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我先生來了

  縱然萬劫不複，縱然相思入骨，我也待你眉眼如初，歲月如故。——瓔珞玉兒

  這是江安第一次看見林城的雪，聽家裏的阿姨說是昨夜淩晨下起來的，早晨起床的時候庭院裏已經落了一層很厚的雪，又因為是在山上，遙遙望去，乳白的煙霧浸染著白雪皚皚的山頭，兩座挺立的山巒似是一夜暮年的老人。

  女人裹上厚厚的棉襖雀躍地走出房門，厚重的棉靴踩在一片白棉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恰巧這個時候雪依舊沒有停歇下來，漫天的鵝毛大雪紛揚而下，落在女人的肩頭，散下來無限溫柔。

  江安喜歡下雪天，獨自一人伸開手掌，精致的六邊形在掌心慢慢化為一灘涼水，潮冷的溫度似是要沁入她的心裏。

  白茫茫的天地之間，一時起了玩心，江安招來了庭院裏的一些傭人，一行人聚在一起樂嗬嗬地玩起了打雪仗。

  不遠處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目睹著一群人在庭院裏嬉戲打鬧的模樣，不僅沒發怒，反而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在一眾人群中捕捉到江安開心的模樣，對著身後的傭人假意嗔怪了兩句：“這麽大的人了，還是小孩子心性。”

  傭人以為他心生不滿，俯下身詢問：“要不要把小姐叫回屋子裏？”

  老爺子摸著胡子，擺了擺手：“不用了，讓他們玩吧。”

  自從江安隨他上山休養之後，因為被方平斷絕了和高川的聯係，一直悶悶不樂，難得今天上雪開心一回，他這個做外公的自然不會阻攔。

  老爺子被傭人推到屋子裏，正擺弄著木桌上的茶具，忽然有人急匆匆地闖了進來，一臉焦急的模樣。

  老人家抬頭瞥了一眼，繼續給自己斟茶，不緊不慢地開口詢問：“怎麽了？”

  一路小跑過來的傭人湊上來回應：“老爺，外邊有人來了？”

  老爺子收下的動作停滯了幾秒，心中捉摸著大雪天的誰會前來拜訪。

  熱茶嫋嫋冒著氣，老爺子有條不紊地蓋上了茶壺，回過頭問：“誰？”

  “說是來找大小姐的，叫高川。”

  話音落地，老爺子麵色浮上幾分驚愕，似是完全沒有料到高川會找到這裏，慢慢放下了手裏的茶杯，吩咐道：“讓他回去。”

  “他說見不到大小姐就一直在門口等著。”傭人傳達著方才高川在門外的話。

  老爺子聞聲動手拍了拍桌子，直接回絕道：“那就別管他。”

  讓他的寶貝外孫女受過那麽大委屈，他怎麽能輕易原諒？

  想著方平告訴他兩人之間的那些往事，老爺子冷哼了一聲，麵色遲遲未見緩和。

  ——

  下午四點鍾，江安睡了個午覺起來，才發現雪已經停了，隻不過外頭的天色仍舊是灰蒙蒙的，不過因為地上白雪的映襯，色調不算太為壓抑。

  上午的時候和一群人打雪仗打的起勁，衣服和鞋襪都濕了大半，如今江安披上了一件雪紡披肩，腳底下踩著一雙棉拖，本來想要像往常一樣和外公一起聽戲，剛剛邁著步子走進去就聽到了老爺子和身邊管家的談話。

  “老爺，高先生還沒走，天這麽冷，您看要不要……。”

  “別管他，讓他等著。”

  那一句“高先生”傳入耳邊，江安猛地站在原地，一顆心髒驟停。

  直到管家走出來看到她呆愣在原地，才驚詫地開口叫了一聲：“大小姐……”

  江安回過神，向前走了幾步，焦急地問道：“他什麽時候來的？”

  得知兩人方才的交談都被江安聽到了，管家一時也不知道如何開口作答，正麵露愁色時老爺子拄著拐杖走了出來，看到抓著管家不停詰問的江安，和藹的麵孔暗了下來，“江安，到外公這裏來。”

  江安回過頭跑到老爺子身邊，也不再掩藏內心泛濫的情緒，“外公，我求你了，我想見他。”

  “我想見他。”

  那天的生日宴過後，老爺子就以身體抱恙為由，想讓她留下來陪陪他，江安耐不住老人家的糾纏，隻好收拾東西一起來到了山上，等到抵達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機被方平收了去，她徹底和外界失了聯，更不知道高川這段日子有沒有離開林城。

  分別將近一周，對於男人的思念，早已深之入骨。

  如今得知高川親自過來尋她，長久以來壓抑的情緒終究破了防，江安在老人家麵前忍不住地掉著淚，淚影婆娑地出聲乞求道：“外公，你就讓我見見他吧。”

  老爺子低頭看著江安馬上就要跪到自己的麵前，終得長歎一聲，點頭應允了下來。

  江安抬頭看到老爺子點頭，眉眼中的歡欣都快要溢出來，全然顧不上自己身上的衣物單薄，直接起身衝出了門。

  急匆匆的背影落在老爺子麵前，老爺子瞧著如此熟悉的場景，心頭霍然一梗。

  幾十年前的方青也是這般決然的離去，那個時候因為他的強行施壓，方青迫不得已走上了私奔的道路。

  這麽多年過去，他至今都沉浸在悔恨的情緒之中，不知多少次問過自己，如果當初他能夠像今天這樣應允她，是不是女兒就不會過得那般苦？

  江安迫不及待地踏雪跑出去，似是太過著急的緣故，一隻鞋子被她丟到了雪裏，她已經沒了心思去撿拾，直接光著一隻腳穿過偌大的庭院，衝向大門的方向。

  管家一直跟在她的身後，看到江安不小心絆了一下連忙跑過去扶，“大小姐，你別著急。”

  江安被她從雪裏扶起來，衣襟上沾滿了血水，卻仿佛並不知疼痛一般，紅著眼告訴她：“管家奶奶，我先生來了。”

  我先生來了。

  所以我得趕緊去見他。

  江安都沒來得及撣掉身上的雪花，撇下管家急匆匆地靠近了大門，打開門閂的瞬間，老舊的門框發出沉悶的響聲。

  雪後的世界，萬籟俱寂，江安忙不迭抬頭望過去。

  那抹挺立的黑色身影闖入眼眶，在一片粉妝玉砌的風景裏如玉如琢。

  那是，她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