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戴管不了那麽多了，劈裏啪啦地猛推他的角度，把汪茂宙龐大的身軀調得團團轉，累得和個快要下崽的母豬一樣，圍著球案跑開了。

  ??老戴贏球了，老汪真沒有讓。

  ??尤其第三局，老戴打了老汪一個11比1，那丟的一球還是老戴看他實在跑不動了，主動發球失誤的。

  ??老戴體現了大家風範。因為我們國家的乒乓球實力實在是太高了，有些自不量力的小國代表要是碰上中國隊，打到最後，如果11分製已經到了10比0 ，教練一般都會主動示意我方球員主動失誤丟一分，把人家打得太難看，以後就沒人陪你玩了。實際上中國乒乓球目前也陷入了一家獨大的困境之中。孤芳自賞，快沒人陪著玩了。

  ??老戴風度了一下，閃到一邊涼快。

  ??大家每人一條熱毛巾，擦著汗。

  ??空氣這個時候驟然變涼了，當然是對龐建來說。

  ??頭上、腳上、手心，冒的都是涼氣。

  ??接下來，能否完成戴部長3比0的良好願望，龐建能成功嗎？他又不是天人，就算顧城不是鐵路局的黨委書記，他也是一個浸淫國球多年的老油條。龐建血肉之軀對陣鐵板一塊，龐建汗顏！

  ??其實說龐建不會打球，那是冤枉他了，他會打球的，而且看樣子力道掌握得還可以，要不然怎麽能每次都把球那麽恰到好處地扔到戴部長的癢癢處。

  ??但是說他會打球，從專業上來說又是不對的。因為他根本沒有自己的球拍，他一直用了家裏的一個硬木板擊球。

  ??從當初得知楚清河通過打球靠上了路局宣傳部的黃部長，後來戴罪下來還提升到副科級回客運段宣傳科主持工作，他心裏氣就一直很不順。

  ??楚清河再次殺回客運段後，龐建氣哼哼回家，恰巧看到六歲的兒子在家裏玩乒乓球，他就一把奪了過來，在家裏隨便翻騰出一個長方形的硬木板，對著家裏臥室牆上寫的“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攀登”字樣不斷抽打。

  ??這幾個字是龐建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意之後，一天喝醉了，即興發揮拿了毛筆沾了兒子的水彩，在牆上一氣嗬成潑墨而成，大紅色的狂草，遒勁有力，筆透山河。要說龐建的書法作品還是不錯的，年輕的時候苦練過一陣。第二天酒醒過來，仔細觀摩了一番，覺得比以往每一次寫在紙上的效果都好，就沒有舍得用塗料把它抹去，一直保留了下來。

  ??兒子的這個乒乓球，已經舊得看不出什麽顏色了。龐建拿著木板不斷地往牆上打過去，他隻用平抽這個動作，因為可以用盡全身的力氣。無論乒乓球怎麽折射回來，他都最快最狠地把它抽回去。那勁頭，活脫脫為了勤學苦練成為一個武林高手。

  ??打到後來，龐建已經可以自由選擇“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攀登”的任何一個字甚至任何一個筆畫來抽，甚至還能魚躍救球。

  ??因為乒乓球是低值易耗品，龐建後來每次在單位鬧了不痛快回來，就到商場買了一籃子乒乓球回來，照著牆上的幾個字當著仇人般地抽打。

  ??慢慢地，牆上的筆畫不見了。

  ??慢慢地，筆畫又出來，因為牆壁深深地陷了下去，被不斷擊打的乒乓球畫出了新的印跡。

  ??心中有球，隨心所欲。不知不覺，龐建已經練到了最高境界。

  ??隻有在玩這種遊戲時，龐建才能忘卻自我，像個瘋子一般擺脫出一天來的鬱悶。

  ??牆上的字後來被他換成了“楚清河”，每天回來後，隻要沒事，他就會拿球不斷地擊打，指哪打哪，小球在每個筆畫上跳躍。

  ??所以，說龐建不會打球那是不對的，隻不過，他從來不用球拍打，他用的是木板。

  ??說龐建會打球也是不對的，因為他根本不會發球，也從來沒有發過球。在單位看到楚清河在球場上叱詫風雲的時候，他就難受得回家在牆上猛衝猛打地發泄自己的情緒。每天瘋狂半個小時，他的心情就趨複平靜，第二天又能心平氣和地去上班了。

  ??剛才見楚清河那麽飄逸地拿下了孫濤，龐建心裏陡然又難受起來。放在前幾年，楚清河還在客運段幹的時候，給他兩個膽，他也不敢當眾把他的頂頭上司給贏了。現在不同了，人家也是處級幹部了，是可以和孫濤平起平坐的。

  ??看楚清河的命怎麽就那麽好呢，無論抽到汪茂宙還是顧城，他都沒這個膽量贏。三個人裏麵，他閉著眼，就有好命把孫濤挑出來和他對陣。

  ??前麵兩輪對陣結束了。顧城拿著拍子到台前了。

  ??龐建眼光瞥到楚清河意氣風發地和汪局長在一邊竊竊私語的樣子，那囂張的樣恨得心頭直癢癢。剛才邊觀戰邊撿球時，龐建其實也被新鮮、刺激和有傾向性的喝彩深深刺痛了。

  ??見龐建不懂事地站在一邊不動，而顧城已經上陣了。孫濤推了他一把說，愣什麽神呢！快過去，千萬要手下留情，別把顧書記打得太慘。

  ??說這話時，孫濤是衝著顧城笑的，他知道，顧城的刀已經磨刀霍霍向豬羊了。可憐的龐建，把頭遞過去吧。

  ??顧城手裏正把玩著一個球。見龐建過來，他把球一丟，銀白色的乒乓球輕跳三下，正好落在他的麵前。原來10塊錢一隻的紅雙喜乒乓球如此晶瑩，還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以前他一籃子一籃子的往家裏買球，可舍不得買這麽好的，大多是2元錢一隻的練習用球。

  ??龐建此時犯了一個重要的錯誤。因為他沒有球拍就站到了台前。他要用雙手擋球，還是跳起來用腳踢球？再或是用肚皮接球？

  ??楚清河是比較了解他的，善解人意而又不失時機地把自己的球拍塞到了他的手中。

  ??一邊的裁判顧豔梅用眼光征詢了一下顧城的意見。顧城說，可以開始了。

  ??球捏在龐建的手中。龐建把球往回一扔，說，顧書記，我不會發球，你發！

  ??這個時候，會打球的人都知道，龐建已經犯了一個大不韙的錯誤。

  ??球場上，主動把球拿過來發球是對對方的一種尊重。晚輩對前輩，下級對上級，或者說偽劣產品和正宗武林高手同台競技，搶著發球是一種姿態。意思是你打得比我好，我先發球是理所當然的。

  ??顧城對這種冒犯吃了一驚。讓領導先發球，難道他是客運段藏著的一條龍，是秘密武器。

  ??既然把球送過來了，就不必太客氣。讓來讓去的，在這個場合似乎並無必要。

  ??其實坐在或站在一邊觀戰的幾個人都吃了一驚，覺得龐建今天的表現太不正常。居然讓領導先開球。

  ??就是領導確實打得不如你，也沒有必要這麽張狂，假如會做人，龐建無論如何也是要搶著先發球的。球場上來說，這是一種媚！

  ??孫濤站在一邊著急死了，客運段怎麽培養了這麽個二貨，沒大沒小的，不知道尊敬領導，今天的匯報算是擺忙活了。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