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初相見

  ??隻要一想到你，世界就在明亮的光暈裏倒退，一些我們以為永恒的，包括時間的都不堪一擊。——餘秀華

  ??接近傍晚時分，辦公室一片岑寂，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大雨，原本都想要轉身下樓的男人望著窗外被風掀起的雨簾，烏黑的眼眸裏恍然間迷蒙一片。

  ??沉默地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雨，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慢慢重新踱回辦公桌前，本來想要找一份上午時候擱進去的病例，不知怎的就摸到了滾到抽屜角落裏的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男人麵露疑惑地掏出來。

  ??一個白色的卡通掛件，醫生形象的。

  ??帶著金屬環的鑰匙扣被男人輕輕放到手裏端詳，無聲無息間，他眼下一凜，反映片刻過後輕輕牽了牽嘴角。

  ??記憶潮水般湧來，明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天的場景他卻記得分外清晰。

  ??大約六年以前，當時他剛剛從大學畢業進入市醫院實習，跟在帶教醫生麵前實習了半年之後終於有了親自上場操刀的機會，作為初出茅廬的實習生，他格外珍惜這個機會。

  ??可卻偏偏造化弄人，明明切除腫瘤的手術全場都很順利地完成了，他也一直盡職盡責地注意著病人的術後恢複情況，可是卻偏偏沒有料到病人體內早有的癌細胞擴散，出現了嚴重的排異反應，沒有任何征兆的離開了人世。

  ??那場手術，無疑是很成功的，但是最終病人並沒有能夠存活。

  ??他無疑是失敗的。

  ??雖然身邊的人都在撫慰著他，說錯不在他，但是男人自尊心還是不可避免地受了挫，表麵上仍然強撐著私心裏還是推脫了一場手術。

  ??他可能需要一些時間時間來消解自己糟糕的情緒。

  ??悠閑的午後，陽光嬌而不燥，手底下的事情難得清閑，高川便獨自一人下樓去醫院裏的花園裏散心，難得夏日裏的天氣沒有那麽炎熱，男人抬腳朝最裏邊一個偏僻的涼亭的方向走過去。

  ??可能是因為位置比較偏僻的原因，小花園的人一向不是很多，本以為自己能難得一個人靜下來思考，等到男人走的時候才發現涼亭上已經坐了一個女孩。

  ??身上套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應該是出來透氣的病人，手裏正捧著一本書品讀著，陽光窸窸窣窣地撒下來，在書頁上投下淡淡的一抹暗影，女孩皮膚白皙，明眸善睬，長相有幾分稚嫩，看起來也不過十幾歲的樣子。

  ??鬼使神差地，他竟沒有就此走開，而是抬腳坐到了女孩對麵椅子上的盡頭處，可能是聽到了腳步聲，女孩的目光慢慢從整潔的樹葉上離開，抬起一雙杏眸看向了他。

  ??樹影婆娑，風掀起樹葉的聲音沙沙作響，周遭一片安靜，視線交接的一刹那，他看到了一雙清澈如水般的眸子，沉靜地不帶一絲雜質。

  ??女孩微微抬起手裏的書，他才看清封麵。

  ??是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

  ??視線還沒來得及挪開就聽到女孩驚喜地叫了一聲，“是小高醫生嗎？”

  ??高川聞聲眸眼裏閃出幾分詫異，因為當時病房裏的病人們見他年紀小會這麽叫他。

  ??隻不過他對眼前的女孩毫無印象，好像也沒有見到過，眼神裏泛起波瀾，輕聲道：“你是？”

  ??女孩看著男人疑惑的模樣，露出甜甜的笑容，一雙眉眼彎下來如同夜間的皎潔的明月，“我是202三號床的病人江安，您忘記了嗎？之前有一次您還和一群人在我床邊討論過。”

  ??女孩已經很準確地自報家門，但是他還是沒有想起來，因為不是自己手裏頭負責的病人所以印象都不是很深刻。

  ??男人聽著女孩帶著幾分欣喜的聲音，表情並沒有明顯的浮動。

  ??“你的主治醫生是？”無端地，有點想要和女孩繼續聊下去。

  ??“孟醫生。”女孩曼聲回答，少女的聲音如同銀鈴一般，動人心弦。

  ??高川聞言點點頭，人確實是科室裏的，兩人關係還不錯。

  ??腦海裏猛地蹦出了“202”這個房間號，高川下意識地反應過來，這個床號的位置剛好是他之前去世的那一位病人，怪不得剛才聽起來有幾分熟悉。

  ??江安應該是後來調整過去的，他自那以後便沒有再進過那個病房，所以沒有什麽印象。

  ??簡單認識完過後，女孩看著高川想起了什麽似的皺起了眉眼，不怕生地問了一句：“高醫生怎麽啦？心情不好嗎？”

  ??女孩子略顯稚嫩的聲音傳到耳畔，男人猛地抬起頭，心想自己表現地那麽明顯嗎？

  ??明明以為自己已經掩飾的很好了。

  ??“為什麽這麽說？”高川反問道。

  ??江安笑了笑，將自己手裏厚厚的書放到旁邊的椅子上，“因為高醫生大中午的來了我的秘密基地。”

  ??高川聽到女孩這麽說麵露疑惑，秘密基地？

  ??還沒有開口就聽到江安給他解釋說，這個涼亭裏幾乎沒有什麽人，她經常一個人在這裏看書，所以稱之為秘密基地。

  ??高醫生是為數不多闖進來的人。

  ??聽著女孩一臉認真地說著“秘密基地”，高川抿了抿嘴，恐怕也是有無憂無慮的小姑娘才有這樣浪漫的心思。

  ??“高醫生有什麽不開心的可以和我說說啊，我從小就是家裏的小太陽，說不定可以為你排憂解難啊。”江安繼續說著，說話的時候時不時踢著小腳丫。

  ??很難讓人想象得到這是一個身患重病已經在醫院裏住了住了三個月的人。

  ??高川還不至於去給病人傳遞自己的壞情緒，看著女孩一輛純真的笑容，溫聲道：“不用了，謝謝。”

  ??這是一個很快樂的小女孩，他對江安的第一印象。

  ??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好像那一場偶遇早已經被他拋之腦後，但是初見那一天的場景卻格外清晰地銘刻在了腦海裏。

  ??那個時候的他被壓抑的情緒圍繞著，仿佛很多事情都陷入了死胡同。

  ??但卻在那個下午，女孩意料之外地闖入了他的世界。

  ??帶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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