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午夜，兩個人駕車前往醫院，一路霓虹燈閃爍，晚風卷起繾綣涼意，透過車窗吹拂過車內人兒的臉頰，走到半路小雨便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似乎是因為前邊路段發生了交通事故，高川和江安不得不被堵在了高架橋上。

  ??兩人一路沒有任何交流，車裏氣壓低迷，隻有雨刷器左右搖擺發出“砰砰”地聲響，手握方向盤的高川正一臉凝重的表情，眉頭緊鎖。

  ??江安從未見過一向平淡如水的男人露出這般情緒過，在她的印象裏高醫生一直都是不論遇到什麽事情都是處變不驚的，江安甚至都覺得仿佛這一刻她看到的才是真真切切的高醫生。

  ??或許她可以理解男人此時焦急的心情，可能在高醫生眼裏家人才是重要的吧，江安正這樣想著前方的路就已經疏通，駕駛座上的男人便猛地踩下油門一路飛馳。

  ??兩人趕到醫院的時候奶奶已經被送進了急救室，沈梅和高林收到保姆打來的電話提前趕到，因為車上並沒有備用傘的緣故，兩人從停車場一路趕過來身上均是濕漉漉的。

  ??正站在手術室門口來回盤桓的沈梅看到兩個人終於繃不住了上前抓住江安的手，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道：“你們可算是來了。”

  ??奶奶是半夜突然喊著肚子疼才被家裏的傭人趕忙送到醫院的，老人家前些日子剛剛做完第一次化療身子骨本來就弱，這下子應該又是癌細胞擴散導致的病痛。

  ??“媽你先別著急，奶奶一定會沒事的。”江安攙扶著已經是老淚縱橫的沈梅到椅子上坐下來，家裏的老人遇到這樣的病誰心裏也不好過。

  ??就在這個時候手術室的燈熄滅，主治醫生率先走了出來，一家人迅速迎了上去詢問奶奶的情況，“情況暫時穩定下來了，不過還需要留院繼續觀察。”

  ??“高醫生，你過來一下。”主治醫生簡單交代之後便招呼著男人朝辦公室的方向走去，留下江安和高林夫婦一起照顧從手術室裏推出來的奶奶。

  ??本來胃癌晚期老人便已經飽受折磨，剛才又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整個人臉色蒼白，江安看著老人家躺在病床上虛弱的樣子簡直難以想象之前一直精神矍鑠的小老太太一直忍受著這般疼痛。

  ??因為奶奶一直都在高川所在的這家醫院接受治療，碰巧主治醫生也和高川相識，兩個人走進辦公室之後高川已經大概料到他要和自己說些什麽，無非就是老太太的病情可能又是惡化了。

  ??“以老人家現在的情況來看是不適合繼續化療了，我還是建議終止治療。”雖然這些話對於病人的家屬來說過於殘忍，但是又不能不說。

  ??主治醫生拿出老太太的片子指給高川看了看老太太癌細胞的擴散情況，揚言說情況已經是十分糟糕了，現在再進行化療恐怕也無力回天了。

  ??同樣作為一個醫者，高川再明白不過主治醫生這麽說的言下之意，沉默地點了點頭，他一個腫瘤科的，平日裏生死早已經看淡，但是這次不同，此刻正在鬼門關外垂死掙紮的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奶奶。

  ??高川從辦公室走出來之後孤身一人來到了醫院的樓道裏，已經是午夜時分，外頭雨勢已經轉大，昏暗的樓道裏隻有一盞橘黃色的燈還在散發著微不足道的光芒，男人屈身坐下來落下一道影子。

  ??回憶如潮水一般湧入腦海，他仍然清晰地記得小的時候高林和沈梅一直為了事業忙碌奔波，是奶奶從小陪著他長大的，當時家裏便有各種各樣的醫學書籍，當時已經從醫院退休的奶奶仍然會時不時接見幾個前來拜訪的學生，毫無保留地為他們排憂解難。

  ??當時的他年紀尚小並未能理解老人家對於這份職業誠摯的熱愛，後來高考結束之後為了實現老人的願望也是渾渾噩噩地便進了醫學院，別人總說他是順了老人家的意思，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那一份超越生命的熱愛到底從何而來。

  ??男人就這樣獨自一個人想著，過了很久之後口袋裏的手機才震動了幾下，幾條來自江安的消息彈了出來。

  ??江安：高醫生，奶奶已經安定下來了。

  ??江安：我讓爸媽他們先回去了，我留在這裏照看著就好了。

  ??之後還配上了一個擁抱的微信表情。

  ??給高川發完消息之後江安便坐了下來開始守著仍舊處在昏迷狀態的奶奶，她想，高醫生現在的心情應該和她當初照顧病重的母親是一樣的吧。

  ??死神麵前，他們皆是孤注一擲的人。

  ??約莫半個小時之後，高川才幽暗的樓道裏走出來，走進病房的時候發現女孩正坐在椅子上趴在奶奶的身側似乎已經睡了過去，黑暗之中靜止的畫麵湧入男人的瞳仁之中，他輕手輕腳地靠近床側，柔和的目光落定在已經酣睡的女孩身上，窗外的雨聲潺潺卻依舊打擾不了此時寂靜的心房。

  ??無聲無意間，男人輕輕牽動了下唇角，俯身想要將熟睡的女孩抱到病房的另一張床上，剛剛伸出手將女孩攬到懷裏就感覺身材瘦弱的人兒在自己胸口前輕輕蹭了蹭，再低頭便迎上黑暗中女孩一雙璀璨如星辰的雙眸。

  ??已經是睡眼惺忪的女孩眨了眨眼睛，此刻闖入視線的是男人絕美的下顎線條，發現自己被高川抱在懷裏，似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徑直問了一句：“奶奶醒了嗎？”

  ??高川低頭瞧著黑暗中女孩模糊的臉龐，小聲回答：“沒有。”

  ??說話間已經將懷裏的女孩抱到了病房的另一間床上，看著女孩困得已經睜不開眼睛，溫聲說道：“先睡會兒吧，有我盯著。”

  ??江安聽到男人這樣說之後臉色才鬆了一些，慢慢闔上了眼皮，翻了個身睡了過去。

  ??夜深人寐，窗外還飄著清冷的雨絲，高川端坐在黑暗之中盯著女孩酣睡中恬靜的睡容，白皙的小臉遮掩在腮邊的頭發之中，美好地如同一幅畫。

  ??仿佛這場相遇中，他才是那個幸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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