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機槍排
作者: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31      字數:5873
  而兩名通訊兵回來時,卻帶來了另外一份地圖,和一份袁蔚霆的手令。

  ??袁蔚霆命令安塞爾和他手下的法國雇傭軍前往防守一處地圖上指示的要衝,阻止日軍通過那裏,至少要堅守七天,而為了加強法國人的力量,他派了一個機槍排和兩名通訊兵一道過來了。

  ??作為平壤最高軍事指揮官下達的命令,安塞爾是一定要服從的,他和軍士長以及乾軍機槍排的排長簡單商量了一下之後,便率全軍向地圖指示的方向前進,三天後到達了這個名叫“安平裏”的地方。

  ??安塞爾的小隊裏有兩挺馬克沁機槍,乾國機槍排則有4挺馬克沁機槍,安塞爾仔細觀察了一下地形,將2挺馬克沁機槍布置在了一個已經廢棄的暗堡當中,控製道路,另外4挺馬克沁機槍布置在了小山的隱蔽處。

  ??夜間有霧,卻時濃時淡,對這種叢林氣象,安塞爾也預測不準,朦朧中有時還能看到幾點星光。大家潛伏到四點半鍾,仍然不見動靜,靜得使人犯疑。

  ??安塞爾蹲伏在打穀場南麵的高地上,麵對著濃濃的夜霧,推測著日軍的心態,顯然,他們知道這裏的一切情況,也熟知乾軍的防守部署,那麽,他們要怎麽進攻呢?己方的兵力這麽少,怎麽能組織起有效的抵抗呢?

  ??一種驚悸直感使他打了個寒噤,使他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警覺起來。

  ??他輕輕拍拍伏在他身邊的夏爾,低聲問道:

  ??“夏爾,我總覺得四周有什麽動靜,你聽聽是什麽聲音?”

  ??夏爾仔細地聽了一陣說:“中尉,我怎麽聽到在高地後邊?”

  ??“後邊?”安塞爾側耳諦聽,果然有時高時低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卻弄不清是什麽聲音,其中顯然有流水聲。

  ??彌漫的大霧越來越濃,乳白色的泡沫從駝峰方向洶湧而來,日軍對叢林氣象是非常熟悉的,他們應該是在等待大霧彌天大家昏昏欲睡之時從背後偷襲。安塞爾低聲下達了戰鬥命令。

  ??這塊高地中間有個鞍部,透過濃霧,安塞爾看到了憧憧人影,他們在互相低語,好像在等候什麽人。安塞爾命令士兵們小心接敵,要對準敵人的集結地猛烈開火,尤其是用馬克沁機槍猛射……他強令自己耐心等待,隻要我們槍口對準集結地,我們就不會有危險。

  ??顯然,敵人已經集結好了,大約有300多人,他們像在規定聯絡信號和佩帶識別標誌。就在這時,安塞爾高喊了一聲:“開火!”

  ??四挺馬克沁機槍同時吐出長長的火舌,彈雨呼嘯著撲向敵群,慘烈地呼叫聲,哀嚎聲此起彼伏,這時日軍開炮了,但因為確定不了守軍的位置,炮彈大都打在了沒人的地方,霧氣在烈焰中激蕩奔騰,火焰點燃了鞍部的荒草,但機槍射出的急驟彈雨狂猛地潑到敵人身上,同時伴著手榴彈和燃燒彈的爆炸聲。一時間血肉橫飛,這是一場痛快淋漓的大屠殺。那些日軍士兵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落進了火海,竟然沒有一粒子彈向守軍射來。

  ??安塞爾安排在不遠處的步兵們也紛紛開槍射擊,幾十支步槍同時向著濃霧中猛射,手榴彈爆炸的烈火把迷霧衝開,隻看到那些身上冒著煙火的日軍士兵在奔跑、蹦跳、跌倒,又跳起來嚎叫著發瘋似地狂奔,衝出幾步又猝然翻倒,活像落在滾油鍋裏的活魚。

  ??焦糊的屍臭和刺鼻的血腥,隨著硝煙彌散過來,在敵人根本來不及組織進攻時,安塞爾命令法國雇傭軍士兵衝殺了上去。

  ??這是一次猛烈的衝鋒,士兵們帶著一種瘋狂的情緒不顧死活地衝向窪地,並且發出歡呼似地呐喊聲,這種奇特的感染力抵消了他們對於死亡的恐懼,十幾個人談不上排山倒海,但那種氣勢卻是前所未有。

  ??當安塞爾趕上去的時候,士兵們正在屠殺日軍的傷員,安塞爾厲聲製止,因為他需要他們的口供。在這裏集中的日軍,我估計不下500餘人,他們受到突然打擊後,借著迷霧已經隱去,安塞爾命令士兵射擊,不使對方有反撲的機會。

  ??這次戰鬥雖然還在進行,他已經感到穩操勝券了。因為這次出乎敵人意料的襲擊,正好擊中敵人的要害,說不定正在布置襲擊任務的日本軍官已被擊斃,所以敵人亂了方寸,隻顧潰逃。

  ??這時遠處也都響起了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這是日軍在預先約好的襲擊時間之前,被迫作出的行動,因為他們失去了這裏的軍隊的進攻配合,這種無可奈何的襲擊不可能取得成功,那些地方的乾國守軍應該完全對付得了。

  ??果然不出所料,槍聲很快就減弱了,沉寂了。

  ??迷霧像被扯碎的棉絮在晨風中飄散。窪地上被燒焦的樹叢荒草和日軍的屍體衣物仍在冒煙。安塞爾粗略計算了一下,大約有200多具屍體,一走進戰地,他就被煙熏得涕淚交流,有幾具屍體被燒得齜牙裂嘴,充分表現出死前的極端痛苦,散發著人肉、頭發、膠鞋、血腥、機油相混合的惡味。有的被火焰燒到臉上,腦袋已成為黑炭,麵目已無法辨認,有的被燒得像一段彎曲的木頭。有的中了槍彈,在地上扭曲著像是臨死前的痙攣。這是一幅驚心動魄的圖景。

  ??安塞爾命令士兵們四處搜索逃敵,翻譯和勤務兵則留在他身邊,準備從窪地的敵屍中找幾個尚未斷氣的來審訊他們。

  ??找到了,有一個滿身血跡肚腸滿地卻沒有死去的日軍士兵,仰身躺著,一邊呻吟一邊扭動,這個家夥眼窩塌陷,顴骨高聳,臉如死灰,兩隻火紅的眼睛卻灼灼如焚地瞪視著我,安塞爾對翻譯說:“問問他,他們是什麽部隊,指揮部在哪裏,他們夜裏為什麽在這裏進攻。……”

  ??可是,翻譯一開口,就招來了一頓臭罵,安塞爾看到翻譯神色憤怒麵孔蒼白,眼裏露出惡狠狠的表情。他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麽,便用刺刀對準他的胸脯猛刺了一刀。那個人似乎想要跟他搏鬥,把身子奮然挺起,安塞爾又對準他的喉嚨刺了一刀,他側身倒在砂地上。

  ??安塞爾數了數,窪地上共有236具屍體。他的士兵除了兩個踏在灰燼上燒傷了腳之外,沒有一個傷亡。

  ??安塞爾打聽了下附近的另一處友軍陣地的情況,得知那裏是一支約500人的朝鮮軍隊在守衛,他們也有兩挺馬克沁機槍,也都完成了任務,在叢林的日軍等待主力部隊出擊,結果沒有等到,隻好冒險單獨行動,他們知道中伏之後便丟下100多具屍體和20多個傷員撤走了。

  ??最後的迷霧散盡,天空出奇地晴朗,安塞爾命令部隊打掃戰場,把日軍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堆在一起點上火燃燒。

  ??安塞爾擔心日軍大隊前來進攻,他的部下的彈藥會難以支撐七天之久,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幾乎在同一時刻,比這裏更加激烈殘酷的戰鬥,已經在平壤城外大同江南岸的船橋裏橋頭堡打響。

  ??清晨,乾軍步兵陣地。

  ??大戰來臨之際,許多剛剛到達朝鮮北方的盛軍士兵第一次見到大同江,十分享受這江麵的寧靜。在張阼霖看來,和自己家鄉村邊那小水溝般的河溪相比,這大同江是簡直是太過震撼的壯美了。清晨的江霧漫過前沿陣地,沉甸甸地附著在人身上。一些水鳥低低地掠過江麵,翅尖在水麵上劃起一道道漣漪。東邊的雲彩漸漸被染成了橙紅色,漸次越來越亮,變成金黃。天水相連的遠方,紅紅的太陽足有臉盆大小,慢慢探出地平線,緩緩上升,越來越耀眼,終於放射出衝天的光芒。濃霧開始散去,蜿蜒而去的大同江越來越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張阼霖和同袍們深深地陶醉在這美麗的景色裏,一邊抽煙,一邊悠閑地活動著僵木的四肢,你一言我一語地評論著。真不敢相信這裏竟是戰場。

  ??“俺家早晨的太陽比這個還要大,整個莊稼地都是紅的……就是沒有這麽大的水汽!”

  ??“你看走眼了吧?你家在山的西邊,歇活的時候你看見的那是頭晌忽的日頭。”

  ??“小石頭沒看走眼,準是和他的相好在山頂上窠臼了一宿,早上被大日頭曬了兩人的屁股。”

  ??大家哄堂大笑,張阼霖笑得差點被煙頭燙了嘴。

  ??“別聽他瞎掰,二楞子他們家住在窯洞裏,專揀背陰的地方挖。早上不下地,晚上不回家,跑到他們村的寡婦那裏鬼混。俺家那的太陽就是比這個大!”

  ??“張長官,你是洋學堂出身的,見識多,你說東洋鬼子的旗子為啥子用太陽的樣子,他們那裏是不是天天都可以看見這樣?”

  ??不知日本在東西南北、在海上還是山上的張阼霖懵了。他著實被這個問題給難住了,不過他腦子倒也轉得挺快,想起曾在地裏幹活扭了腰時,女人給他買來的狗皮膏藥和日本人的旗子頗有些神似,就撅著下巴地胡謅道:“俺估計日本鬼子腰杆都不好,大概是日的太多了,男人和婆娘每人腰裏都貼著狗皮膏藥,貼得多了有感情了,就打在旗子上作招牌。”

  ??大家都被逗得前仰後翻。有兩個傷還沒好的兄弟按著傷口笑著,邊笑邊喊疼。大多數盛軍士兵的見識並不比張阼霖多,於是這胡話居然還有人信。

  ??“敢情了,小鬼子都那麽矮。俺爹說了,你要是天天按著女人幹,早早的就佝僂個腰杆子,你的娃個頭也長不到哪去!貼膏藥有個球用?”

  ??傷兵兄弟的傷口到底還是被小石頭一本正經續下來的笑料逗崩了,陣地上笑聲鼎沸。戰士們一個接一個添油加醋的把故事傳向陣地後沿,此起彼伏的笑聲把清晨的陣地變得生氣盎然,大家暫時都沉浸在這難得的歡樂之中。

  ??“喂,你們看,江那邊過來好多小船唉!”一個戰士喊道。

  ??張阼霖擦去笑出來的眼淚,揉揉眼睛向著太陽望去,隻見十幾隻鳥聚在一塊,高高低低的緩緩飛了過來,煞是好看。大家都納悶這個季節的東邊怎麽會有鳥飛過來,有戰士還詐唬著拉開架式準備打兩隻下來熬湯,但隻片刻就有人喊了起來:

  ??“是船,是他媽狗日的東洋鬼子的船!快準備戰鬥啊!”

  ??大家都嚇出了一身冷汗。張阼霖仔細望去,隱隱約約的膏藥旗已經可以辨認,一個整齊的編隊——數十條小火輪船正在朝著陣地駛來,還有一些炮艦護衛,已經可以聽見那沉悶的馬達聲。陣地上頓時在一片慌亂中炸開了鍋,好在很多是有經驗的老兵,雖然心慌但還是迅速地歸入戰鬥位置。前哨有人已拉響了警報,後方的警報也立刻呼應,刺耳的手搖警報器發出的共鳴聲刺激著每一個人的神經。刹那間,這清晨的大江美景頓失色彩,朝霞如血,整個外圍陣地驟然陷入一片緊張的、死亡的氣氛之中。

  ??岸上的行營炮開火了。陣地兩邊的哈乞開斯機關炮也開始呼嘯。江麵炸開了一團團黑色的煙霧,拖著尾火的機槍子彈織起一排排閃光的彈幕飛向越來越近的敵船。

  ??有兩艘日軍的小火輪船被打中了,其中一艘在江麵炸了個粉碎,浪花四濺,另外一條冒著黑煙沉進了江中。其它敵船則高速前進,日軍的炮艇開火了,把炮彈射到了後方的乾軍炮兵陣地周圍。剛縮起腦袋的盛軍士兵們正在咒罵,就看到又有二十多艘炮艇從遠處駛來,水麵上映出白色的浪花和那滑稽的膏藥旗。日本炮艇往江岸射來一串串黑色的機關炮彈,因為距離過遠,很多落在江麵上,炸起高高低低的水花,那幾艘原本給打沉在江裏的日軍船隻被炸碎了,江底的汙泥被掀翻上來。這些日軍小炮艇很快將炮彈和機槍子彈傾瀉在盛軍士兵們頭上,陣地上瞬間煙塵彌漫,碎片橫飛。有的機槍陣地被掀飛了,有的碉堡也被炸掉了半個腦袋。盛軍士兵們趴在戰壕拐洞裏躲了一會兒,等第一輪炮擊過去又鑽出來。張阼霖看到陣地兩邊的加特林機槍已經被炸成了麻花,幾個機槍手被炸得身首異處,滿地都是鮮血。突然,一股股濃煙從水裏漫卷上來,張阼霖估計是日軍引爆了江麵上封鎖的水雷,遠處,日軍的軍艦已經正開過來了。

  ??很快,日艦上的重炮也朝著這邊開了火,密密麻麻的炮筒子上發出一陣爆竹一樣的閃光。陣地上隨即響起一串串爆炸,一時火光衝天。陣地僅有的幾顆樹都被炸得枝幹亂飛,再燃起熊熊大火。炮彈掀起的氣旋讓盛軍士兵們感到呼吸困難,灼熱的混雜著炸藥和鋼鐵氣息的風刀割一般擦過他們的臉龐。盛軍士兵們被打得隻顧趴在戰壕裏不敢露頭,張阼霖和弟兄們也從來沒有經曆過這麽猛烈的炮火,真後悔戰壕沒有挖得再深一點,痛苦的盛軍士兵們好象隻有挨打的份兒。

  ??江岸兩邊的永久性炮台備有很多大口徑的岸炮,正在拚命地向敵人開火,一輪齊射的威力巨大,日本艦隊一艘大軍艦被炸成了火球。日軍炮艇立刻瘋狂撲向了那座炮台,機關炮手們拚命保護它們,還是有很多被敵艦射出的大炮彈炸中,集中轟擊的威力很快就削弱了。日艦又集中大口徑炮繼續猛轟炮台,炮台的炮聲終於稀疏了下去。陣地後麵,幾個機關炮手掃射著江麵的炮艇,可敵人的炮艇太快了,射擊也極準,他們反而被兩艘衝到近前的炮艇打得支離破碎,然後在一顆大炮彈的火光裏消失不見。

  ??正在恐怖中掙紮的盛軍士兵們聽到後方傳來一陣歡呼聲。張阼霖大著膽子伸出脖子望去,二十多艘塗著龍紋的乾軍炮艇噴射著炮彈,正在追逐著胖墩墩的日軍炮艦,場麵一下子熱鬧了不少,大小炮艇交織纏繞著,不一會兒,乾軍的小炮艇就擊沉了一艘敵艦。日軍的護航炮艇不再掃射乾軍陣地,轉而和乾軍的炮艇糾纏在一起。

  ??大同江上遊飛速駛來一些乾軍戰艦和個頭不大的魚雷艇,高速撲向越來越近的日軍戰艦。乾軍戰艦開始用側麵的重炮轟擊日艦,有些衝向日艦的魚雷艇,立刻被對方的炮火擊中,打了一個旋就消失在江麵上。

  ??剩下的魚雷艇仍然高速向前駛去,兩艘日本炮艇見狀,從後麵俯衝撲向這幾艘魚雷艇,根本不管後麵咬著尾巴的乾軍炮艇。兩艘魚雷艇被炸中,爆炸的魚雷把船炸得一塌糊塗。張阼霖隱約看到船上的人飛向了十幾米的空中,再重重地墜落在江水裏。那攻擊的日艇馬上就被乾軍炮艇打爛了屁股,拉著火焰一頭沉進了江裏。最後一艘魚雷艇運氣很好,居然衝過了日軍炮艦射來的彈幕,在盛軍士兵們的歡呼聲中吐出了兩根黑長黑長的魚雷,拖著水花撲向了正在轉身的日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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