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七章 公爺威風
作者: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29      字數:6060
  “會是官府把她劫走了嗎?”年輕的邱俊威問道。

  ??“不好說。”老柯歎息道,“不過,我覺得官府的人可能性小些,古話說得好:肉食者鄙。隻怕他們沒有那個能耐抓走天聖女。”

  ??老柯說的並非是安慰李向天,他們都是當年戰場上幸存下來的人,當年乾軍對天聖女組成的聖軍“天女營”多方攻襲,大都刹羽而歸,有些人還中了招,得了瘋病,以至於談之色變。現在雖然過去了十七八年的時間,天女們早已星散,但乾國官府的本事卻並沒有見長進。

  ??“向天,你放心吧,我們就是拚了這條性命,也要幫你救回佩瑤。”老柯喝了口茶,似乎被濃鬱的苦味澀了舌頭,他不由得皺了皺眉。

  ??恍惚中,李向天看到佩瑤的麵龐出現在麵前。那就是現在的她嗎?她的眼睛已經沒有了往日裏的灼灼光輝,臉龐上有些直直的劃痕,額角甚至有些塌陷。這就是能夠將他的精神拯救出來的女神嗎?就是被天國子民讚頌過千次萬次的天聖女嗎?

  ??李向天猛地想到想到他攜著愛人的手,走在首裏城的街道上,河流中飄滿了燈舟,閃爍的燭火影他的臉,露著卑微的笑容。同樣是這個人,剛剛在大雪夜清冷的月光中,站在滿地的屍首邊,持著刀發出野狼的咆哮。

  ??“她……一定還活著!”李向天喃喃的說道。經過那麽多的凶險,他似乎習慣了對任何事都不再抱幻想。

  ??“是嗎?”老柯這樣問道。

  ??“一定……”李向天低聲自語著,不知道答案是什麽。

  ??“我賭她還活著,而且活得好好的。”張萬軍忽然說道。

  ??“我也賭她還好好活著。”邱俊威也說道。

  ??“我們這樣的人,都是拿性命去賭明天的。”看到李向天麵向自己,老柯頓了頓,輕輕地笑道:“不賭都不行。”

  ??“什麽時候我們才有不用賭的一天呢?”李向天象是在問老柯,又象是在問自己。

  ??李向天此時還不會想到,那個放了他一馬,又給了他想要的那塊忠王留下的玉璧的人,就是那個能給他們明天不必再賭性命的人。李向天不會想到,那次普普通通的意外相遇會給他以後的人生帶來戲劇化的轉折,他也不曾想到他將要再次遇到的兩個人將會在他的一生中占據什麽樣的重要的位置。以至於許多年後回憶起來時,仍然會唏噓不已,“那日福州城郊如果不遇到他,我恐怕隻是這浩淼星海下一粒零落的塵埃罷了。”但現在的李向天卻隻是低頭歎息,有些頭暈的任憑船體搖晃著自己。

  ??而那個人,現在正在前往北京的路上。

  ??“你奶奶的!給老子快點!”武弁的吆喝聲與皮鞭在空中旋轉帶起的氣流聲不絕於耳,一隊載滿巨石的馬車駛入廣場。粗獷嶙峋的花崗岩足有三人高,被繩索綁縛在平底車上,由健馬拉動著。

  ??好大的派頭。騎在一匹黑馬上的林逸青心裏暗暗的想,他現在對京郊最近的情況不是很熟悉。這是哪家的武弁?居然敢明目張膽的在城裏拉著這麽龐大的一隻車隊,毫不顧及長街上百姓的憤目,當道直行。

  ??馬艱難的移動著前進,鼓出的肌肉上汗水淋漓。二十多架車邊,每車有上十個奴隸壯漢正赤膊推車,初春裸露出的上背抽滿了皮鞭印。

  ??百姓們敢怒不敢言,紛紛讓道,馬車徐徐前進。車首的健馬眼皮耷拉著,顯然以使出全力。在它下一次踏動鐵蹄時,一根繩索再也難堪重負,“砰”的一聲斷裂了。鎖緊的麻繩一旦斷開,如同蓄勁的弓弦空放,割破空氣劃出刺耳的呼嘯,正抽在馬股上。那馬驟然吃痛,發出淒慘的嘶鳴,放開四腿斜斜衝出。馬車忽然偏離了軌道,失去繩索固定的石頭向道上傾斜下來,“轟!”石屑飛揚,奴隸們嚇得撒腿跑開,一聲痛苦的喊叫,車邊一個奴隸的腿恰好卡在路麵的石縫裏來不及拔出,巨石橫壓,登時將他的腿輕易的碾得粉碎。

  ??驟然失去負重的馬,發瘋似的在街道上橫衝直撞,頓時人喊馬嘶亂做一團。眼看那馬衝來的方向上,一個黃衣人立在了道中。林逸青見那人不閃不避,想必是嚇壞了,一驚之下就要出手,卻有四個人搶先一步向那人飛撲過去。

  ??那些人的動作之快,如同輕煙,轉瞬間從騷動的人流中閃過,卻又前後有序。三個白衣人從不同方向掠去,絲毫不引人注意的停在街邊,所據位置卻保證了任何突發事件都在控製之內。唯一的灰衣男子擋在那人身前,五指箕張,透過表皮能清楚的看到瘦長的白骨與青色的靜脈。

  ??狂奔中的健馬仿佛定在空中,大腿處黑色的肌肉仍保持在踏起時放鬆的狀態。風兒卷起房上落葉圍著馬悠悠旋落,時間的流逝如一壁流水瞬間靜止。灰衣人舉手徐徐靠近躁動的黑馬,如同在行人們發呆的注視下穿越水壁而去。手漸漸落在柔順的鬃毛上,眼睛裏流光溢彩,馬眼在流動的光華中逐漸失去了野性,眼角蒙上層渾濁的薄膜。倏!肌肉幾乎是刹那間恢複成踏地的強健,馬車卻安安靜靜的停在路中,馬兒乖乖的舔著灰衣人的枯掌。

  ??一切的發生與結束其實不過瞬間,在林逸青的眼裏卻看得清楚,那是一種失傳已久的催眠術。以馬車為中心散發出的精神力,令在場的百姓們目瞪口呆,他們都不會想到會有這樣一幕的出現。餘下的白衣人臉上,均露出得意的笑容。

  ??持鞭武弁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們清醒過來時隻看到主人家的馬正在一個灰布衣服的中年男子麵前安詳的踏步。為首的頭領長鞭一甩,快步衝到灰衣男子麵前,“哪裏來的混帳?管大爺家的閑事。你想活不想活!”

  ??武弁對幫助他的人都如此蠻不講理,任那中年男子涵養多好也要發火,他正待說話,這時那個被救的黃衣人從他身邊繞過,徑自向車隊走去。中年男子急忙跟在他身後,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平日威風慣了的武弁首領一個人如木偶般呆立在原地,別人對自己視若無睹的情況,他已很久沒有遇到過,竟一時愣住了。

  ??那人穿過武弁們走到受傷的奴隸跟前,彎下腰看了眼血泊中的腿,親切的問道:“要緊嗎?”

  ??看著那個人那麽無所謂的越過自己,武弁們憤怒得握住了刀柄,但誰也無法拔出,他們隱隱感到那步伐從容的家夥身上,有股不可侵犯的威嚴。

  ??傷者聽到那人的話如沐春風,可一陣陣鑽心的痛卻令他無法開口,沾滿粘汗與灰塵的臉扭曲得分外猙獰。

  ??那人的眼光冷漠的掃向灰衣男子,偏偏灰衣男子卻像得到什麽莫大的誇耀一般,三步並做兩步趕到傷者身邊,從懷裏取出特製的傷藥灑在他血肉模糊的腿上。

  ??武弁首領這才反應過來,吼道:“媽拉巴子,爺爺的人你也敢動?”皮鞭劃過長空狠狠的抽來,動作一氣嗬成,可謂是此道高手。

  ??武弁不問因由便驟然出手出乎灰衣男子預料,可他正在為奴隸治傷騰不出手,若閃避開則皮鞭將揮向那個黃衣人,那是他萬萬不敢想象的。情急下運勁在背部,準備硬接一鞭。

  ??武弁見男子不躲不避心想這家夥也不過如此,呆會兒一定要整死他。邪惡的笑容剛掛在臉上卻僵硬住了。

  ??一隻黝黑的大手將皮鞭牢牢抓在掌中。

  ??武弁們的首領很長一段時間都會記住今日,遇到的人沒有一個關心他的存在,甚至是在屈辱與饑餓下喪失了人格的奴隸。

  ??握住長鞭的是一個肌肉發達,赤裸上身的男人。黑發已有些日子沒有梳洗,亂糟糟的支在腦袋上,長得遮蓋住眉毛。這個男人的五官都很出色,可惜每樣比尋常人又大了一點,組合起來有種不倫不類的感覺。他握鞭的手強壯而穩定,如同磐石。可大大的眼睛種卻光芒暗淡,有些惶恐的旁顧左右。

  ??“日你祖宗!陳二狗,反了你了!”首領見是平時一貫軟弱可欺的奴隸,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偏偏鞭子握在對方的手中像灌了鉛,抽不出來。恨得牙癢的首領反手抽出長刀,與平時一樣挽了兩朵漂亮的刀花然後才走去。嚇得那叫陳二狗的奴隸將皮鞭一甩,拚命搖手道:“別!別打我!”他剛看到武弁揮鞭,習慣性的以為是向受傷奴隸抽去的,現在反應過來闖了大禍,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急得直跺腳。

  ??武弁首領見陳二狗並不是真心接鞭,膽子一下大了起來,步伐也陡然加快。

  ??“站住!”灰衣男子緩緩起身,向陳二狗投去感謝的眼神,轉身之間已變得銳利無比,邁步迎著武弁首領便走。

  ??畢竟不是普通人,灰衣男人寒冷的目光瞧過來,竟令他有一種盛夏喝冰水過急時,冷氣直衝頭腦的眩暈,讓他本能的止住了腳步。

  ??刀出鞘的碰撞聲不絕於耳,看到首領慌張的神態,武弁們再也不能猶豫。在他們衝上去護衛首領前,猛然發現灰衣男人與他們之間憑空多出了三個白衣人。雖然年齡身材各不相同,目光卻一致的露出鄙夷。單單三個人立在寬闊的路麵上,卻讓人有萬馬千軍皆止步的氣概。這些在京城混了許久的兵油子眼光並不低,到現在誰都看得出灰衣男子來曆並不簡單,但也沒有取誰性命的行動,臉上的憤慨有增無減,腳下的步子倒停得自然。

  ??武弁首領從灰衣男人凶狠的眼光中看出,那一鞭子怕是把他的戾氣全激發出來了。長刀在麵前揮舞了兩下,強打神色道:“知,知道老子是誰嗎?”話說到這他忽然獲得勇氣般腰竿一挺,“老子是孔苓翌、孔公爺家的親衛!”

  ??這話一出,圍觀的百姓中傳來一片喧嘩。孔聖人家族的地位在大乾那是堅不可拔,除了現任延聖公孔苓翌超人的手段外也因其擁有無數的財富。北京城是天下最富庶的所在,而孔苓翌正是北京的富室貴胄之一。他的產業如果拿到別的大城,穩穩的第一。隻是此人較為低調,除了生活奢侈外對聲名看得很重,不過孔苓翌護短是出了名的,別人不惹他便無事,若惹惱了他就算軍機大臣出麵也不肯罷休。

  ??灰衣男人在首領麵前三步停住。武弁首領見對方也怕了主人的勢力,囂張的氣焰頓時甚囂塵上。胸膛又是一挺,話音也提高了一倍:“媽拉巴子!看你還敢管孔公爺家閑事!”叫囂中口水飛濺,差點沾上男子的灰衣。

  ??他的話剛出口,一隻腳正中得意非凡的胸膛,霸道的力量踢得身體倒飛出丈外。剛要起身,男子一帶灰衣下擺,縱身而上又是一腿,打橫飛出的身體重重撞在路邊麻石台階上,淩空飛起打了個旋方掉在路邊,嚇得那一片圍觀群眾紛紛讓開。這兩腳踢得很有講究,力道雖大卻不傳勁入內髒,武弁的身體雖然受創,卻沒有傷到腰椎。

  ??他還沒伸吟出聲,胸膛再次被一腳踩中,聲音憋在喉嚨裏哼哼,卻沒發出來。涵養非凡的灰衣男人平時哪裏受過這種奴才的委屈,俯身豎指戳在武弁眉心,冷冷道:“你媽拉巴子,狗日的奴才!”

  ??一匹黑馬邁開瀟灑的步子踏入了長街中央。

  ??在三個白衣人與灰衣男子間的圓地上,黑馬優雅的收住步伐。夾雜著泥土芬芳的風吹過,呼啦啦撩起武弁長衫,街燈投影中林逸青跨下馬背的姿勢好看得像隻燕子,精鋼胸鎧上的光焰星星點點。

  ??林逸青明白男子與武弁首領根本不在同一層次上,如果繼續打下去,那家夥肯定沒命,他不得不出麵了。

  ??“幾位請停手。”林逸青揚了揚手中的銀牌。

  ??武弁當然認得那麵銀牌是什麽,嚇了一大跳,知道持有銀牌的人哪怕無官無職,也有如皇帝親至,地方官府在銀牌上寫定的事項之內的大小事,必須完全聽命,他明白這當中的厲害,立刻躺在地上,痛叫著不肯起身。

  ??灰衣男子象是認得林逸青,起身微微一笑,說道:“在下隻是個閑人,今日管了樁閑事,大人如何處置悉聽尊便。”

  ??林逸青認出了灰衣人是誰,卻並不點破他們的關係。況且今天的事是孔家仗勢欺人,他並不怕那些武弁尋仇。可孔家的麵子上多少要顧全,“剛剛的情況我都看到了。”說著他瞄向武弁首領,看得那家夥心裏一陣慌,“但這位先生在京城公然傷人,若是傳將出去,我遇見了放任不管,也不好向上峰交代。”

  ??灰衣男人收回踩住武弁首領的腿,隨即負手向車隊走去,武弁首領正要說話,灰衣男人鞋底揚起一蓬塵土落入鼻腔,又是幾個噴嚏。

  ??林逸青並不擔心灰衣男人的安危,相反他更看重那個接鞭的奴隸。那一下手法,勁道,速度都很完美,絕非僥幸,也不知他是跟誰學的。不過陳二狗似乎在壓迫下已失去男人的血性,沒有自己的幫助,一定逃脫不了被武弁首領虐待泄憤的下場,他決心救下陳二狗。

  ??灰衣男子不知什麽原因嗬斥了白衣人幾句,率眾排開人群向外奔去,匆忙間居然沒來得及與陳二狗道別,可見一定是要緊的事。陳二狗蹲在傷者身邊手足無措,隻不斷的問道:“怎樣?還痛嗎?忍一忍,大夫馬上就到。”隻是那個舉止不凡的黃衣人也忽然失去了蹤跡。林逸青走到陳二狗麵前,“兄弟,借一步說話。”他拉著憨憨的漢子走到街邊一個僻靜角落,說道,“你剛剛的手法相當不錯。”

  ??陳二狗眼睛盯著傷者,嘴裏含糊道:“沒什麽。我家鄰居年輕時曾做過皇家侍衛,我隻是隨便跟他學了幾式。”

  ??“這麽回去,他們會放過你嗎?”林逸青問道。

  ??淺淺的話便如驚雷霹靂在陳二狗耳朵裏炸響,他回頭看著林逸青,露出求助的神色,“大人,您,您一定要幫我啊。不然二狗會被打死的。”

  ??“你的武技不低,何必屈居人下呢。”

  ??強壯的奴隸漢子低下了頭,“家裏窮,爹媽都有病。哥哥得照顧他們,我又蠢,隻能賣身為奴給爹媽換點藥錢。何況……”說到這陳二狗的眼中閃爍出亮晶晶的火花,“我走了家裏少個飯桶,日子得好過多了呢。”

  ??林逸青默默看著眼前人,手搭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武弁首領被手下攙扶著走了過來,點頭哈腰道:“這位大人,這狗奴才犯不著您教訓,交給我就行了。”

  ??林逸青平坦的眉間露出條深深的皺紋,厭惡清楚的寫在臉上。他最看不慣這種欺下媚上的人,可孔家的麵子多少要賣,不耐煩的說:“你們先一邊兒去,我還有幾句話問他。”

  ??“這……大人,我家公爺吩咐石料必須盡快運到,怕是耽誤不起……”武弁首領還要說,但一下子碰上了林逸青冰冷的眼神,心裏一驚,腿軟了一下,差點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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