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琛立即睜開了眼睛，見到她便露出了一如既往溫潤如玉的淺淡笑容：“小念，你醒了。”

  “寶寶呢？”陸小念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經不再圓鼓鼓的肚子，急切地說：“寶寶在哪裏？抱給我看看。”

  歐陽琛垂眸深深地注視著她，沒有馬上回答她的話，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

  陸小念看不透他這是什麽意思，心頭逐漸湧蕩起古怪的不安，精致如畫的雙眉情不自禁蹙成了一個疑惑的結：“阿琛，寶寶我生下來了吧？”

  “嗯，生下來了。”歐陽琛點點頭說。

  陸小念不加掩飾鬆了口氣，理所當然絮叨著說：“那他在哪兒？你抱過來讓我看看，再說寶寶也要吃奶的吧，我得喂他吃奶。對了，是男孩還是女孩啊？”

  “玫瑰。”歐陽琛突然低沉地叫了聲他對她的昵稱，而後清晰殘忍地說：“沒男孩也沒女孩，寶寶已經沒了，你不需要喂奶。”

  陸小念似乎驟然間出現了嚴重的聽力障礙，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她愕然愣怔了足足有半分鍾，終於抖索著嘴唇遲遲疑疑地問：“什麽叫沒男孩也沒女孩？什麽叫寶寶已經沒了？你說的話，我怎麽聽不懂？”

  歐陽琛俯身保護性地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更為清楚明確地說：“寶寶沒有保住，臍帶繞頸圈數太多，生下來就不行了。”

  陸小念如遭雷擊渾身冰冷，原本就蒼白無血的臉頰此時此刻更是刷地一下褪去了全部血色，白得嚇人。

  歐陽琛溫柔地摟了摟她，沉聲說道：“小念，別太傷心了，隻能說這個寶寶和我們沒有緣，現在你把身體養好最重要。”

  “我不要養身體！”陸小念爆發地推開了他，眼淚瘋狂地漫延出來，如同一個突兀受到了巨大刺激的瘋子：“歐陽琛，你把寶寶還給我！還給我！你騙了我對不對？寶寶被你藏起來了對不對？生之前明明都說好好的，怎麽又會臍帶繞頸？他肯定還在，肯定還在，你把他弄到哪兒了？還給我！我要看寶寶，我要看我的寶寶！”

  “小念，你理智點。”歐陽琛坐到床上把她全數抱進了懷裏，沙啞著嗓音說：“寶寶是真的不在了，我怎麽可能騙你？那是你的寶寶，也是我的寶寶，寶寶出事了，我的心也疼得沒有一刻好受。早上天空還有星星的時候，我已經讓人把他帶到一個美麗安寧的地方下葬了，他在天堂會過得好的，我們以後，也還會有寶寶的。”

  “我不聽我不聽……”陸小念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拚命搖頭，哭得聲嘶力竭肝腸寸斷：“我就要這個寶寶，他陪了我那麽久，每天他都會聽我講故事，還會在肚子裏和我玩耍互動。我就隻有他了，隻有他不管什麽時候都和我在一起，你怎麽能狠心讓他一個人去天堂，他在天堂會害怕的……”

  “小念，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會這樣，但我首先一定要護住你的安全。”歐陽琛的眼眶同樣隱隱泛紅，極盡耐心安撫著她：“你放心，那個地方很好也很美，寶寶不會害怕，他和我們隻有這短短九個多月的緣分，等我們再有下一個寶寶時，也許就是這個寶寶重新來找媽媽了。”

  “寶寶，還會重新再來找我這個媽媽嗎……”陸小念茫然無神地問，漆黑空洞的雙眸沒有焦點，眼淚依然源源不斷泛濫成災，怎麽都停不下來。”

  “會的，肯定會的。”歐陽琛拿過紙巾體貼地幫她擦拭眼淚，歎著氣說：“你現在就和國內說的坐月子是一樣的，別哭了好不好？這段時間你先把身體調養好，其他的事不要多想，身體好了我們才能再計劃要寶寶，是不是？”

  陸小念沒有再說話，又一次崩潰地失聲痛哭。

  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啊，胸口那塊安裝著心髒的位置堵得仿佛連呼吸都格外困難。

  如果說昨夜到今天淩晨在產房裏所承受的是生理上極限的疼痛，那麽現在，她就是悲哀無奈地嚐到了心靈上血淋淋的極限疼痛。

  寶寶在她肚子裏茁壯發育的每一個嶄新而溫馨的時刻，儼然還在眼前。

  可是，她卻永遠都沒有機會再和寶寶輕輕柔柔說一句：你要乖哦，媽媽好愛好愛你……

  她小心翼翼等待了那麽久，期盼了那麽久，也全心全意憧憬了那麽久，忍受了那麽多身體上的艱辛痛苦。

  然而，她可憐的寶寶，還是沒能留住……

  歐陽琛一直就那樣麵色凝重充滿撫慰地抱著她，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他知道，陸小念需要一個極致發泄的方式。

  失去孩子的打擊，目前看來對她來說過於殘酷。

  也許就這樣肆無忌憚痛徹心扉地大哭一場，她會稍微好過一點吧……

  至於今天淩晨三點出生的那個小嬰兒，當然沒有因為臍帶繞頸而死去。

  隻不過，他不想讓陸小念見到孩子。

  這孩子就由他安排好靠得住的人和地方秘密地養著，將來的用處無可估量……

  陸小念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結果孩子一生下來就被告知沒有保住。

  她就仿若是驟然遭遇了暴雨冰雹襲擊重創的柔弱花朵，整個人肉眼可見枯萎憔悴了一大截。

  一連好些天，她都很少說話，也時常習慣性地去摸自己已然了無痕跡的肚子。

  而後才會如夢初醒地想起來，孩子早就沒了，早就永遠離開了她，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在這個繁華喧鬧的世界上多看一眼，多停留一天。

  於是，對她而言，就又是一次錐心蝕骨的疼痛……

  歐陽琛過來陪她的次數明顯增多，每次在醫院呆的時間也長了不少，對她關懷備至，極盡嗬護和體貼。

  陸小念明白，他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安慰自己，彌補自己剛剛成為母親就失去了孩子的痛苦。

  她再也沒有向歐陽琛問過孩子是男是女？似乎這樣，她就能距離生命裏那塊躲避不過的濃重陰霾遠一點點，遠到最終徹底遺忘。

  隻是，要想真正走出初為人母就悲慘喪子的陰霾，好難好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