隻是後來一件件經曆，卻慢慢打碎了少年以往所有的認知，讓他明白了，規矩，向來都是強者給弱者定的；而道理，更不是人人都願意遵守，願意聽的。

  ??上官煙柳還說過，當今盛元大陸的武者，越是修為高深，越是活得小心謹慎。

  ??白子夜也曾說過，世人難有痛切心扉者，冷漠而麻木。

  ??雖然曾經幻想編織出來的美夢，如泡影破滅；雖然隨著年齡與經曆的增長，愈發感覺活得壓抑困悶，但少年並沒有因此完全地感到絕望，就因為自己身邊，所遇到的人和事，好壞七三分。即便如今這個區分，好像越來越向著“三”那邊移過去了，少年都還是想著，那自己多做一些，把它拉回來便是了。

  ??昨晚上，少年在遇到美婦人之後，其實很快就辨認出來了，對方並非尋常人家女子，而是那妖魅所化，也心生警惕，並三番四次地去試探。

  ??好在美婦人心性不惡，最後彼此還算有商有量，並沒有撕破臉皮，借火取暖，接餅而食，是為因果善緣。

  ??人族有妖修，獸族有妖魅。

  ??妖魅其實與那些化形靈獸很接近，或者應該說兩者根本就是同類，生下來皆為獸種型態。隻不過前者在化形為人的過程，比起後者，簡直容易到了一種令人發指的程度。

  ??而這當中，尤其又屬狐、鼠兩族最甚。

  ??鼠族善於鑽營，往往能在地下陵墓中，挖掘到各種古寶奇珍作為自身修行的本命物，還能竊取一些山根水運，甚至汲取王朝龍氣，所以成精不難。

  ??狐族則天生自帶媚惑迷幻之術，最喜化身為美人俊郎，行那陰陽互補之途，修煉亦易，但大多時候，都不會傷人性命，最多令得那些一時心思把持不住的男女，大病一場，從而體魄變得異常羸弱。

  ??但世間之事，一飲一啄，有得必有失。

  ??無論是鼠族的懷璧其罪，還是狐族采補陰陽所結成的內丹，都是人族妖修，化形靈獸，甚至是大部分武者眼中的珍饈美味，皆可增強戰力，補益修行，奇貨可居。

  ??而由此，盛元大陸上遂誕生了一種特殊職業——獵妖人。

  ??很顯然，那名皂袍老者的裝束，就是所謂“獵妖人”的常見行頭打扮。

  ??獵妖人的名聲，於世俗裏頭，那是交口稱讚，而在武者心中，則是毀譽參半。

  ??但如果按照武神學院向來所提倡的各族和善相處宗義，如此不論過錯大小，逢妖必捉，捉之則抽筋扒皮，骨肉熬油，最後煉其血元內丹，手段毒辣，太不人道。

  ??對方沒能列出證據事例，自己卻算是找到了支撐行事的論調，於是少年決定，今天要不妨學一學古書傳記裏頭，那些個路見不平，仗劍直言的任俠舉止。

  ??故說了一句“我看未必”的少年，繼續接著說道：“如果我的這位朋友，並無甚可證的惡行之事，罪不至死，那麽晚輩在此還請幾位前輩能高抬貴手，將之放過。”

  ??少年最終也沒有搬出武神學院的“招牌”，說一說他自個認可的看法，一來是覺得學院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二來，他不覺得那般簡單淺顯的道理，對方會心中沒數，會不懂。

  ??道不同，利益所係，說多無用。

  ??居中的皂袍老者陰沉著一張臉，像是終於沒了過多的耐心，冷冷地說道：“少年人，你可是想要清楚了，這梁子自己是否架得住，這妖婦，你護不護得住。”

  ??少年笑了笑，道：“護得住的。”

  ??另一邊早已躍躍欲試的壯漢，再次揚起了手中的鐵鞭，獰笑著說道：“任老啊，您何必和這毛頭小子多廢話？他們就是一丘之貉，待老子一塊兒敲爛他們的頭顱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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