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極於道,後破之
作者:蕭風落木      更新:2021-07-17 14:08      字數:2681
  麵對魯妙子的詢問,風蕭蕭幽幽歎了口氣,並未答話,轉目向桌麵上一掃,反問道:“可是寇仲和徐子陵來過了麽?”

  ??魯妙子臉上露出一個十分欣慰的微笑,道:“這三十年來,我醉心鑽研園林、建築、機關、兵器、曆史、地理和術數七方麵的學問,本以為會將一身的學問帶入墳墓,實乃生平憾事,直到我遇見了這倆小子。”

  ??風蕭蕭眸光陡亮,道:“沒想到祖師這麽博學。”

  ??他正為寇仲的淺薄學識而苦惱呢!沒想到這小子竟碰上了一個好師傅。

  ??要知見識決定眼界,以寇仲的智慧,若能有相匹配的學識,當有大放異彩的那一天。

  ??魯妙子歎道:“可恨這正就是我的缺點,凡事都有興趣,任何事都可惹起好奇心,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無限的知識,若我能專誌武道,雖未必能勝過那妖婦,至少可全身而退,多活上十年八載。”

  ??接著正容道:“此妖婦的邪功已達聖門極致,有鬼神莫測之術,寧道奇曾先後三次與她交手,亦奈何她不得,你切莫大意了。”

  ??風蕭蕭不在意的道:“比之邪王石之軒又如何?忘了告訴師祖,弟子還有位妻子也修煉的‘道心種魔大法’,功力還要勝於弟子,如有機會,弟子會帶她前來拜見。”

  ??魯妙子道:“青璿曾在信中提及過,你曾和石之軒交過手……”

  ??他忽然擱下手中的六果漿,道:“我現在明白你為何非來找我了。”

  ??風蕭蕭苦笑道:“不瞞師祖,弟子正是為此求教而來……道心和魔種非是相爭一途麽?”

  ??魯妙子沉吟道:“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這兩句乃易經係辭中的兩句,術家一向視之為教人卜筮之法,皆因卜筮時用著五十莖,演數之法,必除其一,卻不知天地之理,盡在這兩句之中。”

  ??接著問道:“你看過易經嗎?”

  ??風蕭蕭道:“太深奧,粗通都算不上,弟子隻知其然而用之,卻不知其所以然。”

  ??魯妙子道:“五十乃完滿之數,當數處五十時,天下萬物各處其本位,無有動作,可是若虛其一數,生成四十九時,便多了個虛位出來,其它四十九數便可流轉變化,千變萬用,無有窮盡。”

  ??風蕭蕭皺眉道:“道心和魔種便是爭這唯一的虛位麽?”

  ??“不錯,也是唯一的生門。”魯妙子歎了口氣,道:“天下間無論哪種學問,至乎武功、人生,其最高境界,都在怎樣把這個失去了的一找出來,有了這個‘一’,始可重返天地未判時的圓滿境界,這就是我經三十年苦思偶得的最大發現。”

  ??風蕭蕭略一猶豫,將自己想出的雙修之法說了。

  ??魯妙子搖頭道:“你這法子或能有些許幫助,但實則棄本逐末。你想道魔共生,可曾想過萬事外物絕不會無源而生,一方增加,必有一方減少,既不會憑空產生,也不會憑空消失,隻會相互轉化。”

  ??風蕭蕭若有所思的道:“就好比煉精化氣,增加的是內力,減少的是精元,而我多產生一份精元,天地間便少一份靈氣。”

  ??魯妙子道:“道心與魔種歸根結底爭得是對方畢生的精神與感悟,你多一分,彼便少一分,精神異力還好說,但你告訴我,感悟又是從何而生?”

  ??風蕭蕭頹然道:“由人的經曆轉化而成。”

  ??魯妙子道:“這就是了,道心魔種大/法本就是取巧之法,合二人之力,助一人圓滿,已占住了那個虛位之“一”,你如何再從取巧中取巧?”

  ??風蕭蕭有些絕望的喃喃道:“難道我和雪兒非死一人不可麽?”

  ??“除非……”魯妙子深思片刻,道:“你夫妻二人有其一能夠獨立臻至極境,等若讓出那虛位之‘一’,隻是……”

  ??風蕭蕭明白他什麽意思,如果圓滿這麽容易就能到達,何須修煉什麽“道心種魔大法”?

  ??魯妙子忽然問道:“你想過沒有,你的道究竟是什麽?是道心種魔大法?”

  ??風蕭蕭全身劇震,眸中射出前所未有的劇烈電芒。

  ??功法隻是工具,而不是目的,他不知在何時入了歧途,本末倒置,偏離了他一開始的道。

  ??魯妙子輕聲道:“極於道,後破之,你就圓滿了。”

  ??風蕭蕭又拜伏於地,而後似大開悟般的走了,徐子陵從後屋轉了出來,向魯妙子問道:“魯大師,他的道是什麽?”

  ??魯妙子微笑道:“有人以書畫入道,亦有人以情入道,還有人以濟世入道,道分千萬,其途歸一,你小子隻用管選擇自己的道好了,何須煩惱他人?”

  ??徐子陵道:“風叔一向邪氣淩然,手段狠辣,他的道八成不是什麽好路數,真要極於道,不知有多少無辜的人要受難。”

  ??魯妙子苦笑道:“你們量力而為吧!現在你們若想和他過不去,和送死實在沒有什麽分別,千萬別扯上我,我雖命不久矣,卻還想死個痛快,落個全屍,可不敢招惹他。”

  ??徐子陵詫異道:“我看他對大師你十分畢恭畢敬,還叫你祖師來著。”

  ??魯妙子淡淡道:“不提他了,你繼續說說你方才講得那個‘遁去的一’……”

  ??……

  ??風蕭蕭在皎月下奔跑,於風中掠行,腳不沾地,似淩空而飛,速度越來越快。

  ??月光下的影子漸漸淡如青煙,又如魅影橫飄,輕快的沒有發出一絲聲響,更無一人能夠察覺。

  ??他已把握到一種玄之又玄的至理,這至理既來源於自身,又相合於天地,使他的心頭無比通達。

  ??而久被紛亂迷霧遮掩至混沌的心靈,終於洞開了一絲通光的縫隙,渾身上下就像在無比燥熱的時節裏,泡在冰水中一樣的舒暢。

  ??他的腦子從所未有的清晰,仿佛突然理順了自己的前世今生,將條條脈絡整理的絲絲分明。

  ??世間忽然陷入了寂靜的停滯,除他之外,再無所動!

  ??這是最長一次的停滯,不光是風,仿佛連照下的月光都已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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