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萬念俱灰

  越想證明，就越不肯定，可能完美和完整，不是一回事情。——《清風徐來》

  高川是翌日下午才落地，瑞士時間正值中午，實驗室那邊專門派了人過來接應他和宋昕。

  這家實驗室是當初他們幾個同學一起創辦的，隻不過其餘幾個如今也都成了掛名的合夥人，真正還親力親為做實驗的就隻剩下高川一個人。

  因為這次藥物研發的項目是高川一直以來的夢想，當時提出提案的兩個老同學也專門從國內飛了過來。

  他們這次要專心致誌地大幹一場，如果真的能研製成功就又為癌症病人們多提供了一份希望。

  晚上的時候實驗室的總負責人親自接待了他們，用完餐之後便派車將兩人送去先前訂好的酒店。

  宋昕的房間被安排在男人的隔壁，眼看著天色已晚兩人分別進了自己的房間休息。

  奔波了一天的高川進門便直接躺到了床上，下飛機一直忙碌到現在手機才開機，男人躺在床上處理完醫院那邊發過來的消息，直接打開微信點開了和江安的聊天記錄。

  發現對話框空蕩蕩的，臉色驀地暗下來，默不作聲地又把手機扔到了一旁。

  夜色撩人，男人最後甚至都忘記了換下身上的衣服，直接闔上眼睛睡了過去。

  整整兩天，兩個人陷入冷戰的狀態，誰都沒有主動聯係對方，雖然互相牽掛卻像是兩個彼此生著悶氣的小孩子。

  彼此連一句簡單的試探都沒有。

  好不容易挨到了周末，江安如同往常一樣跑到醫院裏照顧奶奶。

  老人的狀態仍舊不太樂觀，這些天家裏的人一直輪流照顧著，因為癌細胞的急劇擴散老人家已經行將就木，所有人一直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之中。

  江安今天過來的時候正逢奶奶的狀態還不錯，她伺候著老人家吃了些東西，剛剛收拾完東西就被老人招呼著坐下來陪她聊聊天。

  這幾天她的身體不太舒服，時常莫名其妙地感到發困，又因為一周都在醫院裏上班，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憔悴。

  老人家的眼神鋒利，看出來今天女孩是藏了心事，知道江安斷然不會告訴她便關心地打探道：“和高川吵架啦？”

  平日裏兩個人經常一下班就一起過來，最近兩天也不見兩人在一起的身影，老太太不禁起了疑心。

  江安自然懂事地搖頭否決卻還是被奶奶看穿了心思，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家拉住她的一隻手輕輕摩挲著。

  “安安啊，這夫妻之間沒有隔夜仇，想當年我和你爺爺也是經常紅臉，當時覺得天大的事情現在想想也就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是那個時候腦袋就是轉不來彎，怎麽想都是對方的錯。”老太太回憶起自己年輕時候的事情，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江安在一邊認真地聽著老太太講著自己年輕時和丈夫相處的點點滴滴，一時間也被感染了情緒。

  有那麽一刻她仿佛終於明白了老人家不去掙紮的理由，可能死亡在這個時候早已不是累贅，反而是一種解脫，這意味著她終於可以見到地下那個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老太太講得入迷，江安也聽得動情。

  她一直都羨慕這樣一人至白首的愛情，仿佛終其一生，回憶起來用盡全力地去愛過一個人是多麽美好的事情。

  老太太看著女孩幾近落淚的樣子趁熱打鐵說起她和高川的事情，“高川這個孩子啊，我看著他長大，最了解他的心性，總喜歡把事情憋在心裏，遇到什麽事也都習慣一個人悶著頭解決，總覺得自己可以包攬一切，這也是他的毛病。”

  “但這婚姻畢竟是兩個人的事情，一個人自作主張總歸不行，奶奶啊，希望你們都能學會體諒對方，多考慮對方的感受，不要到時候再去後悔莫及。”老人家苦口婆心地說著一番掏心窩子的話，江安不住地迎合點頭。

  她和高醫生之間的問題又何嚐不是這樣，她自顧自地悶頭吃著醋，高川又一直自信地以為宋昕的事情不值一提，久而久之，兩個人之間矛盾不斷累積最終隻得爆發。

  說到底，雙方都有過錯，如今也都堵著一口氣，想要對方來捅破這層窗戶紙。

  然而正如奶奶所說，婚姻是兩個人的事情，需要考慮到對方的感受。

  江安一直到天黑的時候才離開醫院，隨手在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

  華燈初上，一路霓虹璀璨，不遠處的光色渾濁，耳邊時不時有汽車的鳴笛聲傳來。

  江安靠在座椅上慢慢思考著今天老人對自己說的那番話，良久之後才重新坐直身子，從包裏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打開微信，翻出了和男人的對話框，一邊思忖一邊敲著鍵盤，想要說的話逐字崩進視線裏，女孩低著頭臉上的輕柔凝結在眼底。

  她正全神貫注地編輯時，坐在她身邊的司機轉動著方向盤拐了個彎，一輛大型卡車毫無征兆地駛過來，壓迫的陰影瞬間籠罩過來，江安還未來得及抬頭眼前便陷入了黑暗。

  一聲長長的刹車聲劃破天際，兩輛車子相撞，頃刻間灰塵漫天。

  計程車不敵衝上來的大型卡車，巨大的衝擊力下直接被撞飛了天，車身整個翻轉過來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伴隨著金屬摩擦和撕裂的聲音，塵埃落定後，場麵慘不忍睹。

  安全氣囊瞬間繃漲，橫在了江安身前。

  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呈著下趴的姿勢卡在座位裏，耳邊充斥著刺耳的轟鳴聲。

  女孩額頭冒著殷紅的血絲，身下傳來難以忍受的刺痛。

  她用力地掙紮著卻隻是徒勞，雙腿已經牢牢地卡住車內，粘稠的鮮血順著小腿一路蔓延。

  女孩呼吸已經變得微弱，氣喘籲籲間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窒息的感覺淹沒在胸口，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失去知覺。

  夜色朦朧，計程車整個倒扣在地上已經變了形，肇事司機發現自己闖了禍驚慌地逃之夭夭。

  江安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絕望，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視線轉到一旁，發現不遠處發來的亮光。

  是她方才甩出去的手機。

  江安伸著手勉強夠到已經支離破碎的手機屏幕，發現上邊還是自己方才給高川發送消息的界麵，使著渾身上下所有力氣點開了上頭的語音通話。

  她想要在瀕臨死亡的瞬間，聽到他的聲音，哪怕之後就會灰飛煙滅。

  如果有機會，她想對他說一聲，我愛你。

  哪怕迎接她的是永久的訣別。

  沒有人會想到那個瞬間她內心之中難以言喻的絕望。

  電話鈴聲一直響了很久，流逝的一分一秒對於此時的她來說都是巨大的煎熬。

  終於被接通的瞬間，女孩的臉龐上有兩行熱淚流淌下來。

  正當她努力地蠕動嘴唇想要開口說話時卻霍然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女人的聲音：“喂，江安，有什麽事情嗎？”

  頃刻間，萬念俱灰。

  聽著這邊並沒有出聲，宋昕又開口問了一句：“高川有事情出去了，你有什麽事情嗎？我可以代你轉告給他。”

  “喂？”對方又重複了兩聲，發現還是沒有回應之後便動手掛掉了電話。

  臉上的淚水靜靜流淌，與血交加在一起，女孩腦袋轟地一沉，失去了僅存的意識。

  “嘟——”手邊的手機裏傳出斷線的聲音，是她最後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