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六.獨自麵對
作者:
半夜撰筆 更新:2021-07-20 19:14 字數:3950
時間是一樣非常神妙的東西。
??在你平日不注意的時候,它就像流水一樣靜默的流走,匆匆忙忙,不著痕跡。而當你著急某件事情,急於完成的時候,它的流速,卻離奇的緩慢了下來,像是頑皮的孩童,與你進行著一場令人惱火的迷藏。
??諾克薩斯五柱石之一,西奧多.崔法利,近來幾天,每日每夜都拖著他肥胖的身軀,登上諾克薩斯恢弘的城樓頂部,向遠處貧瘠的地平線眺望著。
??諾克薩斯王都周圍本是富饒的平原,早在冥魂時代,卻被生生的抽取了所有生機,淪為了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土。上古諾克西野蠻人推翻了冥魂的統治之後,卻將這樣的格局延續了下來——凡是王都之土,往外推進數十公裏,盡皆荒野,一馬平川;好讓來犯之敵,無處藏匿。
??你問如何防禦?
??野蠻人不知道什麽叫做防禦,諾克薩斯也不知道。
??這樣獨特的地勢,也使得整個諾克薩斯王都的貴族老爺們,都依賴著全國各地的農夫們及時上供,才能高枕無憂。
??如今,有人把那個最大的糧倉砸了——雖然還沒徹底砸爛,砸到吃不上飯的程度,但是卻已經在平民當中引起了極大的恐慌。
??這種恐慌,是西奧多目前最為擔心的事情。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意濤濤,不可輕視。
??“他娘的,一個一個都出去當老爺了,留我一個人在王都裏擔驚受怕的,算個什麽事情。”
??西奧多.崔法利孤身一人,站在城樓上,兩個細小的眼睛,滴溜溜的往四周轉悠了一圈,再三確認無人之後,望著遠處貧瘠的地平線,破口大罵;罵完之後,他又哭喪起了一張臉,喃喃道:
??“以前都是你去搶人家,然後老子跟在後麵喝點湯的……塞勒斯啊,你怎麽就他娘的死了呢,爸爸想你啊。”
??雖然西奧多言辭說得滑稽,但他臉上的哀傷,卻是顯而易見。一同成長,一同拚殺至今的五柱石之一,塞勒斯將軍,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洛克隆德平原上;他的兒子小塞勒斯,顯然是怒火攻心,難以自拔,手執祖傳的瑪莫提烏斯,殺得整個洛克隆德平原血流成河,哀鴻遍野。朝堂上下,都對小塞勒斯表現出來的殘暴與蠻橫,感到非常的震驚。
??除了他們的皇帝陛下,伯納姆之外。
??“五柱石同氣連枝!塞勒斯的犧牲讓我痛心!小塞勒斯這樣做,我沒有意見!”帝國皇帝這樣說。
??“你兒子是個好樣的…那幫短視的豬玀,柱石垮塌,以為是個小事嗎!諾克薩斯正在脫離我們的掌控!”
??西奧多肥肥的臉上時而哀傷,時而猙獰,不住的拍打著厚實的城牆,像一頭暴怒的雄獅一般,反複的低聲咆哮:
??“這是天大的事情!”
??“就這樣天大的事情,那個老冰塊,還有老狐狸,都他娘的不回來!留我一個人在王都裏麵,我一個不會武技的死胖子,能幹些什麽?蠢蠻牛,你說說看,我能幹些什麽?”
??瘋魔一樣在城牆上宣泄了一番之後,西奧多.崔法利慢慢的走下了高聳的城樓。一個渾身鐵甲的女性武士在拐角處仿佛死物一般站立如鬆,一言不發。
??“戰爭機器。”
??西奧多心頭又閃過了樂芙蘭在朝堂上梨花帶雨的臉龐。
??“都怪我,如果我把芮爾派在塞勒斯將軍的身邊,而不是還沒有鍛煉成型的銳雯的話,塞勒斯將軍或許能保全性命!陛下,請您懲罰我吧!”
??伯納姆.達克維爾,諾克薩斯皇帝,走下了他的王座,扶起了那個哭得極為虛偽的女人,沉聲道:“這不怪你,樂芙蘭卿,是塞勒斯太過大意,太過冒進,有此一死而已——戰爭機器是一個很好的計劃,但是他救不了所有的人。”
??殺人誅心。
??一代名將塞勒斯,就這樣被自己的皇帝,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好兄弟釘上了‘冒進者’‘魯莽者’的恥辱柱。
??西奧多卻沒有當庭爆發。
??這個聰敏的胖子已經嗅到了空氣中一絲令人不安的味道。他甚至主動向樂芙蘭申請了一名隨身的戰爭機器,作為他的保鏢。
??這就像小動物主動將柔軟的腹部亮給人類一樣,代表了臣服。
??但這個臣服,隻是短暫的。
??“老冰塊啊老冰塊……”
??西奧多走下城樓的過程中,臉上慢慢的掛起了熟練的微笑,雖然眼睛稍有紅腫,但是卻依然笑容可掬:
??“你快回來罷,林北等得你好辛苦啊……”
??“回府。”
??他朝著車夫招了招手。
??遠處傳來了幾聲嘶啞的鴉鳴。
??……
??海潮翻騰。
??翻騰的海水上,一葉孤舟正在漂泊。
??“吃飯。”
??“喝水。”
??一兩聲不帶感情的叮囑聲,像是硬邦邦,冰冰涼的鐵塊一樣,砸在了嘉文四世,哦不,砸在了嘉文的臉上。
??畢竟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嘉文三世了。這個名字現在隻屬於一個人——光盾王朝最後的血裔,嘉文一世的第四代子孫。
??而砸出鐵塊的那個人,則是舊日的德邦總管,趙信。
??“你放我去死不好嗎?”
??嘉文麵如死灰,一臉的生無可戀。
??“我背叛了我的父親,我的親族…”
??“國土淪喪因為我,士氣渙散也因為我…”
??“我就是德瑪西亞的罪人…”
??年輕的皇子眼中,居然隱隱的泛起了淚光。
??啪!
??一記耳光毫不留情的抽在了皇子的臉上。
??趙信冰冷的回答道:
??“你是德瑪西亞的罪人,但罪人不光是用死就能洗清罪孽的,蠢貨!”
??這個挽著長髻,手執鋼槍的男人用幾乎可以殺死人的眼光,瞪視著自己不成器的弟子,憤聲道:“冕衛家還在瓦爾迪斯城據守,拉克珊娜也回到了高地秘銀堡,那裏還有加裏奧……多恩霍爾德有勞倫特家在,雖然她的態度不明確,但是至少不是敵人。”
??“你的國家還沒有徹底淪亡,你在哭什麽,蠢貨!”
??“哭你的怪物女朋友離開了你嗎?”
??“廢物!”
??從來和顏悅色對待自己弟子的趙信,疾風驟雨一般將‘蠢貨’‘廢物’的辱罵,扔在了嘉文的臉上,無情的抽打著年輕皇子的耳光:
??“我現在帶著你去找援軍——找到之後,你就是援軍的統帥。然後你要回到瓦洛蘭,回到德瑪西亞,把你丟掉的那些東西,一樣一樣親手找回來,廢物!你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嘉文咬牙切齒的咆哮道。
??“那現在,就給我好好的吃飯!喝水!別再哭了!海麵上每一滴淡水都有可能救你的命!廢物!”
??趙信罵完了最後一聲廢物之後,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船艙。
??他搶在諾克薩斯軍隊包圍醫館前,救下了嘉文,還有重傷的席瓦娜。在逃亡的過程中,席瓦娜毅然決然的留下來斷後,並且毫不留情的對著嘉文,提出了永別。
??“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了,嘉文。”
??“你看到我的臉,我看到你的臉,我們都會想起哀傷之門的淪喪,想起德瑪西亞雄都的今天!”
??“走吧!跟著趙信將軍離開這!”
??“我為你斷後!”
??“永別了,嘉文!”
??咆哮的魔龍衝向了洶湧如潮的弗雷爾卓德蠻兵,而趙信則拖著一臉絕望的嘉文,離開了自己曾經的德瑪西亞雄都。
??他清楚的知道,年輕的皇子正在經受人間最為慘痛的煎熬——至親因他死去,摯愛為他斷後,常年諄諄教導他的師傅,拖著他的手離開了火海。他沒辦法抉擇——陪席瓦娜留下,會拖累趙信這個死忠的臣子;隨趙信流亡,會背棄自己深愛的女人。
??“人總是要獨自麵對一切的,嘉文。”
??趙信手執長槍,佇立船頭,聽著船艙裏傳來的野獸一般進食的聲音,眼中閃過了一縷唏噓:
??“師傅能做的,就是站在你身邊而已。”
??遠方的海霧當中,隱隱約約有著陸地的影子。
??那是艾歐尼亞!
??趙信曾經求師的地方。
??感謝緣起盤龍的持續支持。
??感謝新朋友浮生度半,一個傻比讀者的推薦票。
??這個人ID就是這樣子的啊,我沒有罵你們的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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