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錫安內心隱隱的不安，很快得到了證實。

  ??洶湧的黑霧艱難但堅定的攀上了屠宰碼頭的地盤，剛剛被活屍們虐殺的碼頭碩鼠，尖叫著在黑霧中重生。被劈爛頭顱，斬去四肢的亡靈，也紛紛從地上爬了起來，以一種扭曲的姿態，用力匍匐前進。

  ??骷髏煙火漸漸熄滅，偶有沒能從屋子裏跑出來的居民，尖叫著與亡靈們展開了戰鬥。場麵一度非常混亂。

  ??如果僅僅是這樣，身為老練的光明哨兵，盧錫安並不會感到戰栗。黑霧中，死者蘇生，已經是他習以為常的事情。

  ??能令他戰栗的，另有其人。

  ??“啊，我聞到了光明的惡臭。”

  ??一個抑揚頓挫，好似馬戲團開幕主持一般的語調，炸響在寂靜的屠宰碼頭。所有的亡者都恭順的聽他發號施令，不敢作出半點聲響。

  ??連狂放的普朗克，都隻能遠遠的懸在他的身後，不敢妄自上岸，生恐觸怒了他。

  ??他是錘石。

  ??這次蝕魂之霧的操霧者。比其他幾位操霧之人更加殘忍，更加陰暗，更加擅長玩弄人心的舊日典獄長。

  ??同時，他也是盧錫安的‘老朋友’。

  ??“你抖得很厲害啊？”

  ??奧拉夫不解道：“怕了嗎？——你可以先撤，我和小妞兒來搞定他！”

  ??魯莽的北地人無所畏懼。

  ??但盧錫安的戰栗，並非因為恐懼。

  ??“你們撤吧。”

  ??紮著玉米穗辮子的槍手忽然喪失了與二人同行的興趣。那場規劃好的爆炸，在他眼裏也黯然失色——準確來說，在盧錫安看到錘石的身影之後，他對世界上的一切都喪失了興趣。

  ??他唯一感興趣的，就是這個變態且殘忍的典獄長，手中那頂綠油油的燈籠。

  ??“為什——嘿，你幹嘛？”

  ??話問到一半，奧拉夫看到了轉身離去的莎拉.福瓊，他不由得低聲呼喚道。而毅然離去的女人卻堅定的回答道：

  ??“任何人都是可以被拋棄的——北地佬，他有他的計劃，我有我的。”

  ??“看看你打算跟誰！”

  ??素來決斷果決的女海盜，從來不會困頓在某段關係中太久。

  ??無論是臨時的戰友，又或者是短暫的愛人。

  ??“我的愛人——在他的燈籠裏。”

  ??盧錫安低聲的喃喃著，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戰友們解釋。遠去的莎拉，忍不住停下了腳步，按住了腰間的火槍。

  ??盧錫安道：

  ??“我三次試圖踏上暗影島——找到他，和他搏命。”

  ??“但這個混蛋從不露麵。”

  ??“暗影島的紛雜力量太多了，我根本進不去它的中心。”

  ??“賽娜，我的賽娜…”

  ??盧錫安肥厚的嘴唇竟忍不住微微顫抖，眼中噙滿了希望與絕望混雜的光芒：

  ??“十多年過去了，你還在那個該死的燈籠裏無法超脫嗎？”

  ??“這一次…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他咬牙切齒的誓言，聽上去更像是在表達自己決死的決心。莎拉.福瓊忍不住嘲弄道：

  ??“就你現在的狀態——我不認為你能做到在萬千屍潮裏幹掉那個家夥。”

  ??“更何況，他有多強，我們還不知道呢。”

  ??旁觀者永遠比當局者更加清醒，就連魯莽的奧拉夫也勸道：“我願意和你直衝上去，夥計——但是直衝上去，未必能救出你燈籠裏的愛人——她是在燈籠裏，沒錯吧？”

  ??盧錫安神色複雜的看著遠處碼頭上，不斷增多的喪屍群落，和站在亡者大潮之前，傲然佇立的錘石，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是，沒錯。”

  ??“那就讓我們來想想辦法吧。”

  ??…

  ??喪屍縱橫。

  ??死者蘇生。

  ??濃稠的黑霧即使速度緩慢，但仍在一寸一寸不可抗拒的在侵蝕著比爾吉沃特的土地。有些自作聰明的外鄉人和一些舍不得家業的貪婪商人，最終還是被屋外恐怖的動靜嚇出了屋子——然後與亡者們玩起了貓抓老鼠的遊戲。

  ??尖叫聲衝破了寂靜，回蕩在比爾吉沃特陰暗的窄巷裏。

  ??“他們最終都會變成黑霧裏的士兵——沒有必要再讓他們承受被追捕的恐懼吧，大人。”

  ??半人半鬼的普朗克眼看著自己曾經稱王稱霸的碼頭，陡然麵臨這樣的苦難，心中滋味總是複雜難明——在他成為海盜王的歲月中，兩次蝕魂夜都巧妙的與他擦肩而過，關於比爾吉沃特這個持續了許多年的恐怖日子，他實在沒有太多印象。

  ??聽到普朗克這般說法的錘石嘎嘎笑出了聲：

  ??“恐懼與憤怒，才是一個靈魂最好的調料。”

  ??他晃了晃手中的青燈，仿佛一個追尋美食的老饕一般，露出了貪婪的表情：

  ??“我要在他們的靈魂深處灑滿調料——這樣才能更好的滿足我，海鴨子。”

  ??曾經是福光島典獄長的他，對於海盜，始終保持著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更不要提眼下，自己是統禦了黑霧亡靈的操霧之人——而眼前這個亡靈，隻是個難得能保有自己神誌的特殊靈魂罷了。

  ??“顧好你自己罷。”

  ??“不要打攪我狩獵的興致。”

  ??錘石晃動著手中的鉤鎖與燈籠，仿佛置身曾經來回行過千萬遍的監獄走廊一樣，緩緩的走進了比爾吉沃特充滿尖叫聲的街巷中。

  ??他指揮著手底下的亡靈，將所有沒能來得及逃走的生者，驅趕到了屠宰碼頭最開闊的廣場上——並且讓幾隻強大的亡魂守住了去路。

  ??人群戰栗如羊羔，而亡者冷漠，如同牧羊人。

  ??誌得意滿的錘石向著人群笑道：

  ??“哈啊，我很開心——”

  ??“有這麽多美味的靈魂可以享用——羔羊們，我是錘石，你們或許聽過我，或許沒聽過。”

  ??“我來到這裏，將帶領你們的靈魂走向自由。”

  ??“血肉之軀，隻是牢獄。”

  ??“見過你們的靈魂嗎，想見一見嗎？”

  ??“嗯？”

  ??他詭異的外貌和類似詠歎調一般的說話方式，令場上的人們不寒而栗。他們或哭或吼，乞求著慈悲，又或是咒罵著錘石醜陋的外貌——大多數凡人，麵臨不可知之物時，大概就是這個反應了。

  ??隻有極少數人，永遠死死的捏著武器，試圖為自己搏出一條血路。

  ??“普朗克。”

  ??“黑帆之王。”

  ??“你也變成惡臭的亡靈了嗎？”

  ??一個粗豪的嗓子大聲的嚷嚷道——他將正在發表演講的錘石視為了無物。

  ??普朗克循聲望去，隻看到了一個曾令他十分信賴，也十分頭疼的麵孔。

  ??“嗨呀，怎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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