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也沒想到，和高段長的第一次會麵居然發生在衛生間裏。如果世上真的有重生這一說，我寧願下次換個更好的地方。

  ??1991年的6月份，畢業季。一路雄心萬丈，劈波斬浪，拿著學校的派遣證，我插上飛翔的翅膀，極速趕到家鄉的接受單位遠城客運段報到。

  ??從遠城火車站出站，向右步行大約十分鍾的樣子，就到了位於站前路60號的客運段機關所在地。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高高掛在辦公樓上的段訓：一流的服務，一流的管理，一流的業績。

  ??以後朝夕相處的歲月證實了我的基本判斷，三個“一流”相加，答案其實就是“三流”。遠城客運段果然是個三流的單位。

  ??鐵路單位都好趕時髦，工作一般化，思想貴族化，整天挖空心思想著用個好詞好語的，把自身形象狠紮紮地包裝一番。當時企業文化的概念還沒有鋪天蓋地，但各家單位的企業精神已經提煉得不少。

  ??遠城鐵路部門有幾個不錯的企業精神，比方說，遠城工務段的“硬漢子”精神，遠城水電段的“電的柔情，水的光明”，尤其後一個，簡直不能說還可以，在粗放的鐵路係統裏可以稱得上驚豔脫俗了。

  ??其它的幾個反倒和“三個一流”一樣，聽起來好聽，就是不能細細深讀，玩味起來常讓人忍俊不禁。比方說，遠城機務段的企業精神叫做“瞄準一流，不懈追求”，仔細踅摸，喊出這個口號，就已經把自己置於不入流的境界了，需要一直跟著人家屁股後麵往前攆。再如遠城車輛段的企業精神叫“創優無止境”，道理同上。

  ??這年頭，企業精神和三十歲的少婦顏值有得一拚。大老遠一看還可以，美得沒話說。離近了，眼角的細紋，眉上的褶皺，腰間的贅肉就可以感覺到了。

  ??後來上班，我聽客運段的閑人講故事。說上海隊某客運員小夥運氣好，找了一個相貌不錯的妮兒。大大的眼睛，白白的肌膚，粉嫩的鼻子，仙女一般的人物。姑娘每天起得比鳥早，睡得比牛晚，每次見了麵，都是一番不吃人間煙火的妙人兒。

  ??後來一次，小夥大約晚上多喝了幾杯貓尿，早上五點多的時候起身下床上廁所。影影綽綽看見有人在灶台上忙早餐，還用說嗎？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這個妮兒真是值！稀裏糊塗，雲裏霧裏，從後麵猛撲上去一陣亂啃，結果放下後，一見那個臉，誒呀，見鬼了，根本不是自家的那個。

  ??小眼睛，有雀斑，兩目無光，膚色黑暗，整一個黑貓警長。

  ??原來姑娘就怕戀愛期間被小夥窺見底色。兩人黏糊到一起時，晚上非等到小夥兒睡了，才卸妝就寢。早上，乘著小夥未醒來，早早進衛生間捯飭，把自己先變成仙女才出來示人。

  ??小夥不按規則出牌，壞了程序，姑娘家不願意了。小夥也不願意，當初，咱找的可不是這個標準。

  ??哭哭啼啼，吵鬧一番，小夥堅決要分手，姑娘堅決不同意。

  ??九十年代初，把人家姑娘睡了，始亂終棄，不僅受到社會輿論譴責，單位也是要參與進來幹預的。如果姑娘到客運段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勢必會耽誤小夥兒的進步。

  ??狠狠心，認清現實，小夥子還是接受了這個結果。後來每逢夫妻倆鬧別扭，姑娘打不過他，就發狠說，要是再欺負本姑娘，老娘就卸了妝嘿唬你。誰怕誰啊！

  ??嗬，插個段子，客運段趣事兒多，接下來還是說說我的正事兒。到單位報到的第一天，我即將得到客運段最高首長接見。

  ??跟門衛說明情況，順利放行，我得以首次進入客運段機關大院。這裏是我今後工作和生活的地方，這個大院將是我下半輩子的歸屬之地，是我的單位我的家。想到這裏，對所看到的一切除了剛開始的好奇和新鮮，又多了一絲柔情。

  ??走在路上，我興致勃勃地參觀起目光所及的一草一木。在院子顯眼的地方，我注意到一排不鏽鋼櫥窗，裏麵花花綠綠擺放了不少照片。想著自己剛過來，誰也不認識，兩眼一抹黑，不如先從櫥窗裏發現一些有用的線索，也不至於到臨用之時亂了陣腳。

  ??櫥窗是展示一個單位工作的最好窗口。裏麵有單位簡介、獲得的榮譽、典型人物，還有近期召開的重要會議、組織開展的一些活動，有一個人的麵孔出現次數比較多。我注意到圖片下方的文字說明，寫的都是高段長怎麽怎麽的。想來高段長就是單位的一把，從照片的布局上都看得出來，隻要有他的地方，他都是絕對的中心，其他人簡簡單單成了陪襯。我心裏默念著“高段長”“高段長”就進入大樓。

  ??人緊張的時候總是容易出事兒，每逢緊張我總是好內急，即便肚子本來沒有尿意，也想著找個衛生間跑一趟。

  ??我在一樓大體察看一圈，沒有發現衛生間，就火速直奔二樓而去。到了二樓，一番火力偵察，我注意到樓梯口處有兩個廁所，西邊一個，東邊一個。

  ??東邊的裝修好點，西邊的裝修差一點。我不理解為什麽同一個樓層，為啥不都搞成同一個樣子。生物學告訴我們，地球上的美好事物向來是講究對稱美的。

  ??日後工作久了才明白，這叫突出重點。在哪都是有一個重點的，不是人家傻，是我傻了。

  ??我當然要進裝修得好一點的東廁，又不是進飯店，豪華飯店是要多收費的。公家的廁所，有條件好一點的，為什麽不好好利用一下，要不也是資源浪費。

  ??迫不及待地進去，扯開拉鏈，就自由自在噴灑開了。這時，外麵響起皮鞋聲，進來一個人。不用多說，前麵咱也做了必要的鋪陳，是高段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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