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神學院龐大的建築群最近錦山主峰處，是一座七層石塔。遠而仰首望去，五層以上的塔體和塔尖，終年皆是雲霧嫋繞，不得而見，近看之時，方知石塔之大，寬有六丈，高九丈餘，且隱隱有風雷聲從塔內傳來，塔外更是肉眼可見淡淡的銀光閃現。

  ??此時，在最高的第七層塔頂，站著兩位老者，並肩而立，正穿過塔窗，眺目而望。

  ??其中一名老者，身穿灰色棉衫，灰色布褲，身形高大，花胡白發，卻麵色紅潤，雙眼更是炯炯有神。

  ??而站在他身旁的老者，則是一身的白色長袍，麵相清臒，頜下三絡銀須，隨風輕拂，頗為飄逸出塵。

  ??“可看清是什麽人？”高大老者問道。

  ??白袍老者輕捋長須，搖了搖頭，“不曾。”

  ??高大老者聽了，一拍大腿，像是頗為懊惱地咋呼起來，“那你說我們兩個，站這老半天，幹啥子來的？喝山風呀？”

  ??聽了高大老者言語中的埋怨，白袍老者頓時也是怒了，也不再去捋那長長的胡子，往一旁站開兩步，然後指著高大老者，大聲說道：“怎麽，你倒怨起我來了？你以為我想站在這裏喝山風呀？我就說了不來、不來，還不是你硬要拉上我？”其動作言語就如市井撒潑老翁，卻哪還有半點的仙風道骨。

  ??看到“老夥計”的斥責，高大老者一下就慫了，撓了撓頭上蓬亂的發絲，悻悻然道：“行、行，是我吃飽了撐的，把你這個大堂長扯了過來。但我這，還不是為了聖啟學堂？這十多年裏，也不知道怎麽個回事，一個個驚才絕豔的小家夥，不要錢似的冒了出來，搞得學堂這邊年年異象頻頻。還有，皇城裏麵的那位，也總不讓人省心。”

  ??聽了他的話，白袍老者火氣，似是稍稍平複了下去，眉頭輕皺，“當初我們決定打開門戶，提出要盡收天下英才，不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幕？如今又有什麽可說的？”

  ??高大老者聽言，翻了翻白眼，“你這個大堂主，自己想想，多久沒管事了？說得倒是輕鬆。別的也就算了，但今天這麽大動靜，比起你我幾個當年剛到這裏的時候，也不見得差到哪裏去，就怕有人，又得寢食難安啊！而且，偏還有這麽一個強者，一路跟隨而來，你就真的一點不擔心？”

  ??白袍老者嗤笑了一聲，“擔心？有什麽好擔心的？聖啟學堂雖是沐武神成聖之前所立，但其中又凝合了其他三位前輩的心血，加上這些年我們的構築布置，還有其等留下的一些禁忌之器，除非整個大陸的碎虛強者齊至，或者某一帝君傾國而來，不然隻要自己不作死，不整天上躥下跳折騰，別人怎奈你何？好啦，走吧，那人也要離開了，這裏沒什麽好看的了。”

  ??高大老者看到白袍老者轉身要走，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低聲問道：“你說我們要不要出手攔下他，一來探探對方虛實，分清敵我；二來也能追問一下那位少年的具體來曆。司馬破那邊，我估計也問不出什麽東西來。實在讓人難以相信，天晟國一個小小的偏僻山村，能出現這麽個妖孽？”

  ??白袍老者一聽此番話，火氣又上來了，瞪著高大老者，再次大聲反問道：“天晟國怎麽啦？小山村怎麽啦？”

  ??高大老者這才想起，自己眼前的這位，好像就是來自天晟國其中的一個小族，他連忙擺了擺手，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那個意思……，誒，你說你都一大把年紀了，又修的是那蓮庭秘法，這麽多年來，臭脾氣還是一點沒改？”

  ??白袍老者也沒再和他糾纏，抽出衣袖，哼了一聲，說道：“要攔，也得攔得住啊。我看對方恐怕早就發現了我們在此察看，卻依然若無其事，還顯勢示威，分明是有恃無恐。”

  ??高大老者愕了一愕，有點不敢相信的問道：“你說他，早也已經發現了我們？不至於吧，我們好歹也是借著這聚靈塔之利，才勉強看得了個模糊輪廓，這相隔十數裏之遠，他還能會是碎虛之上？就連你都沒信心將之留下？”

  ??白袍老者稍作沉吟，然後回道：“是不是碎虛之上我不知道，但我隻能確定，對方要是一心想走，不說單憑我一個，即便是你我兩人合力，也是留不下他的。”

  ??高大老者撚了撚下巴短須，喃喃說道：“那要是再加上瘋婆子呢？”

  ??“崔樂山，你說什麽？誰是瘋婆子？再說一遍。”一把蒼老的女聲突然從塔下逛傳來。

  ??“糟糕，她怎麽也來了。不行，我得趕緊走，不然一身老骨頭非得被她給拆了不可。”高大老者臉色頓時大變，也再不顧得白袍老者，身形一躍，直接從其中一扇塔窗竄出，人至半空，整個地化為一團灰影，瞬間沒了蹤跡。

  ??一道黑影，從中間的塔梯，快速地飛撲而上，“唰”的一聲輕響，就已然來到了白袍老者身邊，卻是一個身穿寬大黑袍的女子，她環視了一眼塔內，氣呼呼地問道：“大哥，崔樂山人呢？”

  ??白袍老者看著眼前這個麵容依然姣好，卻已無法掩飾住眼角邊悄悄布滿的皺紋，還有兩鬢間愈發多了些銀發的黑袍女子，一股虧欠的內疚之情，霎間湧上了心頭。他微微一笑，輕聲答道：“跑了，都五十多年了，他還是這麽怕你。”言語間，竟有一絲說不出的溫柔。

  ??黑袍女子跺了跺腳，說道：“大哥，你怎麽也幫我攔著他？不行，今天非得撕裂了他那張嘴不可。”說完，她伸手在空中攝住一縷氣息，在指尖上迅速化成一滴水珠，然後手指輕彈，水珠滴溜溜地就飛了出去，卻正是高大老者遁去的方向。

  ??見黑袍女子為了要去找高大老者的麻煩，竟不惜用上她早年的成名絕技——聞風尋跡，白袍老者衣袖輕輕揮動，一道罡氣，有質無形，卻後發先至，已將那滴水珠震散，隨風而去。

  ??黑袍女子見狀，又是輕輕跺了跺腳，嬌嗔了一聲：“大哥你……”

  ??白袍老者忙擺了擺手道：“好了，好了，三妹，今日就暫且先放過他吧，改天我親自到他的狗窩，把他拉將出來，任你責罰，如何？你到聚靈塔找我，想必定是有事相議？”

  ??黑袍女子聽言，這才作罷，沉聲說道：“雅風國主再次遣人，來索要那困於鎖靈室裏的兩個影使，我不敢做主，所以來問問大哥的意見。”

  ??白袍老者聽了，歎了一聲，“這都快兩年了，那就放了吧。”

  ??黑袍女子沉默片刻，爾後盈盈欠身，“三妹祝賀大哥。”

  ??“咦，三妹，你卻是如何得知？”

  ??“大哥你這許些年來，深居簡出，封言緘口，今日言談舉止，卻分明是濯藻歸元，重拾初真，是以一想便知。”

  ??白袍老者又是一聲輕歎，說道：“這些年，倒是辛苦你和樂山了。隻是得失難算，深淺難言，無情之道難無情。半步終究隻是半步，不提也罷。”

  ??聽著白袍老者這一句或許隻有自己最能明了的話，黑袍女子不由展顏一笑，稍稍低下了頭，似是有無勝的嬌羞，輕輕回道：“那我這就去將人給放了。”

  ??“去吧。”

  ??“嗯。”

  ??漣漪輕泛，黑煙杳杳，霎時，已經不見黑袍女子身影。

  ??白袍老者緩緩轉過身，扶窗而立，看了一眼下方比屋連甍的武神學院，又抬頭望著天上，悠悠而語：“是風雲際會？還是亂世將臨？沐嵐前輩呀，何謂人上人，他們又到底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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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風國皇城，有一座觀星閣，名為閣，實即是一座十二層的高塔，通體由白玉徹成。外觀晶潤若透，入得其中，則四季溫暖如春，與錦山上的聚靈塔，遙呼相對。

  ??一個身穿紫色龍袍的威武男子，正站於觀星閣的第十二層，望著塔內中央懸浮著的一顆拳頭大小的明珠，征征入了神。

  ??那明珠裏有青光蒙蒙，仔細看去，似乎藏著一幅不斷變幻著的巨大山川河圖。

  ??一陣輕如夜貓的腳步聲，在紫袍男子身後響起，然後是一把尖細如女嬰的聲音，“陛下……”

  ??紫袍男子把視線從明珠上移開，轉過身，看到一個全身裹在黑色衣袍裏的老人，麵容蒼白，肌膚褶皺，身材瘦小，一雙陰冷的眼眸之中，有道道紫氣在快速流轉。

  ??紫袍男子淡淡問道：“來了啊。事情如何？”他的聲音溫和沉厚，卻又不失威嚴。

  ??“稟告陛下，武神學院已經答應了。”

  ??“喔，條件呢？”

  ??“沒提。”

  ??“沒提？難道當年鼎鼎大名的白君，灰魅，黑鳳，難道還會向朕低頭不行？嗬嗬，軒一，你有什麽看法？直說無妨。”

  ??瘦削老者低頭應了聲“是”，方才說道：“老奴認為，除了示好，大概也是想告知陛下，他武神學院並不在乎區區影使。”

  ??“哈哈，好一個武神學院，好一個沐嵐，真以為當年的一條聖祖之約，就能讓朕無計可施麽？”紫袍男子臉上笑意盎然，身上紫袍卻無風而動，紫袍上的九龍圖案，一陣金光大作，蠕蠕而動，隱隱有龍吟之聲，竟似是活物，凜凜生威，氣勢逼人。

  ??“陛下息怒。雄武未滅，盛元待定，還須仰仗其力，暫且……”

  ??“好，那朕就再忍他一忍。嘿嘿，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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