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征得旁邊老人同意，清河趁著護士不注意，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打發這無聊和漫長的黑夜。有了尼古丁的刺激，精神頭一會頹靡，一會振奮。

  ??累了，眼皮打架的時候，清河掐滅嘴裏叼著的煙頭，臉朝上平攤四肢，青白的頂棚象磨盤撞進視覺神經，呼息跟著沉重起來。

  ??側轉身子朝外，熟睡中的老人鼾聲如雷，偶爾因鼻子堵塞還會吭哧吭哧地停頓幾下。清河又轉過身子朝裏，開始默數綿羊，一隻，二隻，三隻，四隻……一千隻時，大腦雖然昏沉意識卻清醒。

  ??清河歎了口氣，伸手摸索著在桌上抓到煙盒和火機，點燃，吞煙吐霧。半支煙還沒吸完，就覺得喉頭發幹，惡心，頭暈目眩，胸口發緊。

  ??冷，冷，冷，清河把空床上的被子壓在身上，還是冷，渾身象被冬天的冷水浸泡過，沒有絲毫熱氣。

  ??第二天，第三天……七天後清河肚皮抽線了，肚皮上留了道難看的傷疤，彎曲著爬在那裏，象蚯蚓。

  ??心裏也有條疤，比肚子上這條更醒目，隱秘地盤踞在心窩窩裏，張著口吸幹著他的活力和血液。

  ??清河不願意搭理任何人，情緒空前地低落，對柳韻不理不睬。大哥來看過清河兩次，講的什麽話，現在竟一點兒印象也沒有。清河的精神極其麻木，就是用刀子捅兩下，估計也不會有啥感覺。

  ??除了不愛講話，照常吃飯，甚至比平時更能吃。照常睡覺，甚至比平時更能睡。對著出院後胖了2公斤的那個陌生的身子，清河麻木地笑了，因為清河發現，他自己真象一頭豬。

  ??出院後清河接著開始上班，同事們熱情地圍攏上來，王新蓮說，瞧這幾天你鬆心的，又白又胖。顧豔梅有些酸溜溜地說，被愛情滋潤的唄！

  ??史珍香揪著眉頭道，這號人，也值得你們挨個去獻殷勤，小人得誌，長遠不了，哼！

  ??清河想……我得誌了嗎？我他媽一個破列車員，究竟得了什麽誌。要是放在以往清河還可能針鋒相對地刺撓她兩句，現在他都懶得說話了。

  ??柳韻以為自己前期費心費力地照顧了清河，清河如果不是個傻子，應該明白她一個女孩子家的心思。在清河好得差不多，能夠正式上班之後，和他談話時言語之中不再像之前那般客氣，而是顯得非常的隨便了。自我感覺好像兩個人的感情又近了一層，已經可以不在乎表麵上那虛頭巴腦的客套話了。

  ??柳韻是對的，隻有非常親密的人才顯得隨便，正常人在陌生人跟前總是非常的客氣和穩重的。

  ??所以，算準了清河在家，她打電話讓清河到音樂廣場玩的時候，語氣中已經有點兒吆三喝四起來。清河很無奈，但是沒有辦法說出來。他決定狠狠地臭她一把，盡量讓自己變得很猥瑣，讓她主動知難而退。

  ??因為約好了7點見麵，清河臨走之前，在附近拉麵館要了碗牛肉麵，告訴老板多放辣椒。不到一刻鍾，湯水裏飄悠著豔紅色辣椒油和辣椒沫的牛肉麵熱氣騰騰地端過來了。

  ??清河用筷子挑起麵條，吹著熱氣，胡亂扒拉進腸胃，雖然嘴唇被辣得火燒火燎地疼，他還不忘跟老板多要了一顆蒜瓣使勁往嘴裏嚼著，不一會腦門額頭早就濕漉漉地掛了層汗珠，頭發根也跟著冒氣兒。

  ??離開麵館，涼風襲身，微微寒意輕而易舉地打透毛衣，直搗張開的毛孔深處，渾身禁不住一縮。

  ??天明顯地短了，六點多一點，夜色包抄上來。街燈昏黃暗淡，給四周的景色塗了色彩，就象加了柔的像片，朦朧而模糊，一切都顯得悠遠。星星繁忙地眨著眼睛，薄雲遊來遊去在風的蠱惑下，或上或下地給殘月披著紗。

  ??清河磨磨蹭蹭地四處瞎逛蕩，和行人擦肩，數樹杆上沒有掉落的樹葉，瞧著某個行人無所顧忌地隨手把垃圾丟在街頭，罵一句當下市民素質差，真他媽差，然後吐一口不恥的唾沫，以顯示自己瞬間的高大。

  ??清河很矛盾，胸口堵得發慌，象吃了夾生米飯，肚子暫時是填飽了，胃裏卻岑瀝瀝地難受。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態度來麵對下一個場景，熱情，冷淡，沉默。自己滿口大蒜能嚇到柳大小姐嗎？

  ??情感沒有戰勝理智。

  ??差五分七點，清河來到音樂廣場。這裏最醒目的標誌就是一個大大的隸書“泉”字，做成藍色的標誌，高高矗立。

  ??濟州城內百泉爭湧，四大名泉久負盛名，自古享有“家家泉水，戶戶垂楊”之譽。這個泉標讓人真正領悟到泉在濟州人心目中真正的位置。

  ??清河站在夜色中，默默思考一個沉重的古老話題：兩個注定不能相愛的人為何還要認識？給她五分鍾時間，如果她不來，或她沒找到我，我可以很自然地遵從自己的心靈，撤退。第二天大可以坦然地告訴她，兩個無緣的人倒底是無法跨越陌陌紅塵。

  ??邊這樣想著，還不住地抬起手腕看表。時針嘀噠極有節奏地挪動，呼吸也越來越急促，不知道是期盼多些還是抗拒多些。

  ??廣場上人絡繹不決，清河偶爾象賊一樣放出餘光四周掃瞄，看看柳韻有沒有現身。快了，還有20秒，10秒，9秒，還是沒有美女跳入她的視野，清河想拔腿撤離。

  ??會不會是那小妮子在整人，拿我開涮，擺空城計。對，有可能，極有可能。這些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喜歡以戲弄人為樂。

  ??正在清河既失望又希望地轉身邁著大步準備離開時，一個聲音傳來，你這樣沒耐性，才站一會就想拔腿溜了？

  ??清河因被別人道中心事，有點心虛。用腹語悄悄罵著，瞧瞧你這點兒出息，還沒上戰場，腿就打哆嗦。

  ??一陣香風簇擁著一個女孩翩然而致，清河的手在褲兜裏扭捏了幾次，終於蹦出口袋和麵前的女孩握一下手，然後張開滿嘴大蒜的嘴巴寒喧一句，你好，吃過飯啦。

  ??來，或者不來，都有辦法對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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