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顯偏僻的小巷，重新恢複了安靜，或者是比起以往，更為的冷清。

  ??書鋪裏頭的夫子，站起了身，在三麵書架前，來回地踱著步。

  ??他偶爾會停下來，從書堆裏抽出一本書，隨手翻開，閱讀其中的幾行字，然後又將之合起，伸手在封麵上輕輕地撫摸著，臉上露出一股疼愛之色，就像他手中愛撫的，是自己的兒女般，又像是那當年心愛的意中人。

  ??不知徘徊走了幾多遍，夫子最後取出一本顏色泛黃的古書，夾於腋下，又從角落裏找出一盞燈籠，就著燭火點亮，然後走出店門，卻沒有將之關上。

  ??行得幾步，又回頭轉身，深深地看了一眼。

  ??他這一生，看見過廣廈千萬，卻唯獨這個小小的空間，最是讓他留戀。

  ??鄒陽鎮的燈火，經過剛才的動靜，已經大多熄滅，路上的行人，更是逐漸稀少。

  ??在空寂的街道上，走著一位老人，手中提著的昏黃燈籠，在夜風中搖曳，就如它身影落寞，麵容蒼老的主人，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熄滅在黑暗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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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數不多還透出亮光的，有一所鎮子裏的客棧。

  ??店小二因為心中不安，已然提前告退回家了，客棧老板也隻好親自戰戰兢兢地，把店門關緊，然後回到自己住的房間裏，雙手合十，噤若寒蟬。

  ??巷子裏的事情，他也已經聽聞，原本因為今天店裏頭，一下來了好幾位客人，心裏正開心著呢，而現在，唯有祈禱著，那些分分鍾會惹來巨大麻煩的“豪客”們，能趕緊離開。

  ??至於讓他去開口趕人？

  ??看到這些高來高去的武者修士，他哪裏又有這個膽量？

  ??客棧後麵，是一個獨立的小院，而亮光，就是從當中的一所房間傳出來的。

  ??三位從外麵趕回來的武神學院導師，正或坐或站著，看著立於房間中央的一個身穿黑色長衫的書生。

  ??這名黑衫書生手中，拿一把折疊起來的扇子，在輕輕敲打著手心，狹長的雙目微閉，沉思無聲。

  ??說來也奇怪，黑衫書生外貌看著陰柔英俊，麵潔無須，分明是個年輕人模樣，但他雙鬢偏已花白，眼角處也是布滿了皺紋，又捎著一股濃重的滄桑感。

  ??過得了片刻，黑衫書生才開口問道：“學子們可都回了？”

  ??一副漁夫模樣的勾離聞言應道：“我們已經檢查過了，一個不差，皆無恙。”

  ??黑衫書生“唔”了一聲，神情這才稍稍變得寬鬆了些。

  ??而一直沒有說話，身形佝僂的老者瘟農，表情略顯凝重地說道：“大哥，今晚此事，處處透著詭異，但很顯然，是衝著我們武神學院的。而且對方一下就猜到了你也在周圍，那些黑衣人，不知到底是什麽來路？”

  ??還沒等黑衫書生，也就是之前黑衣人口中所說的那位“狂浪生”回答，在一旁坐著的猛樵，大咧咧地說道：“依我看，其實根本不用這麽費腦筋去想，對方雖然有六人，但是如果加上大哥，我們還是有很大勝算的。方才直接將他們之中的一兩人留下，拷問一番，不就都清楚了麽？偏偏大哥你還傳聲，讓我們也盡快撤離。”

  ??作了大半輩子的兄弟，狂浪生又怎麽會不知道自家這個義弟的脾性？他聽了也不以為意，隻是微微笑了笑。

  ??勾離則是看著連腦袋裏都長滿了肌肉的猛樵，帶點無奈地說道：“一來剛才所處的地方，的確不適宜展開手腳不說。另外，那名發聲阻止我等搏鬥的老夫子，怕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而且敵我立場難明。再說當時那麽多學子就在旁邊，真正打將起來，實在難以兼顧。”

  ??猛樵雖然性子粗糙，但其實並非完全無腦之人，聽了勾離的解釋，想想好像也對，他伸手拍了拍放在邊上的巨斧，嘴裏“哦”了一聲。

  ??狂浪生沉吟了稍息，接過話頭，“如果我猜得沒錯，那個神秘夫子，應該就是當年赫赫有名的窮儒了。”

  ??瘟農聞之，臉色不由一變，“竟會是他？”

  ??勾離也是愕了一下，然後沉聲說道：“傳聞此人年幼家貧，無緣求學，故時常在村中書舍的窗邊旁聽。後來莫名得了一番機緣，成了武修，且闖出了一番不小的名頭，因為其手中總是經書不離，故自稱窮儒。但不知何緣故，突然消失了數十年，想不到居然會出現在這裏。”

  ??狂浪生淡聲說道：“當初我還沒與你們結識之時，倒是與他有過一次照麵。”

  ??猛樵一聽，雙眼為之一亮，他可是清楚狂浪生年少時作風的，想到一個儒生，一個書生，彼此碰了麵，又怎能沒些事兒？當即按捺不住地問道：“你們可是交過手了？結果如何？”

  ??看到連素來穩重的勾離和瘟農兩人，也滿臉好奇地望向自己，狂浪生有點哭笑不得地答道：“鬥了個一天一夜，最後僥幸贏了半招。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誰高誰低，實在是不好說。”

  ??三人聞言，對這必定極為精彩的一戰不由得心馳神往，但又暗自心驚——自己大哥的本事，他們都是了解的。如果之前，六個黑衣人加上那個窮儒，爭將起來，還真的結果未可知呢。

  ??勾離由此輕歎了一聲，“之前學院派我們幾人，說是沿途保護這幫學子，還把已經升為供奉的大哥都叫上了，我還覺得有點小題大做了，但如今看來……”，他搖了搖頭，沒有把話說完，隻是大家都了然他話裏頭的意思。

  ??狂浪生同樣輕歎了一聲，“怕是事情還遠不止這麽簡單，眼下，敵暗我明，卻也沒有太多法子可想，唯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咯。三位義弟，暫且回去安歇吧，明天一早，我們就聚集趕路。或許，我們離開了雅風，到了雄武境內，反倒要能安生些。”

  ??勾離、瘟農、猛樵三人，聽他話中似乎別有所指，卻又不欲明言，也就不好多問，於是紛紛告辭，各自散去。

  ??畢竟，還有一堆的“雛兒”，在等著他們回去守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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