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八章 證據確鑿
作者: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30      字數:5669
  但島津洋子卻認為,曾伯函並非是刺馬案的幕後主使,他在刺馬案發生前應該並不知情,而在刺馬案發生後的種種不合理的行為,其實是在為善後工作的開展做著掩護。

  ??刺馬案的真正幕後主使,是曾伯函的弟弟曾伯恒!

  ??曾伯函行事一向穩重老成,從未做過如此狠辣之事,刺馬案不是他的風格,而案發後他的一係列善後之舉,才是符合他行事風格的作法。

  ??而曾伯恒行事一向魯莽蠻狠,刺馬案中刺客張文祥下手的地方,居然就是兩江總督的閱兵場,而且他如入無人之境般走向兩江總督,沒有人攔一下,沒有人問一下,就讓刺客下手了。

  ??這一手,並非博弈,而是挑戰,光天化日下,就在閱兵場上,刺客一出手,便將總督殺了,不是用槍,而是用匕首,並非躲在人群裏遠距離射擊,而是向總督衝過去,貼身行刺。這簡直就是“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那麽多的士兵,都是幹什麽吃的?竟然讓這麽一個刺客,那麽輕易的就奔向他們的總督大人,這還叫兵營?除非是放行,把刺客放到總督大人的身邊去,此外,怎麽可能!更為令人難堪的是,刺客並不急於逃走,他好像不是來行刺,而是來行刑,他把閱兵場當做他的刑場,向那些來抓他的士兵,宣布他們總督的罪行,還是一條條陳述。

  ??馬新貽一死,如同當胸一拳,打在朝廷胸口上,挨了這一拳,朝廷可謂顏麵掃地。須知馬新貽入主兩江,為敬親王舉薦,仁曦太後恩準的,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可殺了狗給主人看,這便不是曾伯函的行事風格,而是曾伯恒的行事風格了。

  ??在明確了案情和時代背景之後,島津洋子便悄悄的開始了調查和取證。

  ??島津洋子的調查先從鄭敦謹和其助手顏士璋開始。

  ??鄭敦謹素有“青天”名聲,是個依法辦事的人,在他手裏,就辦過湘軍將領,他一到江寧,就提審犯人張文祥,曾伯函在一旁聽審,一言不發,連審了十幾天,但審出了什麽,卻沒有人知道。

  ??據當時的傳聞,刺客張文祥在監獄裏,隻是被審訊,沒有人敢對他用刑,曾伯函的理由是,張文祥是朝廷要犯,怕有人以用刑為由,殺人滅口。沒有大刑侍候的審訊,能審出什麽來?隻能任犯人胡說八道。據說有一天,張文祥突然承認,他刺殺馬新貽,除了複仇,還兼有為國除奸的使命,因為“馬賊通回”。他這麽一說,就再也沒人敢向他問個究竟。因為平定聖平天國之後,是平綹剿回,跟著就是左季皋的西征大戲,西征使“通回”在政治上是個極為敏感的詞。馬新貽是回人,難免與回人有往來,將案情引向西征,這案子還怎麽審?須知左季皋西征,帶的可是湘淮軍,打仗在西北,而錢糧方麵卻要靠東南支撐。這樣一來,案情越扯越亂,鄭敦謹大怒,欲要下令對張文祥用刑,卻不料曾伯函開口說了一句:看來隻好仍照原審奏結。這時鄭敦謹才明白自己可能隻是擺設,朝廷讓他高調出馬,是要借他的名聲來結案。於是,鄭、曾聯銜上奏依原審結案,曾還附了一個夾片,陳明“實無主使別情”,然後,將張文祥淩遲,摘心獻祭,給馬新貽辦了祭禮。

  ??鄭敦謹自結案以後便杜門不出,對於曾伯函的所有邀請一概辭謝,曾伯函送他程儀,也分文不收。聖旨還未下達,罪犯還沒正法,他便離開了江寧。曾伯函為他送行,他頭也不回,揚帆而去。之後鄭敦謹並未回京交旨,船到淮河邊就停了下來,打發兩名助手顏士璋和伊勒通阿代他回京交旨,他本人聲稱有病,不能回京。欽差大臣不回京交旨,按朝製是要治罪的。曾伯函覺得有點對不住他,從中斡旋,方才掩飾過去。但鄭敦謹並不領情,而是請求開缺,終生不再為官。顏士璋和伊勒通阿回京複旨之後,很快便在官場消失。但顏士璋留下了一本《南行日記》,記述了審案一事,在書中隱晦的指出刺馬案與湘軍有關,背後有大人物主使。

  ??按照島津洋子的要求,忍者們的調查取證主要圍繞兩方麵進行:一方麵圍繞刺客張文祥的社會關係及案發當日現場目擊人員如督標中軍副將俞吉三、巡捕葉化龍、唐得金、家丁張榮、差弁方秉仁、劉雲清、朱信忠、告狀喊冤人王鹹鎮等人以及當日校場官兵展開;另一方麵則從當時的會審官員顏士璋、伊勒通阿、孫衣言等人展開。為了保密起見,島津洋子沒有使用林逸青的銀牌拓令,而是密令忍者們如有必要,可將調查對象綁架刑訊,以求得有用的線索。

  ??[多說幾句:我國古代有嚴刑峻法這種傳統。很多人把我國古代法係認為是一個沒有人權、沒有法製的黑暗法係,整個就是一團糟。

  ??我國古代確實是嚴刑峻法,但是有學者也提出了一個觀點,就是說,一個國家法律的嚴峻程度,應該跟什麽相關呢?應該跟破案率相關。如果說破案的技術很高明,破案率很高,那麽,刑法就應該輕一點。隻要你犯罪了,你都能被抓住,刑法就輕一點,量刑適當。如果說破案的技術非常低,被抓住的概率也很低。那麽這個時候,就應該嚴刑峻法——不一定抓住你,但是抓住你,你就會死得很慘。這樣才能起到對社會犯罪的威懾作用。

  ??我國古代的嚴刑峻法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破案技術很落後,沒有指紋技術沒有DNA檢驗,主要就是依賴口供;沒有全國身份信息聯網,抓捕逃犯也非常困難。所以必須允許一定的刑訊逼供,必須要嚴刑峻法,才能有效地震懾和打擊犯罪,維護社會穩定。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國古代的法治體係的積極意義和合理性是很大的。跟同時期的西方法製體係比起來,我國要先進發達得多。

  ??但是今天這樣說,為古代的嚴刑峻法辯護,是不是說,應該恢複古代的那種嚴刑峻法呢?用淩遲、砍頭、五馬分屍來震懾犯罪?當然不是。因為時代變了,今天的刑事破案技術,刑事破案率已經大幅度提高了。這種情況下,就應該強調程序的正義性,強調罪刑相適應,這樣也能夠維護社會穩定,這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實事求是地承認我國古代嚴刑峻法的合理性,能夠得出什麽有益的啟示呢?就是可以抵禦西方那些極端的輕刑思想。從基礎的理論層麵來證明,應該對那些給國家社會造成嚴重危害的人處以嚴厲的懲罰,以保護那些遵紀守法的人,保護這個社會的正常秩序。

  ??西方刑罰思想片麵地強調輕刑、片麵地強調程序、片麵地強調保護罪犯的權利,應該堅決反對抵製。像挪威那種,拿著機槍打死八十幾個人的犯罪分子,隻判了十幾年,還可以住在五星級酒店一樣的監獄裏麵,享受非常爽的生活。這種事情,就是不應該出現的。誰要是認為西方就是比我國先進,我國的法律思想就是落後,他們把殺死八十個人的罪犯當大爺養著就是先進的,恕難同意這種觀點。通過正確的反思我國曆史,可以理直氣壯地抵製這些錯誤的做法和思想,更好地維護社會穩定,保障遵紀守法的普通人民的權利。作者注。]

  ??除此之外,因為張文祥有海盜和幫會的背景,島津洋子還把朱雪雁和黃崢嶸也拉進了調查隊伍當中,以便借助她們手下人馬的力量進行深入的調查取證。而李思竹為了幫助島津洋子,也帶著李向天等人從天國餘部方麵入手調查。

  ??一張大網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張開了。

  ??忍者們自從跟隨林逸青來到乾國後,有如水銀瀉地,很快的便融入了乾國社會當中,並很好的吸收了乾國同行的技術手段,因而盡管是調查這樣的陳年舊案,效率仍然很高,很快便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

  ??調查顏士璋的忍者偽裝成儒學高士同賦閑在家的顏士璋接觸,二人很快成為要好的朋友,之後某次閑談,忍者裝作無意中談起當年馬新貽遇刺一案,表現得甚為不平,顏士璋大起知遇之感,痛哭流涕之下,先是破口大罵曾伯恒,然後便將他所知道的一切全盤說出。

  ??原來顏士璋在刑部多年,審案態度一向虔誠持重,曾平反昭雪數百件疑案冤獄,凡定罪者,務求證據確鑿,經過調查商榷核實後方才作結,有豐富的辦案審訊經驗,是以在隨鄭敦謹來到江寧後,雖然曾伯函以防止殺人滅口為由禁止對案犯張文祥用刑,但顏士璋私下入獄提訊張文祥,在沒有給他上刑的情況下,還是問出了許多有用的信息。

  ??在顏士璋的訊問下,張文祥供稱,馬新貽曾在浙江嚴剿海盜,他是為友複仇而刺殺馬新貽。

  ??張文祥在浙江寧波開小押店,娶妻羅氏。在聖平天國期間,為聖平軍侍王李世賢部下的一個小頭目,到了聖平軍失敗後返回寧波時得知羅氏已改嫁吳炳燮,並帶走所有金錢,張文祥隻好向友人王老四、李沅和、楊中和等人尋求協助,各友人借了一點錢給張文祥,他得以再開一間小押店。後來張文祥又在王老四的介紹下認識了龍啟雲,兩人熟絡後,他便跟隨龍啟雲與王老四等人一起出海行劫,但未能得手,後來龍啟雲等人加入了南田大股海寇,張文祥一人返回寧波。馬新貽路經寧波時,張文祥攔路擋住當時為浙江巡撫的馬新貽之轎申冤,控告吳炳燮,但馬新貽以羅氏自願改嫁為由,沒有受理張文祥的控告。張文祥與王老四相遇時,王老四告知張文祥,李海、李沅和、楊中和等海盜友人因不幸遇馬新貽派兵追捕時被殺。隨後馬新貽又禁止開小押店,令張文祥本利兩失。結果張文祥因以上原因起了刺殺馬新貽之念頭。

  ??這番話他之前也對主審官員們說過,並為官員們采納。參加審訊的漕運總督張之萬、江寧將軍魁玉上奏的一個奏折中稱,凶犯張文祥,“以前曾為發逆,複通海盜”,馬新貽以前在任浙江巡撫時,曾經力剿海盜。張文祥同夥多被馬新貽捕獲刑殺,而張文祥之妻羅氏曾為吳炳燮誘拐。馬新貽巡查至寧波時,張文祥曾經攔轎呈控,但馬新貽並未受理,因此張文祥懷恨在心。受海盜龍啟雲指使和鼓動,張文祥既要為同夥複仇,又要為自己泄憤,因此便有刺馬一案。

  ??張文祥供稱的內容雖然順理成章,但當時的顏士璋並不相信這種解釋。顏士璋認為刺馬案必另有隱情,幕後必有主使。他指出張文祥的說法不合情理的地方有三點:一是如果張文祥真的私通海盜,之後他為何要冒著身份暴露的危險攔路擋住浙江巡撫馬新貽之轎申冤,控告吳炳燮;二是吳炳燮搶走他的妻子,他為何不追殺吳炳燮,反而要刺殺一個難度更高還有隻是沒有受理他的控告的馬新貽。三是他行刺後,從容就縛,口中不停的喊:“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些話寓意深刻,明顯是他在向人們暗示他後麵還有主謀,要不然他為什麽喊“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呢?為什麽一點也不反抗呢?他完全可以刺殺完之後什麽也不說乘機逃跑。

  ??顏士璋當即向張文祥指出了這些漏洞,張文祥顯得慌亂起來,顏士璋再問他,他便一言不發,顏士璋於是裝出勃然大怒的樣子,“取下官帽置於桌上,喝令行刑”,左右對以曾公令不許,顏士璋則怒道,“拚卻此頂烏紗不要,也要行刑,問個明白,曾公處我自承擔,與爾等無幹”,左右不敢不從命,便取來刑具,準備給張文祥上刑,張文祥大驚失色,先是咆哮如雷,稱“汝敢動我,九帥必不饒汝”,見顏士璋不為所動,“轉複跪請哀求”,顏士璋再三嚴詰,張文祥供稱其確是受人指使,是海盜龍啟雲介紹而來,而此人姓名他並不清楚,隻知龍啟雲和眾海盜稱其為“莫三爺”。

  ??這個莫三爺上來先問張文祥身手如何,張文祥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武藝,“以緬刀刺透牛皮盾麵”,莫三爺甚是嘉許,於是給了張文祥五百兩銀子作為定金,要他刺殺兩江總督馬新貽,莫三爺又給了他一封書信,說,“得手後勿要逃走,須得束手就擒,如有官訊問,即照書信所寫回答”,並一再囑咐“書信內容務必背誦明白,爛熟於心”,並聲稱“隻須照書答話即可,彼等必不敢用刑”,事後他會托人接其出獄,並再奉送五百兩銀子,助其遠走他鄉。

  ??聽聞莫三爺要他刺殺總督大人,張文祥一時間嚇得魂飛天外,不敢應承,見到張文祥猶豫,莫三爺便又發怒,聲稱“機密已泄,如不答應,當下便取其性命,並滅其滿門”,如果張文祥答應,他再追加白銀一千兩,張文祥無奈,又貪圖金銀,便答應了下來。

  ??雖然莫三爺做了事後搭救他性命的承諾,但張文祥仍不放心,莫三爺向他誇口,稱自己“湖湘大佬,京中軍機”都認識,況且這次刺殺馬新貽本就是“湘中顯貴”要他辦的,叫他放心,“無人敢刑汝,好吃好喝在監中歇息數日,即可出來”。聽到是“湘中顯貴”要刺殺馬新貽,張文祥這才放下心來,他曾追問莫三爺這個“湘中顯貴”是誰,但莫三爺沒有回答。至於剛才說“汝敢動我,九帥必不饒汝”,是他情急之下胡亂說的,因為在他看來,湘中顯貴者,莫過於因平定長毛之亂而顯赫的曾氏一門了。

  ??在問出這個重要信息之後,顏士璋立刻向鄭敦謹做了匯報,鄭敦謹大吃一驚,他囑咐顏士璋不可外傳,然後便去拜會曾伯函。

  ??據顏士璋說,鄭敦謹和曾伯函密談了數次,談話的內容不得而知,但二人明顯談得很不愉快,鄭敦謹每次回來不是怒氣衝衝就是憂心忡忡,最後一次二人甚至大吵了一場,之後便除了會審之外,再不見麵了。

  ??顏士璋私下裏向鄭敦謹問起,鄭敦謹隻是心平氣和的告訴他,“為朝中大局,當以原審結案為是,不必多生枝節。”之後鄭曾聯銜上書以原審結案,朝廷也迅速的批準了。顏士璋這時才明白此案幕後主使很可能真的是曾氏兄弟,隻是朝廷為了安定局麵,不想激化矛盾,所以才如此處理。

  ??顏士璋是山東曲阜人,顏回後人,自幼飽讀詩書,知曉春秋大義,出仕為官後關心百姓疾苦,辦案清明公道,向有“廉幹”之名,吏部考試審定為“吏畏民懷”的一等官員,這樣一個富有正義感和同情心的人,難以接受馬新貽被刺案這樣的審理結果,而他也明白現下朝廷奈何不得湘軍集團,是以忿懷難平,在《南行日記》當中留下了隱晦指明“湘中顯貴”才是殺害馬新貽的真凶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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