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章 意外變局
作者:
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29 字數:6901
雖然隻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但在這位林森教官的教導訓練下,“精武營”的士兵們的麵貌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
??對於林逸青在日本的事跡,張勳也聽說過,對這位傳奇人物十分崇敬。他身為一介小小的參將,從未妄想有一天能夠見到林逸青。但他根本沒有想到,有一天林逸青會派人找上自己。
??林逸青是怎麽知道這個在桂軍中不起眼的小人物的?
??他問過曲飛鵬,但曲飛鵬並沒有給他答案。
??雖然他還沒有見到林逸青本人,但曲飛鵬出示的銀牌拓令,卻絕不是假的。
??而自己的頂頭上司廣西提督黃桂蘭,原本夾在徐延旭和趙沃間受夾板氣變得意誌消沉,自從見了曲飛鵬之後,也好象變了一個人一般。
??而從曲飛鵬帶來幫他訓練軍隊的這幾個人的本事看,林逸青在日本的傳奇戰績,絕對是真實的。
??林逸青為什麽要幫自己,他並不清楚,但他知道,有了林逸青的幫助,自己就一定能夠建功立業!
??想到這裏,原本也有些消沉的他,變得鬥誌昂揚起來。
??現在已是冬季,黑旗軍和法軍都沒有了行動,順化的越南朝廷已經下令,命令黑旗軍不要再同法軍交戰,越南官軍也不許再支持黑旗軍,現在黑旗軍的後援,就是進入越南境內的滇軍和桂軍了。
??而曲飛鵬已經通知了黃桂蘭和張勳,暗中斷絕給黑旗軍的支援。
??曲飛鵬雖然沒有給出解釋,但張勳卻能猜得出來當中的原因。
??那就是黑旗軍首領劉仁義的忠誠度。
??看看劉仁義的出身經曆就可以知道,他的主子換了多少家。而他和舊主子切割後,又是多麽的無情。
??而正是出於這個原因,越南政府一直不肯給劉仁義大些的官職,現在也隻實授了一個“三宣提督”,而且還是和他交情不錯的越南駙馬黃佐炎幫他爭取的。
??在順化被法軍攻占後,越南政府徹底倒向了法國人一邊,對於黑旗軍和入越乾軍的態度也發生了轉變,明眼人都知道,如果再打起來的話,越南人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接下來的局勢會如何發展,無論是張勳還是黃桂蘭,都猜不明白。
??但是現在,他們已經不用去費腦子了。
??至少張勳知道,林逸青那裏,一定是有了能掌控全局的計劃。他隻要等待林逸青的命令,一絲不苟的執行就可以了。
??那麽,現在劉仁義在做什麽呢?他知道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一種什麽樣的處境呢?
??劉仁義什麽都沒做。
??山西一戰,雖然打退了法軍,但劉仁義的膽氣也給打沒了。
??盡管在山西之戰中,他的決策不可謂不英明果決,先是同意了“金岩鬆”(今野岩夫)的提議,發動夜襲奪回浮沙要塞,並組織炮隊攻擊江麵上的法國炮艦隊,在楊著恩部夜奪浮沙要塞陷入苦戰行將崩潰的關鍵時刻派出黃守忠部支援,終於使法軍無力堅持而退出浮沙要塞,最終保住了山西城。他在這一戰當中的所有處置,都表現出了一個久經沙場的統帥的素質。
??但也僅僅到此為止了。
??在眾人麵前,他現在還能保持自己的沉穩狀態,但是他的內心,已經陷入到了悲觀和恐懼之中。
??山西城雖然保住了,但黑旗軍最精銳的老營部隊傷亡慘重,雖然經過補充,擴大到了十二個營的規模,但戰鬥力已經大不如前了。
??法軍的近乎恐怖的戰鬥力,已經在他的心裏留下了陰影。
??陣斬安鄴,擒殺李維業,曾經令他一度小看了法國人,當他真正的同法軍的主力部隊交戰時,這才認清了雙方實力的差距。
??而支援自己的大乾官軍,戰鬥力更是差得要命。
??自己的出路在哪裏呢?
??進攻法軍,奪取河內和順化,他是做不到的。放棄同法軍作戰,退回老巢保勝自守,岑聿瑛和唐炯、徐延旭這些乾國大官們不會允許。
??那個林苑生,擺明了就是來監視自己的。
??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呢?
??想到前路渺茫,劉仁義不由得悲從中來。
??越南政府已經命令他不得與法軍為敵,他其實也不想和法國人打下去了,現在法軍也沒有再來進犯,他可以說得到了一段難得的喘息時間。
??內心雖然悲觀失望,但他深深的隱藏起了自己的恐懼,沒有讓部下有絲毫的察覺。盡管他什麽命令都沒有下,但他的部下如黃守忠和吳鳳典等人,該做的一樣都沒少做。
??在重新加強山西城的防守,招募新兵的同時,他們還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前往河內一帶,打探法軍的動向和越南官府的情形。
??對了,還有那個“金岩鬆”,他這一次又是自告奮勇的前往河內城搜集情報去了。
??對於這個人的來曆,他雖然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但這個人對他和黑旗軍的忠誠,是無可懷疑的。
??他在內心當中,對這個人是非常感激的。
??黑旗軍能有今天的戰績和規模,這個人的默默付出可以說功不可沒。
??這一次他還會給自己帶來好消息嗎?
??劉仁義並不知道,此時的今野岩夫,在河內城裏,的確為他打聽到了好消息。
??因為在順化的越南宮廷,又有了變局。
??也是這樣一個冬日,阮福升降生在這個世上。
??那一天,嬰兒的啼哭響在大雪籠罩的宮廷。宮女內侍,王公大臣,皇妃國戚,乃至城中的百姓,都在奔傳相告一個消息:“四皇子出世了。”
??那一刻,曾經人人都以為,他注定要是未來越南國的皇帝的。
??那是因為一件世間最傳奇的婚典,阮福升的母親,曾有著天下最美的容顏,也是嗣德帝阮福時最眷愛的妃子。
??當她在的時候,六宮粉黛與之相比都失去了光芒神采。甚至連皇後也要靠她向嗣德帝進言,才能得到一夕恩寵。
??但她卻並不快樂,當她知道自己懷上了嬰孩時,就更加的憂愁。
??“如果有一天,你終需要在我和皇朝之間作出選擇,你會選什麽?”她問嗣德帝阮福時。
??“你為何這樣說?現在不是一切很好麽?”
??她悠悠的歎息一聲,望著窗外星光,不再說話。
??自阮福升降生的那一天,災難就開始紛紛的降臨到世間來了。
??少年出生那一天起,暴雪就開始落下,卻不再停息,一直整整三個月。北方竟然下起大雪來,土地被雪覆蓋了,災民開始向南遷移,終於演化成反叛。
??一年後,南方暴雨成災,無數人流離失所。流民得不到糧食,開始搶掠州縣。
??又三年後,海邊地震,有一個小島奇怪的升了起來,海嘯衝擊了海邊州縣,海怪上岸食人。東部沿海兩郡沿海千裏漁村變為荒灘。
??人們都說,四皇子阮福升,是一個根本就不應該出生的人。
??終於宮廷的欽天監聖哲們發現了原因所在,阮福升的母親,並不是真正的越南人,而是一個有著西方白人血統的混血女人。
??在得出這個結論的那一年,法國人又在南方挑起了事端。
??嗣德帝曾是那樣的愛她,為了她不惜打破平民女子不得為妃的禮製,把數位反對的大臣逐出京城,與國戚重臣反目,因為她而引起的風暴在數年前便震動天下。
??然而,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當年一顧傾國的風光無限,都隻是傳說。嗣德帝也老了,不再有與頑固如城牆的禮製對抗的力量,當世人都傳說她其實是一個妖魅,將會誤國誤天下,當這種傳言震響四方,開始要動搖嗣德帝的威信時。嗣德帝下旨把她囚在了高樓中,終日孤獨度過。
??小小的阮福升有時遠遠的站在樓下,看到她的母親斜倚在樓欄上,呆呆的望著遠方的雲彩,手中的扇子偶爾撲動一下,有時會輕輕的露出微笑,仿佛回憶起了往日的時光。但時光終是不在了,她的幸福和美麗一樣遠去。
??直到她死去,那時她僅僅三十五歲。
??臨終前,她對自己的孩子說:“不要去迷戀太美的東西,因為它們都太短暫了。”
??阮福升一天天長大,這位皇子的聰慧與才華令人驚訝,人們擔心諸位皇子在他麵前都會失去光彩,尤其是——嗣德帝曾那樣的愛過阮福升的母親。
??其他的皇子與他們的母親背後都有龐大的家族勢力,都是支持越南國的巨柱。而阮福升,隻有一個曾因為太美被世人指責為妖魅的母親。
??或許是反對的力量太強,或許是真的相信阮福升是天命所棄之人。嗣德帝象鐵了心要讓阮福升變成平凡的人,他不給他請師傅教授學業,不帶他去巡遊四方,想讓他變成因為不見陽光風露而枯萎的幼苗。阮福升日漸長大,不會弓馬不懂韜略,天天隻會在紙上亂畫,但即使是這樣,他的畫中,氣蘊鋒芒仍然漸顯,使小小的順化皇城無可遮蓋。
??也許是從來隻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阮福升任性無羈,不讀詩典,不習禮法,終日隻喜歡和女孩子們廝鬧一處。
??這位四皇子也許是宮中女孩子們最不怕的人物了,因為少年從來不會用皇子的威勢去命令誰喝斥誰,他從小和這些宮中的女孩子一起嬉鬧長大,玩到興起時,滾打成一團,從來也沒有皇子侍臣之分。他的居殿,也是這處處恪謹威嚴的宮中唯一毫無法度的所在。所以雖然宮中所有人都說四皇子是個荒唐少年,將來必做不得皇帝,但女孩兒們反而親近他了,因為反正也不會是將來的皇上,更不必拘束了。
??順化宮中大半女孩兒都親近他,不知何時,好多雙水靈靈的眼睛,巴巴地盼著他長大,能真正盡情地待他好,雖然她們還都相信,小孩子是觀音菩薩在深夜放進女人腹中的。
??阮福升也樂得天天和女孩子們廝鬧在一起,不習弓馬也不讀史籍,而唯一能讓他離開女孩們,獨自安靜專注的,是他的畫卷。這四皇子為君治國之道一竅不通,可卻畫得一手好畫,竟是天縱奇賦,畫中才氣縱橫,連宮中國畫名師也自愧不如。
??到少年時,阮福升的美人卷已與其他名家大師的工筆潑墨並稱於世。宮裏的小侍昭,王侯入宮伴讀的女兒們,都以能有一幅他為她們畫的畫為榮。他畫的時候,總是一群女孩兒在門外張望著,羨慕著那個他案前幸福地坐著的人。他也隻有在為她們畫像之時才能安靜專注下來。他不畫花鳥,不畫鬆竹,隻愛畫美人,那筆下女子卻也一個個飄然若仙,是為一絕。
??無數眼睛關注著那終日無憂無慮的阮福升,許多聲音在說著:“這孩子是極聰明的,可惜卻流連於溫柔天地,水墨江山,隻怕終非帝王之材呢。”他也從來不會察覺到,那成人的世界裏,笑容背後的陰影。
??阮福升這日走出殿來,卻看見女孩兒們在廊中竊竊私語,一看見他,不象往日歡躍著迎上來,竟都拉著手跑散了去。
??阮福升喚她們也不應,望著這些女孩兒跑開的身影,他不知道是什麽使這一切改變了。少年的他忽然有種預感,以前那種群嬉笑鬧,親密無間的日子是再也不會有了。
??他追出一層院去,見宮女小雲兒站在竹林下,望著他眼中盡是怨色,不忍跑開也不肯上前。
??“你們怎麽了?跑什麽啊?”
??“恭喜四皇子,你大喜的日子就要來了!再過些日子,皇後就要與你賜婚了。”小雲兒說完一扭身飛奔去了。
??阮福升呆呆站在那裏。
??“選親……”
??他忽然發現,身為皇子,這終生作伴之人,也是由不得自己作主的。
??那心中之女子,或許隻有離開了帝王家時,才能自由去找尋吧。
??那夜,阮福升無法入眠。
??他向著黑夜喚道:“阿玲……你在不在?”
??過了半天,黑暗中傳來鬱悶的輕小聲音:“憑什麽你一喚我就要在呢?我偏不在。”
??“可是你就在我心裏,能跑到哪兒去呢?”
??“哼,你是吃定我了麽?本姑娘也不一定要總在你身邊的,隨便挑個上進的公子哥兒,不也比呆在一個攢著勁琢磨自己如何能不當皇帝的傻子身邊強?”
??“我要選妃了。”
??女孩子突然沉默了。
??許久,她才用那幾近虛無的纖指拔弄帳簾,輕輕說:“知道了啊。這不是很好麽,帝王家的必走之路。”
??“我這一生,再不可能有別的選擇了麽?”
??“沒有了,別想了,安心做你的皇帝吧。”
??“你也說這話?你怎知我一定能做皇帝?”
??“你做皇帝,也許比別人做了皇帝會好些吧。”女孩子望望殿頂,那裏看不到星辰。
??“為什麽?”
??“因為你不是個壞人啊。”
??“可是當皇帝光有好心是沒用的啊。其實我覺得那欽天監的聖師也說得沒錯,假如我當了皇帝,也許真得要天下大亂了,因為我想的,是世人所無法理解的。而世人所想的,我也並不在乎。”
??“如果有一天你非做不可呢?”
??“如果有那樣一天……你還會在我身邊麽?”少年低下頭,輕輕問。
??這日,大皇子阮福膺禎來到宮中看望阮福升。大皇子是最有可能被立為太子的人選,重臣們都與他親近。但大皇子阮福膺禎優雅謙和,天生一種書卷氣質,不象二皇子阮福膺祺三皇子阮福膺祜那樣有狼似的眼神,所以阮福升倒和他覺得親近。
??談了一會兒飲食書畫,阮福升忽然問:“大哥可有心愛的女子?”
??阮福膺禎笑起來:“終年在外,哪象四弟可以天天在女孩兒堆中遊嬉,大哥無此福份啊。”
??阮福升卻看出他的眼神閃爍,笑道:“必是有的,隻是不敢說與人知?”
??阮福膺禎的笑容漸消,神情中有了一絲憂鬱:“人生****愉情,不過是過眼雲煙,男兒當縱馬天下,其他容不得多戀了。”
??阮福升追問著:“難道大哥不能與她成婚?”
??“婚姻大事,有時可由不得自己的性子。”
??“難道將來做了皇帝,還由不得自己性子麽?”
??阮福膺禎有些吃驚,抬起頭來望著阮福升。
??“做皇帝,可不是為了為所欲為啊。”
??“那得到自己心愛的女子總是行的。”
??“你也知道的,有時越是帝王,越是容不得‘性情’二字的。”
??二人忽都陷入沉默。
??隻覺得殿中空氣越來越沉重,阮福升站起身來,便想去找女孩們玩耍。
??阮福膺禎問道:“四弟哪裏去?”
??“大哥,既然來了,閑聊無趣,我們去園中飲酒取樂。”
??阮福膺禎笑起來:“四弟果然好情致。”
??那夜他們喝了不少酒,可是阮福膺禎始終儀態端正,言笑甚少,也不與宮女們嘻笑。阮福升覺得好生無趣,難道這就是未來要做皇帝的人,一舉一動都要顧及體統麽?忽然見阮福膺禎腰中長劍,醉中伸手去拔。阮福膺禎大驚,一把緊緊抓住他手:“四弟你要做什麽?”
??他神情如此之慌張,更引阮福升放聲大笑:“大哥到這後宮之中,滿園暖玉溫香,為何還帶著那寶劍,不怕寒光煞氣衝了這美景柔歌麽?就借小弟一觀又如何?”
??阮福膺禎卻死死不肯放手:“四弟你從未使過劍,可切莫傷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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