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既定方略
作者: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31      字數:6360
  繼續往前走,岑春軒碰到了另一批茴部士兵在押趕戰俘,他們所經過的村莊,都給火燒得地坍土平,留下的隻有禮拜寺的那圓頂石鍾樓和廣場中心的幾棵老樹。這會兒樹上滿結著嚇壞人的果實。應該是三天前,有幾十名夏族兒童給吊在這棵樹上。好多夏人官員,包括當地的行政官員和流放前來的內地官員,有許多就在這兒給砍掉。城市成了個無人區。男人們都投奔了白彥彪,老弱婦孺在預見的乾國平叛大軍到來之前,全都逃進了樹林。岑春軒一路狂奔,沿途除了歇馬,他一刻不停,隻是兼程趕路。第二天,他到了一個村鎮,戰火寬赦了這塊地方,鎮裏隻有少數房屋遭了災,一些流放官員的家給齊土鏟平。鎮上駐兵有一百名哈薩克騎兵,為首的隊長叫昆德孜。他們每個人都在提心吊膽,怕到極點,好象他們都認定,林逸青隨時隨地就會兵臨城下。那災難性的報複肯定將是人世未聞的。誰都不知消息究竟是誰傳的,也不知消息打哪兒來。或者人心恐懼,謠傳就成了真實,大家都想當然了。正是因為這樣,也就足夠引起人們反複傳言,說林逸青已然巡狩在西安,而且已經來在薪疆的路上,燒毀了茴民的好多要塞,屠殺茴民人眾。因此隻要一見騎馬的來到,那就會在很短的時間裏形成無限的驚恐。岑春軒熱切打探這些傳聞,因為他認為,即便這些消息是假的,它們到底還是能一定程度的遏製叛亂擴展到薪疆全境。

  ??岑春軒並不知道,林逸青此時仍身在京師,但卻早已知道了薪疆發生的一切。

  ??京城,清綺園,永慶長春。

  ??原本清雅幽靜的皇家園林,少有的傳來了嬰兒此起彼伏的哭鬧聲。

  ??“蓉兒乖,不哭不哭哦……”

  ??“寰兒乖,不哭不哭哦……”

  ??看著仁曦太後和彤郅皇帝的一眾妃嬪哄著林逸青新送到園裏的孩子,李錦泰的嘴角現出了微微的笑意。

  ??林逸青府上群雌粥粥,這陸續新送進宮裏的四女(林玉菁,3歲,母朱雪雁。林瑜琪,2歲,母桐野千穗。林昱寧,3歲,母潘清嫻。林玉蓉,1歲,母鳳曉蓉)三男(林瀚海,1歲,母黃崢嶸。林泰寰,1歲,母李思竹。林伯乾,2歲,母何韻晴)七個孩子,是他平定湖南湘軍叛亂後的這段平靜生活的見證。

  ??宮裏頭一下子多了七個孩子,可以說熱鬧非凡。

  ??現在的清綺園,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皇家幼兒園”了。

  ??由於孩子太多,又都需要照顧,仁曦太後迫不得已,隻得喊來兒子彤郅皇帝的遺妃們幫忙,而這些孀居多年並無兒女的妃嬪因為照顧這些孩子獲得了作母親的快樂,臉上也有了難得的歡笑。

  ??“這林瀚鵬的孩子,生得個個兒標致俊俏,將來啊,提親的都得踩破了門檻兒!”仁曦太後笑著對仁泰太後說道。

  ??“而且這些個孩子都不認生,見人就笑呢。”仁泰太後微笑著點頭道。

  ??“今兒個他說不定啊,又要來園子遞牌子覲見了,說是來看咱們,其實還是來看他的這些個娃娃們的。”仁曦太後笑道,“畢竟是自己生的親骨肉啊!”

  ??“那是,父子親情,畢竟是割舍不斷的。”仁泰太後想起發生在薪疆的叛亂,不由得歎息起來,“多來幾趟看看也好,薪疆的這場大亂,少不得還要他給來平定呢。到時候又要骨肉分離了。”

  ??聽到仁泰太後說起薪疆的叛亂,仁曦太後也歎了口氣,眉目間有了愁雲。

  ??“上一回左季皋西征,十萬兵馬入疆,耗費帑銀至四千萬兩,方才平定,薪疆建省,咱們姐妹以為總能鬆一口氣了,保住了這萬裏江山,對得起咱們大乾的列祖列宗了,可沒想到這才過了十來年,這薪疆,又出亂子了……連劉金堂和金順這樣的百戰之將,都給歿了……”

  ??此次薪疆之亂,巡撫劉金堂和伊犁將軍金順俱都死難,可謂驚天霹靂,朝野震動。

  ??“左季皋那一回的仗打得不好,那麽多的銀子,好多都給他貪墨掉了,好在朝廷後來處置得當,收回來了一些,這一次林瀚鵬前去平叛,想是不會花費象左季皋那麽多吧?”仁泰太後怕她過於心焦,試著轉換了話題,說道。

  ??“這些年咱們過了些平安日子,洋務也辦起來了,國庫裏攢下了不少的銀子,可這仗一打起來,這些個銀子啊,隻怕又要流水一樣的花出去了。”仁曦太後麵有憂色的說道。

  ??“湘中之亂,林瀚鵬人未離京,便給平定了,朝廷合計花費不過百萬兩銀子,這一次他要去的話,定是不會象左季皋那樣的胡亂花錢的。”仁泰太後安慰仁曦太後道,“隻要在一千萬兩銀子之內,咱們姐妹還是承受得了的。”

  ??仁曦太後知道仁泰太後是在說她們姐妹在羅特希爾德銀行存下的“私房錢”,不由得微微一笑,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仁泰太後會意,笑著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一個小太監匆匆來報,說林逸青遞牌子求見。

  ??“正說著,他人就到了,正好兒咱們姐妹問問他,他要是走這一趟,能花多少銀子。”仁曦太後說道。

  ??聽到仁曦太後的口氣,似乎隻要林逸青一出馬,薪疆便萬事大吉一般,李錦泰不由得好奇兩宮皇太後對林逸青的信心之足。

  ??他這些天沒少聽到關於薪疆之亂的情形信報,也知道朝廷很可能會要林逸青出馬平叛,他明白這當中的艱辛和險惡,所以一直很替林逸青擔心,擔心他的“常勝將軍”英名會因此受損。

  ??但後來發生的事表明,他這個“拜兄”的擔心是完全多餘的。

  ??不多時,在三總管王德環的引領下,林逸青來到了永慶長春園中。

  ??兩宮皇太後接見了林逸青,帶他去探望了一下自己在園中的兒女,熱鬧了一番之後,兩宮皇太後便在大雅齋和林逸青正式談起關於薪疆平叛的事宜來。

  ??“林瀚鵬,這一次又得辛苦你了。”仁曦太後開門見山的說道。

  ??“臣受皇恩深重,為皇太後皇上效力,是臣子分內的事,斷然說不上什麽辛苦。”林逸青趕緊和她謙遜客氣了一番,這在宮廷裏可是非常必要的。

  ??“林瀚鵬,薪疆發生的事兒,想來你也知道了,這一次你去的話,能象上次平定湘中之亂那樣,足不出戶就給平定了嗎?”仁曦太後一時著急,竟然將林逸青“抗旨”沒有去湘省督師的“秘事”給說了出來。但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了不妥,不由得打趣道,“瞧我這張嘴,一著起忙來,什麽話都說出來了。”

  ??林逸青微微一笑:“回皇太後的話,薪疆之亂,臣已經得到了些消息,此次變亂規模甚大,且叛軍皆為茴人,係出教門,反誌甚堅,然其武器裝備較差,臣率精兵二萬前往,定能平定之,隻是不能如湘中之亂那樣,臣未及離京,亂黨便給各軍剿滅。”

  ??“上次不過旬月,亂黨便給平了,這一次你說薪疆之亂規模甚大,那要全境平定的話,需要多久呢?”仁曦太後又問道。

  ??“回皇太後的話,依臣算來,半年之內,便可平定。”林逸青答道。

  ??聽到林逸青說半年之內可以平定薪疆之亂,仁曦太後不動聲色和仁泰太後對望了一眼。

  ??“隻要能平定便好,林瀚鵬,你也不必操之過急,這時間若是長一些也不打緊。”仁泰太後說道。

  ??“林瀚鵬,當年左季皋舉十萬大軍西征,朝廷花費白銀數千萬兩,曆時一年多,方才平定,而今薪疆之亂勢猶甚當年,你說半年時間,二萬精兵即可平定,可是確言?”仁曦太後緊盯著林逸青的眼睛,追問道。

  ??“回皇太後的話,臣之所言非虛,乃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絕不敢妄誇海口,貽誤國事。”林逸青答道,“如今薪疆之亂勢雖比當年更甚,然我大乾多年興辦洋務,鐵路電報輪船多有成就,現下鐵路可達蘭州,較之當年,行軍更為便利迅速,糧草軍械也易於運送,故不必如當年左氏西征那樣的‘緩進急戰’,可速戰速決。左氏當時舉十萬之兵,其實真正參戰者不過二萬,餘皆用於運輸糧草,而今有了鐵路,此項兵馬,皆可省之,此興洋務之大利也。”

  ??聽了林逸青的解釋,兩位皇太後頓覺豁然開朗,眉頭也都跟著舒展開來。

  ??“左氏當年耗費軍費極多,卻並未剿除亂根,以至於今日又生大亂。臣此次前往,必不多耗國帑,以臣之計算,有八百萬兩銀,足夠軍用了。”林逸青接著說道。

  ??聽到林逸青說800萬兩銀子便可解決問題,仁曦太後心中可以說喜出望外,但表麵上卻不露聲色。

  ??“林瀚鵬,我給你準備一千萬兩銀子做軍費,一年之內,你放手去幹,務必把薪疆之亂平定。”仁曦太後說道。

  ??“臣謝皇太後恩典!臣定不負皇太後厚望!”林逸青趕緊答道。

  ??“除了兵費這塊兒,我們姐妹幫你看著,必然不許有人拖你的後腿。”仁泰太後說道,“所用兵將官員,你也可以自己挑選。”

  ??聽到仁泰太後為了免於使自己受到掣肘,給出了這樣的恩遇,林逸青自然要感激涕零一番。

  ??“那麽這個事兒,就這麽定了,林瀚鵬,你打算何時出師?”在林逸青千恩萬謝之後,仁曦太後又問了一句,顯然她並沒有忘記上次林逸青的“抗旨不遵”,雖然那一次她並沒有把他怎麽樣。

  ??“回皇太後的話,叛軍現下正在圍攻哈密,臣已給鐵良發去電報,命他堅守兩個月,臣當在兩個月之內,率軍前往哈密,解其圍困。”林逸青說道。

  ??聽到林逸青說他要在兩個月之內率軍至哈密,顯然是早有準備,兩位皇太後終於放下心來。

  ??薪疆,哈密城。

  ??在最高的一道山梁上矗立著一座古堡,因為隻要西邊的關隘被敵人占據,這座堡壘的軍需及食品供給就被切斷,所經它早已被棄置不用了。

  ??但鐵良觀察到那裏似乎有人在活動。

  ??他所在的這座要塞踞於山係最高的一個峰巔之上,是個天然的凸角堡,高約200米,俯瞰著夾在群山之間的某個大喇叭狀穀口。隻有一條促狹的小路,蜿蜒地插入石山通到上麵,小路陡峭得幾乎走不過去。

  ??在要塞的高台上,還留有一些拆毀的護牆以及坍塌的石柱。堡壘前麵的空地在毗鄰懸崖處,有一排石壘的射垛,空地中間立著一個近似廢墟的建築物,以前是給一支小衛戍部隊充作營房,現在恐怕做馬廄也沒人願意要了。

  ??在中部高台的正中間,從前沿著射垛的炮眼一字排開的防禦武器隻剩下一個:一門對準空地前方的大炮,這是一門船政槍炮所製造的法國式140毫米艦用火炮,經過改裝後,可以放在巨大的炮架上發射,據當地人的說法,一門這樣的大炮就可以把一座城市夷為平地。

  ??這便是這座要塞的情況,鐵良視察到了這裏,雖然知道這裏的守衛力量不足,但他現在已經抽調不出多少士兵來這裏加強守衛了。

  ??敵人會從這個隱秘的地方向哈密發動進攻嗎?

  ??他最後要看到的究竟是哪個敵人呢?也許很快便會清楚了。

  ??一群茴部人正沿著射垛圍成了一圈。

  ??鐵良舉起了望遠鏡,耐心等待著。

  ??突然,一個衣著樸素的茴部人出現了。

  ??隻見一個叛軍頭目在他麵前停下,深鞠一躬。那個人向他伸出一隻手,叛軍頭目畢恭畢敬地吻了一下。那人點點頭,表示對他的效力感到滿意。

  ??然後,那個人便緩慢地朝這邊走來,他兩眼冒火,似是壓抑不住胸中的憤怒。簡直像一隻野獸走向它的獵物。

  ??鐵良目不轉睛地盯住他。

  ??“原來是馬克曼!”鐵良認出了他,情不自禁的大喊起來,“他竟然還活著!……”

  ??那個人正是叛軍大頭領之一,馬克曼本人。

  ??他原是阿古柏的部下,薪疆渤夏百姓不共戴天的仇敵!

  ??可他不是在烏魯木齊給打死了嗎?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在那場戰鬥中死掉的又是誰呢?

  ??難道是他的哥哥馬克魯?

  ??這兄弟倆臉上都有麻子,都在同一隻手上被截掉同一根指頭,容貌又是極為相似,可能因此騙過了乾軍士兵,他們毫不猶豫地把哥哥認作是“逆目”。的確,要想不犯這種錯誤幾乎不可能。這樣,當乾國官方通告權威地宣布了“逆目”的死訊時,馬克曼卻還活著:是馬克魯死掉了。

  ??馬克曼極為謹慎地利用了這種新情況。局勢又一次為他提供了近乎絕對的安全保障。因為乾軍不會像搜尋他一樣全力地追捕他的哥哥,何況馬克魯還不在被通緝之列。不但薪疆曆次的大屠殺與他毫無關係,而且他也不具備“首領”在北部地區的茴部人身上所能施加的極為有害的影響力。

  ??那時的馬克曼看到自已被嚴密搜捕,便決定在可以大張旗鼓地行動之前先按兵不動,他暫時放棄了起事的計劃,隱姓埋名,等待著複仇的機會。

  ??他離開了自己熟悉的村落,那裏已不能再給他充作穩妥的藏身之地。他鑽入山穀,一直跑到山區的腹地。坐落在深山裏的古堡在他看來是個安全的躲避之處,因為乾軍既然認為“逆目”已死,便不會再想到追逐他了。

  ??於是,馬克曼與幾個忠實的黨徒在那裏駐紮下來。不久,他又招集到一夥茴部人擴充了隊伍——這種野蠻人有資格列於這樣的首領麾下,萬事俱備,他耐心的等待。

  ??現在,終於讓他等到了機會。

  ??寂靜沒持續多久。因為這夥人拿到了食物以後便大肆吃喝起來。鐵良聽得見他們又是喊又是罵,他們喝的應該是一種烈性酒,而且他們喝起來就沒有節製。這讓在薪疆駐守多年的鐵良感到奇怪。

  ??茴教不是禁止喝酒的麽?為什麽這些人會這樣的置教規於不顧,象個酒鬼一樣的拚命猛喝一氣呢?

  ??喧鬧聲逐漸微弱下去。困意很快席卷了這些野蠻的人,再說,一天的行軍已讓他們疲憊不堪。

  ??也許今晚他們不會進攻,那樣的話,不如先發製人,這門大炮雖然笨重,但射程很遠,是夠得著他們的。

  ??炮彈今天早晨便已經上膛。

  ??鐵良檢查過前部的炮口,便向後走了兩步,摸了摸厚厚的炮栓,轉身麵對高台,俯身到胸牆之外,目光投向要塞腳下的萬丈深淵。

  ??顯而易見,對方想要跨過這道深淵,是很難的。連日的殘酷戰鬥和巨大的傷亡,已經讓叛軍學到了不少的東西。

  ??夜晚漸漸的到來了。

  ??鐵良感到一陣疲倦,他努力不向倦意屈服。但疲憊終於使他力不能支,他滑到地上,仰麵朝天,完全融入了射垛的陰影裏。看著他的樣子,兩名炮手默默的走到了大炮的旁邊守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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