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崔樂山交待了一番學院事宜之後，白子夜這才施施然出了門。

  ??車隊剛走了一天，遠不過百裏，以他的腳程，片刻可至，料想即使真的有什麽意外，他也已作了安排，所以這一路行去，並不太是焦急。

  ??這麽許些年來，一心追求聖道，他已經太久，沒有好好地去看看外麵這個凡俗世界了。

  ??隨手施展了個小秘法，稍稍改變了些自身原來的容貌，在學院山腳下的集市裏，白子夜買了一頭雜色老毛驢，作為代步之物。

  ??他也不選擇大道，而是隨心所欲，悠悠然，騎著老驢，一路爬山涉水，經過田野、村莊、城郭，看那沿途風光，走走停停，好不自在。

  ??花了三天的時間，方到了鄒陽鎮，就準備尋個飯館，暫且歇息一番。一來是辟穀已久，白子夜忍不住對那世間美酒佳肴，起了念頭；二來更主要是想著找些好草料，犒勞犒勞跨下的老驢。

  ??但等他才剛坐下不久，正聽著店小二介紹菜式之時，卻聽到隔壁座的幾名食客，在低聲交談，說著這些天來，鎮子上發生的幾件怪事。

  ??其中就有武神學院學子打傷人，差點引得兩幫武者，在街頭展開亂戰的事。

  ??另外還有就是東翔巷子裏的老書鋪，有老熟客前去選書，以及有好事之人，想去看看當晚一眾“高人”發生爭執的源頭之地。但詭異的是，明明並沒走錯，卻無論怎麽找，也找不到點了。

  ??老書鋪原來所在的地方，隻剩下了一麵灰牆，而書鋪，則像是憑空消失了般。

  ??白子夜聽得前麵一事的時候，眉頭不禁微皺，雖然路人這種以訛傳訛，多數不能盡信，卻也大略察覺出幾絲不同尋常來。

  ??再聽得居然有強者，不惜耗費心思，施展出類似幻境一類的術法，隻是為了去遮蔽一間平凡的小書鋪，他才終於有了點著急。

  ??對方竟然這麽快，就要下手了麽？

  ??當下，他也再沒了打尖吃飯的心思，匆匆扔下一塊碎銀，就要去取驢趕路。

  ??那老驢，被栓在杆上，麵前放了一槽的豆粨麥糠，才剛沒吃得幾口，看到白子夜就要來牽它，卻是哪裏肯動？

  ??白子夜用力拽了兩拽，那轡頭把一張驢臉，都拉變形了，老驢的四蹄，反倒死死地往後蹬著。

  ??相伴了幾天，白子夜卻也是舍不得就此丟下了它，怕免不得，轉眼間，就給人給牽去宰了，當了肉餡。

  ??白子夜有點哭笑不得地看著眼前這頭強驢，搖搖頭說道：“當初選你，也是看你頗有幾分靈性。好嘛，原來你的與眾不同，就是體現在這拗脾氣上了啊？也罷，算你這一路隨我，餐風露宿的，總不至虧了你。”

  ??說著，他往懷裏摸索了一陣，爾後掏出一顆尾指大的黑色藥丸來，“這小玩意，是馭獸齋當年煉製的百草丹，存世不多，如今更是用一顆少一顆咯，便宜你了。”

  ??那丹丸，攤在白子夜的掌心中，顏色烏漆漆的不起眼。

  ??但一經由白子夜催動內息，破開封存其表的貯靈之法，卻是頓然變得異香撲鼻。

  ??那老驢竟然也識得好貨，撲扇撲扇了幾下兩隻長耳，然後張開大嘴，伸出舌頭一卷，就把丹丸吞進了肚子裏。

  ??丹丸入腹，立即化作一股充沛的熱力，傳遍了老驢的四肢百骸，使得它渾身舒泰，疲乏頓去。

  ??“嗯昂……嗯昂……”，感受到身體裏頭充滿了力量，尚賽自己壯年之時，老驢仰頭嘶叫了幾聲，似是高興得很。

  ??“好了，得了好處，那麽就該上路了吧？”白子夜伸出手，在老驢身上輕輕地摩挲著，看它原本枯黃耷拉的雜色毛發，變得順溜發亮，就像抹了層茶油般，極是富有光澤，滿意地頷首笑著說道。

  ??或許是寂寞時日太久，白子夜也不能免俗，他此刻對著一頭毛驢說話的語氣，狀如那普通老者，一般無異。

  ??老驢的兩隻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數下，跟著咧咧自己的驢唇，終於是邁開了蹄子。

  ??這一回，人滿意，驢高興。一人一驢上得了大道，到了行者稀少處，生風揚塵，速度猶勝疾馬。

  ??又行將兩日，到了一處山隘，白子夜心中陡生警應，他忙用力一拉手中韁繩。

  ??老驢吃疼，一個急停，“厥哩……厥哩……”地發出了抗議聲。

  ??白子夜望了一眼前方，然後慢騰騰地跳下驢背，又慢條斯理地去解開了轡頭，跟著在老驢的後股上拍了一掌，“老夥計，我們的緣分，大概就要到此為止咯。好在你吃了那百草丹，在這山野間，也不至於輕易受其它普通猛獸欺負。”

  ??老驢被一股柔和的力道，直接推出了十數步遠，這才回過頭來，看向白子夜，眼神裏，似是不解，又似是不舍。

  ??白子夜見狀，悠悠輕歎一聲，“誰不想太平無事？可惜世間，偏路途不易，還總是有攔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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