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六章 渤族人才
作者: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29      字數:6130
  擂台上,正欲下台的呂明允忽然看到台下人群之中的林逸青和一個灰衣人正望向自己這邊,心裏不由得一陣警惕。

  ??父親已經告訴過他,林逸青將是自己最為強勁的競爭對手,是以他對這個人格外注意,隻要自己參考比試之餘,林逸青的每一場比試,他是都要來看的,但他根本沒有想到,林逸青竟然會來看他和別人交手,顯然,林逸青已經盯上了他。

  ??此時的呂明允,對於自己的前途不免憂心忡忡。

  ??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參加殿試,也許會和林逸青交手,經過這幾天的觀察,他已經想出了克製林逸青的巨斧“蒼蠅拍戰法”的辦法,但他不敢確信,自己能夠戰勝他。

  ??而現在,又多了一個費揚塔琿。

  ??呂明允知道,以自己的劍,克製林逸青的巨斧或有把握,但要和費揚塔琿的六棱鐵棒交鋒,勝算卻是寥寥。

  ??而且今天,費揚塔琿有意不和自己用兵器交手,以拳鬥的方式和自己戰平,表麵上看,是自己占了便宜,但實際上,自己沒有能夠窺測到他的棒法虛實,殿試時如果和他交手,或許會吃大虧。

  ??現在的呂明允,不知怎麽,竟然有一種心力交瘁的感覺。

  ??自己這個血脈不明的人,卻背負了呂氏家族的希望重擔,人世間的事就是這樣的荒唐……

  ??呂明允沒有再去看林逸青,他感到累了,他現在隻想快點去找小英,讓她看到自己現在有些狼狽的樣子,好好的心疼他,撫慰他。

  ??林逸青注意到這個顯得有些落寞的身影,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冷風吹動了滿城白幡,街道上行人們都在左臂紮上白紗,城中最繁華的天橋街上,一向熱鬧的酒樓妓館也都停了往日繚繞的絲竹之聲,隻有若有若無的哀曲悲歌從遠處傳來。

  ??三個月前,年八十五歲的延聖公太夫人去世,按照孔氏一族七百餘年的慣例,全族要守孝三月,以示對這位逝去長者的哀思。

  ??今天正是她的靈柩下葬的日子。

  ??城北緩緩使出一對車馬,從走在最前的儀仗開始,所有的人都穿著白色的孝袍,緩緩沿內外禦道走向城南的鬱非門。

  ??在十二名前導儀仗過後,是二十四架用白絹紮起來的馬車,每輛車上站了四名裹在孝袍中的祭者,他們在灑出紛飛的紙錢的同時,用尖銳的聲音念著悼文。道路兩旁跪滿了孔氏族人,城中百姓被負責治安的巡防營士兵隔開在更遠的地方,全都沉默著。

  ??吹奏哀樂的樂師隊伍走過,之後便是是十六人抬著的巨大棺槨,漆成了暗紅色的香柏木棺材被黃銅打製成的花卉圖案裝飾,跟在延聖公孔苓翌身後緩緩前行。孔苓翌身穿官服,外套白色麻衣,盡管天氣寒冷,他卻沒有戴帽子,而是在額頭係了根白帶。

  ??長達裏許的隊伍就這樣前進,除了那些反複念誦悼文的祭者之外,沒有人說話。

  ??巡防營細作阿爾哈圖穿著便衣站在圍觀人群裏,和周圍的人一樣都是踮著腳尖四處張望,隻不過他看的不是車隊,而是身旁的百姓。

  ??“亂臣賊子!”

  ??一片哀聲中,突然間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句。短暫的寂靜,然後有零星的聲音隨之附和,加入呼喊的人越來越多,很快變成了洶湧的聲浪。人群騷動起來,湧動著去衝擊巡防營組成的人牆。送葬的隊伍還在緩慢前進著,隻是當初那分肅穆卻已經不在了。

  ??北京城做了幾百年的中土王朝國都,城中百姓也都以在天子腳下為榮,自從延聖公孔氏一族四年前入了北京,這種不滿就在暗地裏滋長著,由於孔氏一族倚仗權勢,在地方橫行霸道,北京城的很多讀書人都在非議這種他們看來難以容忍的事情,更是隔三差五的有人在城中街道上題詩,以表達心中的憤怒。

  ??大乾聖祖皇帝曾經下過旨意,說本朝切不可因言論濫殺讀書人。仗著這條祖訓,北京城的讀書人從來都是以評論朝廷政事為樂,在他們看來,哪怕是太和殿上的皇帝也是能說得的,更何況是區區一個延聖公。

  ??孔苓翌起初也指使順天府抓了一批當眾非議他的讀書人,可後來發現這些人既受不得打,又殺不得,隻好在關了幾天之後打了一頓板子,就給放了。但自此之後,北京城的讀書人也都學了個乖,把非議程度控製在一個孔苓翌可以忍受的範圍內,保持著一個平衡。

  ??可是在這一刻,多年前埋下的怨恨種子終於生根發芽,在逐漸增大的聲浪中人群也騷動起來,湧動著的人群反複衝擊著巡防營組成的人牆,無數夾雜著汙言穢語的詞句從人群中湧出,坐在馬上的孔苓翌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送葬的隊伍還在此起彼伏的聲浪中緩慢前進著,隻是當初那分肅穆卻已經蕩然無存。

  ??隻是孔家一向手段強硬,百姓們平日裏敢怒而不敢言,卻是誰也沒有想到,積累多年的民怨會在這樣一個場合爆發出來。

  ??阿爾哈圖隨著人流前後走動,似乎是身不由己的樣子,不過他的雙眼始終在監視四周,一刻也沒有鬆懈。人群的反應並不像自發的,倒像是有人從中煽動,而且聲勢愈演愈烈。他不由把手縮進了袖中,緊握住暗藏的兵器。

  ??他慢慢地向著喊聲最大的幾個人靠近,這種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出並控製住煽動者,而且越快越好。

  ??孔苓翌還端坐在馬上,臉色卻是愈發的難看,仿佛一頭發怒的野獸,隨時都有可能爆發。跟在隊伍後麵的大小官員也都是一臉的惴惴不安,生怕這個被他們私下稱為“鄉巴佬”、“山東棒子”的人會突然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

  ??很快,四散在人群中的細作控製住了煽動者,身邊突然出現的冰冷的刀刃讓那些人選擇了閉嘴,而沉默也像是騷動剛開始爆發時一般逐漸傳播開去。隨著躁動的聲音逐漸降低,孔苓翌的臉色終於有了一絲好轉。

  ??就在躁動將要平息的瞬間,從遠處飛來的一支響箭打破了這微妙的平衡。

  ??這箭是從兩百餘步外的閣樓裏麵射出來的,為了及遠,箭路隻能取高,這個距離上想要一箭準確命中目標幾乎就是不可能的,而在這個距離上使用鳴鏑,隻有一個目的——發出信號。

  ??箭在距離孔苓翌三尺遠的地方飛過,釘在他身後的棺木上,箭尾不停地震動。

  ??就在這一瞬間,場麵一下失去了控製。原本在阻攔人群的巡防營士兵,突然有一部分人調轉矛頭向孔苓翌殺去,他們身後的人流也隨之湧上,更有煽動者藏在人群中突然爆發,他們大喊著:“殺了這狗賊!殺了他!”

  ??突然的轉變讓所有人都無所適從,原先被控製的人突然都亮出了武器,貼身的搏鬥伴隨著噴濺起來的鮮血讓更多無辜的人感到驚恐和憤怒,他們忘記了自己究竟在做什麽,隻是跟著人流大聲地喊:“殺了他!殺了孔苓翌!”

  ??阿爾哈圖被無數的人擠壓著,袖中的短劍早已握在手中,可這一刻他卻毫無辦法。身邊是失去理智的狂熱呼喊和更加尖銳的哭泣聲,他不可能殺掉所有人,在這種情況下動手的唯一後果就是被更多的憤怒的人撕成碎片。

  ??孔府的小隊騎兵作為儀仗,和更多的士兵被安排在隊尾,與孔苓翌有著幾十丈的距離。他們拚命催動著戰馬,想要盡快趕過去,用手中的刀和自己的身體來護衛他們的主子。可湧動著的人群阻擋了他們的道路,哪怕是他們再凶狠地砍殺,也無法加快前進的速度,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七八支長槍刺向赤手空拳的孔苓翌。

  ??湧動的人流,憤怒的呼喊,躁動的馬匹,慌亂的百姓,衝鋒的騎兵。無比混亂的場麵中幾乎所有的人卻同時都在做同一件事——盯著孔苓翌。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突然間,有一個人側身,赤手抄過第一杆刺向孔苓翌的槍,他攥緊了槍身,將槍頭夾在腋下,雄渾的臂力竟連同整枝槍與持槍者一起舉了起來。緊接著手臂一震,將持槍者摔入人群,砸倒了更多要衝上前的人們,隨後就以槍尾橫劈出去,將已經刺到麵前的槍杆盡數打折,暫時逼退了衝上來的刺客。

  ??沒有人能指望幾個偽裝成京軍的士兵就殺得了孔苓翌,真正的刺客潛其實早就伏在百姓中。他們煽動人群,並藏身其中借以接近目標。京軍當中的內應隻是個幌子,就在他們紛紛倒地的時候,刺客已接近到足夠的距離,紛紛從懷中掏出了暗藏的手弩。

  ??阿爾哈圖看到第一支弩箭射出就已經失去了目標。刺客抬起頭來,隻能看到刺目的陽光和籠罩而下的黑影。一個人高躍到空中,雙手握槍下劈。

  ??阿爾哈圖看過那天的武舉會試,認出了這個人是誰。

  ??那個叫費揚塔琿的渤人,聽說是從關外來京趕考的。

  ??槍杆重重劈在刺客肩上,響起了骨胳碎裂的聲音,那個人的身體以一種可怕的姿勢折斷,垮了下去,砸在地上,夾雜著內髒碎片的血從口中噴出,空氣中彌散著腥甜的味道。堅硬的棗木槍杆竟也受不得如此大力,從中折斷。

  ??兩支弩箭插在費揚塔琿的身側,手弩的勁力不足以穿透他衣服下的軟甲。暴露出來的刺客來不及進行下一步動作,費揚塔琿一記肘錘已將其一撞的吐血倒地,同時手中半截長槍擲出,刺穿了另一人的咽喉。

  ??又一名刺客拔出匕首衝了上去,麵對著似乎遙不可及的費揚塔琿,他像是在做一場瘋狂而沸騰的舞蹈。他嘶吼著,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卻還是義無反顧地衝了過去。

  ??一顆顆頭顱翻滾上天空,四濺的血染紅了青石鋪就的地麵,雜亂的呼嚎聲中費揚塔琿負手而立,他的衣袂隨著風飛舞著。幾名黑甲的騎士如暴風一般刮至他身旁,揮刀砍殺一切敢於接近的敵人。

  ??在一個又一個的刺客倒下同時,鮮血和死亡讓陷入狂熱的百姓清醒了過來,他們似乎剛剛想起自己麵對的是多麽可怕的人物,及至巡防營大隊趕到,人群終於因恐懼而崩潰,原本湧向前的潮流逆轉了方向——也因此仍然試圖逆流而上的人再也無所遁形。每一個仍然麵向費揚塔琿的人都成為了黑衣騎士們攻擊的目標,刺殺轉變成了單方麵的屠殺。

  ??阿爾哈圖在那之前早已回過身,混在人流中離開了現場。

  ??順天府和九門提督的人馬趕到時,場麵已經得到了控製。隱藏在人群中的巡防營細作早已盯上那些煽動人群的人,在人潮退卻的時候開始將他們一一抓捕,少數還沒有暴露的刺客也紛紛落網,繳獲上來的手弩、匕首被堆在一起,旁邊有人正在清點。

  ??“費兄好手段啊。”費揚塔琿正在現場監督著整個過程。身後突然傳來和他打招呼的聲音。

  ??費揚塔琿回頭。來者身材瘦小、尖嘴猴腮,形容並不起眼,但氣派很大,正是順天府的總捕頭包一越。

  ??“包兄來的也快。”費揚塔琿麵無表情的拱了拱手。

  ??兩人也不多作寒暄,一起看著那些人忙碌。穿著皮甲的捕快們和匆匆趕來的京軍士兵手裏提著盾牌和裹了熟牛皮的木棒,開始驅散人群,少數想趁亂行竊的賊人也大多在剛剛動手的時候被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捕快按倒在地。

  ??那些刺客死去的位置被一個個用白粉標記出來,每一個可能是刺客的人所在的位置都記錄在一張五尺見方的圖上,上麵的標注甚至詳細到了每個人是怎麽走,都到哪裏都做了些什麽。生擒的刺客則反綁雙手,嘴裏被塞上了木塞以防止他們咬舌自盡。由於有巡防營士兵參與刺殺事件,於是當天所有參與護衛的京軍都被繳了刀槍,然後帶回軍營慢慢甄別。

  ??不久後射出第一支響箭的房屋也被找到,射箭的人自然已經不見了,但現場還是留下了凶器,是蒙古人長射慣用的製式長弓。房間的主人被捆了手腳塞在後院的馬棚裏麵,嘴裏塞著破布,據他交待是十幾個黑衣蒙麵的強人闖進他家裏,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打暈了他。至於那些人長什麽樣什麽口音,他自己是一點都不記得了。

  ??由於順天府人手充足,很快現場工作就被他們全部接管,費揚塔琿見狀也隻是不動聲色。其實說到意圖刺殺延聖公的人,除了那些孔氏的仇人,曾受孔氏一族欺壓的百姓也應該在考量之中,如果當真是百姓所為,那麽將調查工作交給順天府就等於永遠也無法水落石出。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在京城發生這種事情,從職權上來說由順天府負責本就是天經地義,何況法不責眾,孔家人這幾年搞的民怨沸騰,即便強行調查,在百姓的暗中幹預下也不可能有收獲。

  ??“延聖公受驚了。”包一越突然長施一禮。孔苓翌在巡防營的護送下從他們身前經過,“嗯”了一聲算是回應,隨即去的遠了,送葬的隊伍也終於再度起程。

  ??這時有眼尖的人發現那支響箭居然忘了被取下來,還插在孔太夫人的棺木上,就像是在嘲笑著孔氏一族的威嚴。

  ??“那個費揚塔琿,是什麽來路?”茶樓之上,目睹了事件全過程的林逸青喝了一口茶,問道。

  ??“關外渤人,玄武部人,敬親王府上的護衛。”霧隱武右衛門說道,“關於此人別的信息甚少,目前隻知道這些,這人原先做什麽,籍貫何處,都不清楚。”

  ??“剛才那幾個黑衣騎兵,也是敬王府的人了?”林逸青不動聲色的喝了一口茶,又問道。

  ??“正是。”霧隱武右衛門看了看街上,“不過敬親王府的護衛是不該管這些事的,他們今天竟公然出手,當街殺人,很是奇怪。”

  ??“我記得敬親王和延聖公似乎沒有什麽交集,今日他們出手救延聖公,我看是偶然遇上的,應該不是奉了敬親王的命令。”林逸青沉吟道。

  ??“是,要是奉了敬親王的命令前來救人,他應該攜帶自己的趁手兵器的,不至於赤手空拳。”霧隱武右衛門點了點頭,“那人的兵器,主公應該已經見識過了。”

  ??“這人很聰明,今天會試遇到的對手是武成公的兒子呂明允,使用重劍,他竟然建議不用兵器,以拳鬥方式決勝負,其實就是不想讓我看到他的棒法,好在殿試的時候打敗我,奪得武狀元。”林逸青微微一笑,“可惜,剛才他忍不住出手,已經露了底,讓我看了個真真切切。”

  ??“那就是殿試的時候主公不打算用斧了,是嗎?”精通武學的霧隱武右衛門立刻猜到了林逸青的想法,問道。

  ??“沒錯。他這樣的棒法,我用斧的話會很吃虧,今天會試幸虧沒有遇到他,不然的話,還真有可能敗在他手下。”林逸青笑道,“好在我運氣一向不差,對手是薑彥超那孩子,恰好給我上了一課,讓我有了對付他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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