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倫領受了緹婭娜的軍令之後，又一次默默的退回了嘉文身後半個身位的位置。這個背影寬厚的戰士，始終謹記著自己身為臣子的本分。

  ??緹婭娜揉揉自己的眉心，深吸一口氣，即將要說出的話，卡在了她的喉管，半天沒能傾吐出來。她深知，接下來的發言，在德瑪西亞人的眼中，是離經叛道，是破壞舊俗，是一種無法被人接受的狂妄。

  ??但她不打算忍下去了。

  ??“拉克珊娜，上前來。”

  ??她口中道出了一個石破驚天的名字。

  ??即使是剛剛點名嘉文，人群也沒有如同此刻一般騷動。

  ??‘光輝女郎’拉克珊娜的名字已經漸漸鵲起，但始終流傳在人們私下的談話之中。石規在上，‘禁魔’這一條源自先祖的禁令，就像是深植在每個德瑪西亞人心頭的參天巨樹一般不可動搖。

  ??如今緹婭娜讓她走上台前，無疑是向‘禁魔’提出了正麵的挑戰。

  ??“元帥——我必須提醒你，你呼喊的是放走了塞拉斯的元凶，法師之亂的始作俑者。”

  ??一個麵相飽經風霜的戰士越過人群，站了出來。他的臉上有一道狹長的疤痕，從眉毛處一路下拉，剌到下頜處。這道猙獰的傷疤令他原本英俊的麵容變得醜陋。

  ??他是卡賈.德瓦。

  ??曾經身為光盾王朝的忠實擁簇者的德瓦家，在皇城陷落之後，分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勢力。阿索隆.德瓦因為見證了嘉文四世的愚蠢行為（指他去拯救席瓦娜而放棄支援父親的行為），心生不忿，臣服在凜冬之怒瑟莊妮的麵前，率領皇城左近的德瓦家族勢力，投靠了凜冬之爪氏族；而有小部分忠誠於德瑪西亞的德瓦家人，即使他們的皇子背棄了自己的國家——但他們依然選擇了忠誠。

  ??卡賈.德瓦，就是忠誠者的領袖。

  ??“她隻是一個善良的，被人欺騙的小女孩而已，卡賈大人。”

  ??沒等緹婭娜發聲，蓋倫搶先一步為自己的妹妹做起了辯護。

  ??“是的，沒錯，被人欺騙。”麵容猙獰的卡賈點了點頭，轉身向他背後的數萬戰士咆哮道：

  ??“愚蠢的行為，背叛的行徑——隻用被人欺騙，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就能說得過去嗎？！”

  ??他的詞鋒所向，竟不單單是拉克珊娜，甚至還包括了剛剛取得緹婭娜原諒的嘉文。

  ??人群騷動。

  ??細碎的議論聲像藻類植物一般，浮出了海麵。

  ??“沒有人能替死去的陛下——輕言原諒！”

  ??卡賈的咆哮將這些細密的聲音硬生生壓了下去，他大踏步的走到了嘉文的麵前，摁住腰間的刀柄，惡狠狠地用額頭抵住了高貴的皇子的麵門：

  ??“沒—有—人！”

  ??“我不奢求原諒。”

  ??嘉文四世的目光，鎮定如水，仿佛被抵住了麵門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我隻求戰死。”

  ??兩頭野獸僵持在一起，眾人屏息以待，等待一場決鬥——或是等待一個轉機。

  ??轉機片刻即至。

  ??“那我應該請求原諒嗎？”

  ??頭戴兜帽的女孩從人群當中站了出來。人潮自動為她讓開了道路，仿佛舊日神話中神靈破開大海，辟出道路的場景。

  ??拉克珊娜的聲音清脆，仿佛黃鸝出穀，悅耳非常。

  ??“我天生就帶有光魔法的親和——這讓我的父母和姑姑，非常恐懼。”

  ??她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著，摘去了頭頂的兜帽，露出了底下清麗的麵容。無數螢火一般的光點，圍繞在她周圍，似乎在為她歡唱頌歌。這樣神異的畫麵，令無數士兵忍不住交頭接耳‘這樣的女孩，就是法師之亂的源頭嗎？’‘她能殺人？？’

  ??“他們親手殺掉了無數的魔眷之人——但他們不忍心殺掉我。”

  ??“他們把我養在家裏，像是把鳥兒關在籠子裏一樣——請問，卡賈大人，隻有幾歲的我，犯下了什麽罪，要得到囚犯一般的待遇——隻因為我天生被魔法眷顧嗎？？”

  ??卡賈正要開口，卻又一次被拉克珊娜先聲奪人：

  ??“慢慢地，我在囚籠裏學會了掌控光魔法，我用它為冕衛家的仆人們洗去疲憊，治療疾病——卡賈大人，這樣善良美好的魔法，又有什麽罪！？”

  ??“刀是沒有罪的！有罪的，是用刀的殺人犯！”

  ??終於，卡賈逮到了機會，大聲道：

  ??“沒錯——有罪的是用刀的殺人犯——你把塞拉斯那樣的殺人犯放出了禁魔監獄。”

  ??“他親手掀起了各地法師暴亂的狂潮，美麗的小姐！”

  ??“法師們在德瑪西亞各個城邦裏瘋狂報複，殺害官員——他們甚至召喚了魔龍伊瓦——它也是導致哀傷之門失守的罪魁之一！”

  ??“塞拉斯甚至遠赴弗雷爾卓德，引來了貪婪的凜冬之爪部落，攻陷了我們的王城！”

  ??“而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麵容猙獰的卡賈痛陳利害，惹得那些原本已經有些動搖的人們，又紛紛恢複了看法。

  ??他們看向拉克珊娜的眼神，也變得有些不友善了。

  ??盡管有些人清楚的知道，這樣的罪責，應該放在塞拉斯——而不是拉克珊娜的肩上。

  ??拉克珊娜沒有理會卡賈的意思。她邁著沉穩的步伐，走上了緹婭娜所在的點將台，麵向人潮，張開了手臂：

  ??“我就在這裏了，德瑪西亞的戰士們！”

  ??“如果你們心懷憤怒，又不知道該將利箭射向哪裏！”

  ??“來吧！”

  ??“我就是最好的靶子！”

  ??“盡管傾瀉你們的怒火——我絕不用魔法回護自己！”

  ??螢火一般的光點試圖將她包裹——卻又被她無情的拒絕；光魔法的精靈在她的身前數尺之地盤旋不止，發出了小動物淒婉的哀鳴；長發在拉克珊娜的身後獵獵飛揚，帶有兜帽的勁服將她的身材勾勒得清晰有致。她坦然的態度和毫不設防的行為，令對她有著複雜惡感的人群，開始交頭接耳：

  ??‘是她的問題嗎？’

  ??‘沒有塞拉斯…那些法師們，就不會站出來反抗了嗎？’

  ??‘總會有的吧？’

  ??一個從小被囚禁在家，渴望友誼的女孩兒，出於好奇與找到同類的欣喜，放走了自認為的朋友。

  ??這樣的行為，果真要為國破家亡背上罪責嗎？

  ??不少德瑪西亞人看著台上那個美麗的身影，輕輕的叩問著自己的心門。

  ??“嗖！”

  ??利箭飛出，直取拉克珊娜眉心！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