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章 意外之傷
作者: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30      字數:6382
  金泰馨掂量了一下形勢,覺得有這樣的猛獸跟在後麵,想跑想躲都行不通了,隻能隨機應變,她現在還不知道這女孩是誰,為什麽會帶著這樣一頭黑色巨豹出現在自己家裏。

  ??前麵不遠處,幾個人正坐在正中空地上,中間架著爐子像是在燒水泡茶。正對麵的是一個中年男子,他一身素底繡了暗綠色竹紋的寬袍,與周圍的景色相映成趣。

  ??坐在他左側的分別是一個青衣的少年和一個高大的壯漢,兩人身形幾乎懸殊得不成比例,右側有一個穿白衣的文士和一個穿黑衣的女子,兩人都是瘦高身材,麵容一樣的俊秀,也一樣的冷峻。

  ??金泰馨好奇的看著這幾個人,不知道他們來自己家做什麽。

  ??“玲瓏,這地方你都搜查好了麽?”中年男子也就是霧隱武右衛門看到帶著黑豹的女孩竟然領了一個朝鮮姑娘出來,不由得微微一愣。

  ??叫玲瓏的女孩(這個名字是林逸青給她起的,林逸青覺得霧隱武右衛門給她起的名字朧略顯男性化)轉頭看了看那頭黑豹,黑豹有默契的向她點了點頭,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嘶吼。

  ??“老白說除了她,沒有別的人了。”玲瓏頑皮的揚了揚眉毛,指了指金泰馨。

  ??“主公要來這裏落腳,要是出了什麽事,咱們大夥兒可都擔待不起。”白衣文士也就是曲飛鵬看了看那頭黑豹,不動聲色的對玲瓏說道。

  ??“老白可是從來沒出過岔子的!”玲瓏有些不滿曲飛鵬的問話,用手撥弄著黑豹的頸毛,黑豹咧了咧嘴,蹲在了她的身邊。

  ??“曲先生放心。”霧隱武右衛門說道,“不會有事的,我保證這裏和京師一樣的安全。”

  ??“霧隱先生既然這麽說,那我便這樣回報主公了。”曲飛鵬說著,端起麵前的茶碗,喝了一口,“好茶,好茶。”他讚了一聲,將碗中的茶湯一飲而盡。

  ??“我多問曲先生一句,主公既來朝鮮都城,何不如在越南時一般,住到王宮裏呢?”霧隱武右衛門端起茶壺,給曲飛鵬又斟了一碗茶湯,問道。

  ??“霧隱先生不知,上次主公住在越王宮中,本為就近監控越王君臣,防止法人生事,卻不料為言官以‘逾製’彈劾,是以此次來朝鮮,主公刻意避嫌,不住王宮。”曲飛鵬答道,“至於選擇在叛臣金玉均家落腳,主公是想藉此向朝鮮民眾展示大局已定,雖叛臣之家亦無危險,以安朝鮮人心。”

  ??“原來如此。主公思慮廣遠,非我等能及也。”霧隱武右衛門聽了曲飛鵬的解釋,連連點頭。

  ??曲飛鵬又喝了一碗茶湯,起身向霧隱武右衛門告辭,等到曲飛鵬和黑衣女子離開之後,霧隱武右衛門的目光又轉向了金泰馨。

  ??“你是金家的小姐吧?”他上下打量著金泰馨,“看你的樣子,不象是下人。”

  ??“你們是誰?為什麽要住到我家裏?”金泰馨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

  ??從剛才這些人的交談當中,她已經猜到了,要住進自己家裏的人是誰了。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霧隱武右衛門緊盯了她一會兒,向玲瓏問道,“老白在哪裏發現她的?”

  ??“在那邊,一個庫房的箱子裏,她當時睡在裏麵。”玲瓏答道,“她好象還喝酒了。”

  ??“睡在箱子裏?”霧隱武右衛門似乎也嗅到了金泰馨身上的酒氣,皺起了眉頭。

  ??“你是金玉均的妹妹,是嗎?”霧隱武右衛門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她躲在箱子裏的原因,並且猜出了她的身份。

  ??金泰馨迎上了霧隱武佑衛門的目光,眼中現出凜然之色。

  ??“你的家人都逃走了吧?為什麽你不逃走,而要留下來呢?”霧隱武右衛門又問道。

  ??“這是我的家,我為什麽要走?”金泰馨大聲的反問道。

  ??霧隱武右衛門看了她一會兒,向玲瓏問道:“玲瓏,你搜過她身上了嗎?有沒有什麽武器?”

  ??“她身上沒有武器的,否則老白會咬她的。”玲瓏笑道,“她剛看見老白,還說老白是狗,哈哈哈哈!果然是平日裏養尊處優的大小姐,連狗和豹子都分不清楚。”

  ??聽了玲瓏的嘲弄,金泰馨漲紅了臉。

  ??“來人,帶她下去,安排她幫忙收拾這裏,做些雜役。主公到來後,也許有話要問她。”霧隱武右衛門站起身來,“既然這裏安全了,叫他們馬上布置吧!主公今天就會來這裏下榻的。”

  ??他說完轉身而去,再不看金泰馨一眼。

  ??昏暗的油燈隱隱約約照亮了小屋,也照亮了滿地水漬。地板正中央擺著一隻大木盆,裏麵泡滿了各色衣物。

  ??金泰馨站起身來捶了捶酸痛的腰板,禁不住又朝門口望了一眼。牆壁很薄,隔壁的歡聲笑語連同酒醇菜香一同穿過木板間的縫隙飄了過來,在小屋中徘徊不去。她恨恨地看著麵前一大盆髒衣服,幹脆光著腳跳進木盆裏,在衣服上來來回回地又踩又蹦,冰冷的水淹沒了她的腳背,被踩得四處飛濺遍地流淌。

  ??“你這樣會把衣服洗壞的。”

  ??金泰馨驚異地回過頭,一個年輕的黑衣女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門口,身影在搖曳的燭光中搖搖欲墜。

  ??“金家的小姐,連衣服都不會洗嗎?”

  ??金泰馨怏怏地從盆裏跳出來,赤腳站在濕漉漉的地板上。黑衣女子眼睛飄向別處,淡淡地說:“爵部大人要見你,隨我來。”

  ??金泰馨聽到她的這句話,心裏禁不住咯噔了一下。

  ??這一刻,終於還是要來了。

  ??金泰馨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跟著黑衣女子走了出去。

  ??走過隔壁的屋子時,溫熱的酒香撲麵而來。屋裏燈火通明,幾個人圍坐在桌旁正把酒言歡,那個叫玲瓏的女孩趴在床上,抱著一個枕頭咯咯亂笑,一雙小巧光潔的腳翹在半空中晃個不停,旁邊懶懶地臥著那頭黑豹,看見金泰馨和黑衣女子從外邊經過,隻是抬起碩大的腦袋,喉嚨裏嗚嗚了兩聲。

  ??金泰馨有些不太明白,他們為什麽會這麽開心。

  ??她默默的看了他們一眼,跟著黑衣女子向前走去。

  ??黑衣女子將金泰馨送到地方之後,便回來了,此時一個穿一身繡銀的雲灰色錦袍的男子正坐在那裏斟酒,雙頰已經泛出了一層緋紅,看見黑衣女子進來,便向她連連招手笑道:“怎麽這麽晚才到,阿蓮,快坐快坐,先罰酒一杯。”

  ??阿蓮剛剛坐下,旁邊薑彥超已經把一杯紅豔豔的酒遞到麵前,眼睛裏滿是溫暖的笑意,她還來不及推辭,就被拽著袖子一口強行灌了下去。

  ??一杯酒下肚,從舌尖一直辣到喉嚨裏,嗆得她連連咳嗽,眼裏都泛出了一層淚花,周圍卻傳來一片拍手叫好的聲音。再看坐在對麵的呂憲英,卻不動聲色地接過酒杯一口抿下去,仿佛抿的不過是一杯白水一般。

  ??阿蓮真正喝酒這還是第一次,隻覺得肚子裏一股熱流湧上來直衝頭頂。薑彥超搶著替她又斟滿一杯,笑嘻嘻地說:“怎麽樣?這可是宮裏秘製的葡萄露,帶了一路都沒舍得開壇,酒味甘甜溫和,女子喝了還可以養顏呢。”

  ??阿蓮嗆得說不出話,隻能狠狠瞪他一眼。呂憲英在一邊淡淡地說:“彥超你喝多了吧,這可不是葡萄露,而是南方進貢的女兒紅,烈性僅次於狀元紅,你要是覺得甘甜好喝,不如今晚我陪你多喝幾杯,如何?”

  ??薑彥超隻是笑嘻嘻地擺擺手,承翔在一邊笑得如同個八九歲的孩子,連連拍手說:“好了好了,喝酒最重要的是開心麽,今天咱們大夥兒能得爵部大人賜宴賞酒,怎麽說也是件喜事,大家趁著高興多喝兩杯也無妨。”

  ??玲瓏在一旁插嘴道:“光喝酒多沒意思啊,不如想點什麽遊戲來玩嘛。”

  ??薑彥超笑著點了點頭,說:“好啊,你說說看想玩什麽。”

  ??玲瓏一雙大眼睛骨碌碌轉了轉:“不如還像以前那樣,大家講故事好不好?”

  ??“就知道你想聽故事了。”承翔笑著從腰間摸出一個石青色的錦囊扔在桌子上,“誰來抽名牌?”

  ??“我來我來!”玲瓏一把搶過錦囊解開帶子,一隻小手伸進去摸了半天,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抽出一個小小的暗紅色木牌來。阿蓮連忙湊過去細看,木牌不過手掌那麽長,一麵畫著兩隻手握著兩柄劍交叉相對,中間上方是“健銳營”三字,另一麵寫了小小的兩個字:“玲瓏”。

  ??錦囊裏的是他們這些人的名牌,現在的他們,全部屬於健銳營的“特勤”編製。

  ??她心裏正奇怪,其他人卻都笑了起來,玲瓏把牌子啪地扔到一邊,瞪著眼睛大喊:“哎呀,不算不算,翔貝勒你搗鬼!”

  ??承翔用袖子掩著嘴笑得更加開心了,“明明是你自己抽的,怎麽能怪我呢?大家這麽多雙眼睛可都看著,不要耍賴啊。”

  ??玲瓏噘著嘴想了想,說:“那我講個什麽啊。”

  ??薑彥超端著酒杯笑道:“不然就講講你怎麽認識老白的吧,”他指了指她身邊懶洋洋的黑豹,“人家明明是黑色的。”

  ??“那麽早的事情,我可都快想不起來啦。”女孩大模大樣地說,“我得想想啊。”

  ??她邊說邊拍著那黑豹的腦袋,眼望著桌上搖曳的燭火出神,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我和老白認識得比小黑要早,那年我才五六歲,還不會說人話呢。山下那個阿媽以為我是誰家跑丟了的啞巴孩子,就領我回她的帳篷去住。我就是那時遇到的老白,不過它那時是是白色的,它一開始想跟著我,但是阿媽看到它很害怕,想放狗出來咬它,我讓它不要跟那些小狗崽子計較,後來它就藏起來了。”

  ??“我在那個阿媽的帳篷裏住了快一年,他還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大家都對我很好。開始我吃不慣熟羊肉,穿不慣他們的衣服,後來慢慢習慣了,也學會了說他們牧民的話。老白一直沒有走遠,晚上經常偷偷跑過來,我就趁他們睡著了溜出帳篷去見它,它總想跟我一起回白山上的林子裏去,但我過慣了有吃有穿的日子,也喜歡每天睡在風吹不進雨打不著的帳篷裏,所以一直不肯答應它。那一年裏有老白在周圍,狼群都不敢過來叼小羊,隻是阿媽一直都不知道,還以為是我帶來的好運氣,說我是她帳篷裏的幸運星。”

  ??“後來有別的帳篷的人跑來,說晚上看見有不知是什麽怪獸在附近出沒,他們把老白說得很可怕,還說是惡魔災星,一定要除掉。有一天晚上,我正跟老白在外麵玩,突然有個女人遠遠地喊了一聲,幾十個人騎著馬衝過來,手裏都拿著刀和弓箭,打頭的人遠遠衝我喊,要我趕緊跑開,他們要射死老白。我就跟老白說,這些人要來殺你,你快跑吧。老白最後叫了好多聲,看我還是不肯走,就跳起來在我手背上咬了一口,留了一個齒印,轉身跑掉了。他這是跟我道別啊,意思是再也不會回來了。我看它越跑越遠,又看著身後的人越追越近,最後還是邁開腿跟著老白一起跑了。”

  ??“我跑啊跑,開始用兩條腿跑,後來邊跑邊脫了馬步裙和靴子,手腳並用使出全身力氣跑。那些茅草被風吹得呼啦呼啦響,把我的臉都劃破了,可我不管這些隻是跑,好久沒有在月光下這樣跑了,真痛快啊。最後我終於追上了老白,身後的那些人和馬都已經不見了。我抱著老白的脖子說,我再也不離開你了,但是我也不想回山裏去,阿媽跟我說過,外麵還有很多我沒見過的東西呢,我們就一起去把這些東西都看一遍,等看夠了再回去。”

  ??她邊說著邊卷起袖口,露出左手背上那個淺褐色的疤,一張圓圓的臉漲得通紅,眼睛亮閃閃地盯著大家看。

  ??薑彥超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說:“我和阿蓮剛見到你的時候,你可是抱著小黑的,對了,為什麽這麽起名字啊,全是反的,小黑明明是白色的,老白明明是黑色的。”

  ??“小黑生下來的時候,是黑色的啊,後來慢慢變白了。”女孩瞪了他一眼,“我剛認識老白的時候,老白確實是白色的,可是後來就一點點的長黑了,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承翔笑盈盈地為她斟上酒,“想不到我大乾關外還有如此奇獸,來,我敬玲瓏妹子一杯。”

  ??“關外的奇獸還有好多呢……”她拿過酒杯一飲而盡,眼睛轉了兩轉,抓過桌上的錦囊嚷道:“我可講完了,接下來該誰啦?”說著又從裏麵抽出一塊木牌來。

  ??大家湊上去一看,上麵寫了“阿泰”兩個字,旁邊那個一直沉默寡言的壯漢看見大家都看他,張了張嘴,悶聲悶氣地說道:“我不會講,你們換別人好不好。”他說話帶著一種奇怪的口音,仿佛胸腔裏麵都在嗡嗡作響。

  ??玲瓏像隻小鳥般撲過去,搖晃著他的腿連聲說:“講嘛講嘛,好久沒聽你講故事了。你就講講你小時候的事吧。”

  ??阿泰憨厚地笑笑,低下頭想了想,正要講述,卻見幾個健銳營同袍氣急敗壞的衝了進來。

  ??“玲瓏姑娘!玲瓏姑娘!拿木球來!”當先一個人衝進屋子之後,便大聲的嚷嚷起來。

  ??“木球?你們要它幹什麽?”玲瓏愣住了。

  ??木球是用來堵未馴化的野獸的口防止其傷人的用具,是玲瓏這個專門馴養猛獸供林逸青驅使的馴獸師才有的東西。

  ??“快點拿出來!爵部大人要用!”來人的話裏明顯火氣很大,“他娘的高麗野片子,竟然敢咬爵部大人,把爵部大人的手咬傷了!”

  ??聽到他說林逸青受了傷,正在喝酒的幾個人全都吃了一驚。

  ??玲瓏立刻跳下床來,撲到一個箱子旁,打開了箱蓋,一頓翻找,拿出了幾個帶著牛筋皮繩大小不同的木球來。

  ??來人看到木球,先是目測了一下,然後拿起其中的一個,順手在玲瓏的嘴邊比劃了一下。

  ??“你怎麽個意思?”玲瓏有些惱火的問道,身後的黑豹也傳來了一聲低吼。

  ??“我這不得比劃下大小嘛!省得挨罵再跑一趟,爵部大人火氣大著呢!不好意思,玲瓏姑娘,得罪了!”來人咧了咧嘴,向玲瓏抱了抱拳,轉身便一陣風似的和幾個同袍去了。

  ??看著幾個人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裏,喝酒的幾個人不由得麵麵相覷。

  ??“剛才他們說爵部大人……受傷了?”承翔最先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可麻煩了,咱們是爵部大人的護衛,雖然說今天不當班,但爵部大人受傷,咱們也一樣有保護不周的責任的。”

  ??“過去看看?”呂憲英眉毛一揚,看了看大家,問道。

  ??“走吧!”阿泰心念林逸青的安危,站起身來。

  ??“都別動。”薑彥超卻想到一件事,向眾人擺了擺手。

  ??眾人一愣,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了他身上。

  ??“阿蓮,剛剛是爵部大人差你去提那個金家姑娘過去的,是不是?”薑彥超問道。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