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章 慶貝勒的禮物
作者: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29      字數:6853
  慶貝勒沉不住氣,拔足要追過去,卻一腳踩在一塊鵝卵石上,直摔入那條蘆葦汊中,濺出大片水花來。

  ??蘆葦叢後突然爆出了一聲女子的尖叫。

  ??林逸青吃了一驚,沒想到蘆葦蕩後麵還有人。他撥開密密麻麻的蘆葦杆,大步闖入,立刻看到了水中的一個年輕的女子。

  ??滿滿的黑色長發直披散開來,女子看到他,又哎呀喊了一聲,捂著胸口在水中蹲了下來。

  ??慶貝勒滾在水中,看著突然出現的赤身女子,張著嘴呆住了。

  ??林逸青皺著眉看著她,隻見她蹲在水中,雙手抱懷,隻有一雙光潤潔白的肩膀露在水上,四下裏葦影搖動,看不到她的麵孔,但林逸青能判斷出來,這應該是一個很美的姑娘。

  ??但這個姑娘怎麽會在這裏?

  ??“你是誰?”林逸青並沒有象慶貝勒那樣瞬間變成了豬哥狀,而是沉聲問道。

  ??他話語中的冷森之氣甚濃,姑娘象是覺察到了危險,猛地向後一躍,跳入河中,瞬間便消失了。

  ??兩名忍者已然聞訊奔了過來,正要以暗器攻擊,卻被林逸青叫住了。

  ??“她身上沒有武器,放她走吧。”林逸青說道。

  ??“屬下失察,還請主公責罰!”兩名忍者單膝跪地,有些羞愧的說道。

  ??“不關你們的事,我也沒有發現她。”林逸青平靜的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起身。

  ??兩名忍者愕然,但並沒有說什麽,而是默默的起身。

  ??“可能是采蚌珠的漁女吧?”慶貝勒這時方才回過神來。

  ??“差不多。”林逸青點了點頭,看著已然恢複了平靜的水麵,不由得對那個姑娘的水性心驚不已。

  ??哪怕是以他手下的忍者,想要在水裏達到她這種程度,也是很難的。

  ??“著!”林逸青又看到一條大黑魚,閃電般的出手,將魚捉了起來。

  ??看到捉到了魚,慶貝勒撫掌大笑起來,二人這時已是一身泥水,洗淨後上岸,換了衣服,早有人將魚烹好,送了過來,二人便在河邊大塊朵頤。

  ??吃過之後,又休息過了,林逸青下令吹響集合號,召集眾人回到艇上,在確定全員到齊之後,便即行出發返航。

  ??回到了馬尾港之後,由於之前掉進了河裏一回,雖然洗幹淨了,慶貝勒也總是覺得身上不得勁,是以又拉著林逸青泡起了溫泉。

  ??熱騰騰的溫泉中,兩名年輕妖嬈的女子身披輕紗,坐於溫泉之中,一人給慶貝勒擦洗按揉著後背,另一人則一隻手舉著托盤,另一隻手從托盤中取過冰甜的果飲,喂到慶貝勒的嘴裏。

  ??在宜鄺的對麵,林逸青則是一個人坐在溫泉中,麵對著浮在水麵上的托盤,自斟自飲。

  ??慶貝勒是在自己包下的一處上好的溫泉沐浴,侍浴的也是他府中的兩名美姬,但這一次雖然是他作東,他卻並沒有給林逸青也安排兩個美人侍浴。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知道林逸青的喜好了。

  ??“瀚鵬在想今兒個咱們在島上看到的那個姑娘?”看著林逸青若有所思的樣子,宜鄺咽下了一口清甜的果飲,笑著問道。

  ??“嗬嗬,還真叫鄺貝勒猜著了。”林逸青微笑著點了點頭,“此女水性如此之佳,又會潛伏,竟然近在咫尺而沒有被我發現,很是了得。”

  ??“瀚鵬說的是,此女行蹤詭秘,那島本是無人島,她竟賴以為藏身之處,我覺著她的身份可能未必是采珠女,弄不好會是海盜。”宜鄺說出了自己的看法,表明其實他這個人很有頭腦,並非庸才。

  ??而之所以如此的關心海盜,則是因為慶貝勒在船政下設的輪船公司中入股了幾條船……

  ??“是啊。閩省洋麵的海盜,現在已為我船政水師肅清,商船往來再不受擾,但我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林逸青說道,“那周圍的幾個島,得派船去查探一下。”

  ??“正是,待我派幾艘快船過去,把那女子擒捉回來,給你林爵爺好好受用。”宜鄺嘿嘿笑道。

  ??林逸青聽了他的玩笑話,隻是笑了笑,喝了一杯果飲,並未說話。

  ??“噢,是了,那女子身材雖好,但畢竟出身鄙陋,哪入得了你林爵爺的法眼。”宜鄺笑道,“你林爵爺的眼光,那可不是一般的高啊。”

  ??“貝勒爺何以知之?”林逸青微微一笑。

  ??“那日和你一同舞劍的姑娘,拿下了沒有?”宜鄺大笑起來,“你手下有如此絕代佳人,可真是叫我羨慕呢。”

  ??“那丫頭是東瀛忍者首領之一,癡迷武學,個性強悍,容貌雖美,但卻有如一柄鑲滿寶石之華美寶劍,隻可遠觀,不可褻玩。”林逸青明白宜鄺說的是星月琉璃,想起那一日和她共舞的場景,不由得笑了起來,“還是讓她做她喜歡和擅長的事好了。”

  ??“就是寶劍一柄,也要時時擦拭,才能永葆亮鋒,不生鏽蝕。”宜鄺笑道,“我覺得你還是多在她身上用下心思為好。要不真的可惜了。”

  ??“就聽貝勒爺之言。”林逸青笑著點了點頭。

  ??“那日你們二人共舞,可謂驚天地泣鬼神,鳳曉蓉那妮子都說好呢……對了,鳳曉蓉你也見過了,覺得如何?”宜鄺象是想起了什麽,笑著問道。

  ??“她才真是絕代佳人,琴藝音律,無人能及,我覺得貝勒爺府上之諸多佳麗,以她為第一。”林逸青看了看宜鄺身邊的兩名美姬,笑著說道。

  ??那兩名美姬聽到林逸青誇讚鳳曉蓉,各自垂下了頭,似乎是有些自慚形穢。

  ??“那妮子自那日看了你們的舞,到現在整天都還神不守舍的,哈哈,別是看上林爵爺了。”宜鄺笑道,“不過,要是她真的落花有意,林爵爺可莫要流水無情哦?”

  ??“那倒不會。”林逸青笑道,“不知貝勒爺可知鳳曉蓉身世如何?”

  ??“她是雅樂大家出身,其先祖於邧時即在宮中侍奉,之後便成了宮廷樂師,有眀一朝,甚得宮中器重,至國朝時亦是如此,隻是全隆初年因涉科場舞弊案獲罪,家道遂敗。”宜鄺答道,“她流落風塵多年,卻守身如玉,且琴棋書畫樣樣精絕,我一見之後大為傾倒,遂出錢給她贖了身,她雖然感激我的恩德,但我看出來了,我這樣的,終究是得不到她的心,不如成全了她好了。”

  ??“貝勒爺雅量高致,非常人可比。”林逸青明白宜鄺的意思,微笑著點了點頭,“貝勒爺如此一番心意,我要是不收下,就太說不過去了。”

  ??“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家兄弟,客氣甚麽?”宜鄺見林逸青答應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他知道,自己和林逸青的關係,又進了一步,日後飛黃騰達,不可限量!

  ??翌日,慶貝勒府,大戲樓。

  ??此時的戲台之上,正演出著一幕從未見過的戲劇。

  ??台後傳出陣陣怪聲,仿佛遠處大軍的喧囂,逼得更近了,成千上萬的呼喝聲匯聚在一起,聽著就像山間的風嘯,大海的濤聲。

  ??一隻晶瑩剔透的手將斜切下的白梅插進素瓷瓶裏,細而黑的筆直長發垂在梅花之畔,梅花越發白得驚心動魄。

  ??“聽聲音,似乎是南門的敵軍先破城了。北狄的鐵騎,畢竟是世間數一數二的悍兵啊。”

  ??“將軍……”

  ??“雖說早就有為國家而戰,至死無悔的心,可是聽到這樣地獄般的喊殺聲,還是不由自主地會戰栗呢。”

  ??“將軍……”

  ??“公主殿下,到了我也上戰場的時候了,”藍衣佩刀的武士忽然自坐席上半跪而起,“那麽,就此訣別吧。”

  ??對麵的女人低著頭,嘴唇翕動,卻沒有說什麽。

  ??英挺的武士雙手按住右膝行禮:“國家的禍亂,是武士們履行忠誠和責任的時候。能有為國盡忠的機會,是我的榮幸。可惜沒有時間報答公主的恩遇和賞識,是我畢生的憾事。如果果真還有來生,希望還有機會去琵琶湖邊,聆聽公主的簫聲。”

  ??“我也準備好和這裏訣別了,來生的時候,會去琵琶湖邊吹簫。”

  ??“是這樣麽……”武士的腳步在門邊遲滯了一下,“那麽,再見了。”

  ??他轉身拉上了門,按刀而行,走廊中響起他從容不迫的腳步聲。

  ??屋中隻剩下插花的女人。她低頭看著水盆倒影中一塵不染的人。太過白皙的皮膚就像一張細致的棉紙,上麵寫意般地揮出兩痕青翠的眉。慢慢的,淚水從近乎透明的肌膚上劃過,落在水盆中,倒影就此碎了。

  ??腳步聲漸漸地遠去了,縱然是“訣別”,他的步履還是雍容沉靜,就像他初次見她的時候。她最初喜歡上他,並非因為他聞名的英俊和戰績,而是因為他的步伐。那樣輕微而節奏分明的腳步,讓人覺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即使山在一側塌下來,他也會為你頂住它。

  ??戲樓的上方,飄散下了陣陣“雪花”。

  ??“下雪了……”武士踏出精舍,仰頭看著天空。

  ??漫天的白茫茫,園中小徑的盡頭,一株白梅樹虯枝橫斜,仿佛畫紙上幾道粗疏的墨跡。他看著梅樹,遠處的喊殺聲漸漸不聞,周圍靜得生寒。

  ??“人生輪回一甲子,風雪飄霜六十年。”

  ??他朗聲吟道。

  ??公主起身,來到他的身後,將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背上。

  ??“匆匆六十載,願若此相依。”

  ??一絲久不褪去的暖意罩在了每一個觀戲者的心頭,他們仿佛看到兩個年輕的戀人在冬天的初雪中持手對坐,一起看著窗外掛雪的梅樹。

  ??驚悸電閃一樣掠過,他忽然扭頭,赤紅色的戰馬靜止在園子口。馬背上的武士提著雙刀,刀尖上的紅意一滴一滴打落在雪地上。對敵的雙方都不曾預料到這場遭遇,隔著茫茫的雪幕,兩人竟是平靜地交換了眼神。

  ??平靜瞬間就被打破了!武士猛地矮身,人眼已經無法捕捉他拔刀的速度,藍衣的人影帶著雪亮的刀光衝殺出去。赤紅的戰馬在同時猛蹬地麵,馬上的武士雷霆般地大吼,一人一騎帶起的疾風撕破了雪幕。

  ??白梅樹梢的積雪簌簌地落下了幾片,幾點溫暖的紅意濺在雪上,慢慢地彌散開來。

  ??“是……園子裏的梅花開了麽?”

  ??“采了梅花曬幹,配上雪水和新茶,會很香吧?”

  ??“茶有一絲甜味呢。”

  ??“真好……”

  ??那些溫柔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每個角落傳來,好像是許多人同時說話,卻是一個人的嗓音。許許多多的聲音層迭在一起,又漸漸的離開了耳邊,讓觀戲的人們不知道說話的人到底在哪邊,隻知道她越來越遠。

  ??武士回過頭,努力地扭頭去看那株白梅,看見它竟然盛開著耀眼的紅花。沒有疼痛的感覺,隻有自心腹而起的涼意慢慢地吞噬了他。

  ??“死,一點都不痛,隻是很寂寞。活在世上,原本就很寂寞……所以,不必害怕……”他自言自語的說道。

  ??他仿佛此時才真正領會到這種寂寞,帶著恐懼的寂寞。貴族武士優美而淩厲的刀術在敵人沾滿鮮血的馬刀下不堪一擊。馬刀斬下,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就像剁一塊生鐵那樣裂開敵人的肌骨。

  ??一種絕大的戰栗仿佛把他的身體徹底撕開了,他猛地轉身,對著小園另一側的精舍大喊:“公主,快逃!”

  ??馬上武士勒住戰馬,詫異地回頭,看向自己的對手。他靜靜地站在庭院中央,扭頭去凝視那株梅樹,仿佛丟了魂魄。而後他忽然轉身,將手伸向了小園的一側,張大嘴要喊什麽,鮮血從他嘴裏嗆了出來。

  ??接著,對方便撲倒在“積雪”中。

  ??女人的心忽地顫了一下,瓷瓶中的白梅零落幾瓣,落在她與梅花同色的手上。她握住了小桌上那柄朱鞘的短刀,扭頭看向自己的侍女。年輕的女孩一手倚在窗口,有如沉睡著,另一手握緊了一隻小瓷瓶。一絲蚯蚓般的血痕蜿蜒著爬過她的嘴角,滴落在素色的坐席上。

  ??“此心托君……付山河……思君……永不移……”女人低聲吟著,將短刀的刀鋒指向了自己的喉嚨。

  ??伴隨著她的身體緩緩倒下,白色的幕布落了下來,宣告這幕戲的結束。

  ??直到此時,台下的人們才回過神來,接著便用力鼓掌,大聲叫起好來。

  ??幕後,林逸青拉住了鳳曉蓉的手,輕輕的將她扶了起來。

  ??“感覺找到了?曲子會寫了吧?”林逸青微笑著問道。

  ??“嗯。”鳳曉蓉的臉微微一紅,緩緩抽回了手,點了點頭。

  ??其實林逸青不用問,從她的表情就能看出來,她應該是進入到狀態當中了。

  ??二人轉身進了後台,有如有默契般,林逸青親自展紙磨墨,布好了文房四寶,鳳曉蓉麵對長長的宣紙,取過毛筆,便飛快的寫了起來。

  ??不多時,一曲寫畢,她看著寫好的曲子,眼中竟然滲出了淚花。

  ??林逸青知道,她應該是現在還沒有從剛才的入戲狀態中恢複過來。

  ??“紙。”她將宣紙卷起,輕聲說道。

  ??林逸青會意,又將一張紙鋪好,她提起筆蘸了蘸墨,便在紙上作起畫來。

  ??不多時,一幅清新絕妙的水墨畫便出現在了宣紙上。

  ??遠山,湖泊,小橋,流水。

  ??橋上,一對戀人靜立吹簫。

  ??林逸青看著這幅畫,不由得讚歎不已。

  ??她的畫功,絕不比那些為士人學子稱道的大畫家差多少。

  ??“瀚鵬待我如此,我……無以為報,願以此畫相贈……”鳳曉蓉長出了一口氣,終於回過神來,看著身邊的林逸青,輕聲說道。

  ??“鳳先生此畫千金難求,我何其幸也,區區微勞,不足鳳先生掛齒。”林逸青微鞠一躬,笑著說道。

  ??他自己根本沒想到,在這個時代來了一場“COSPLAY”,竟然能把這個慶貝勒多年都搞不定的冰山美女的心給打動了。

  ??她的這幅畫,可是不少文人雅士想要花錢都買不來的。

  ??當然,她以此畫相贈,擺明了是把自己當成了知己,這畫就是再值錢,他也不能賣了。

  ??“瀚鵬,我原本以為,你隻是一介武夫,哪知……算了,我心中所感,非言語所能形容,還請瀚鵬受我一拜……”鳳曉蓉說著,向林逸青屈膝長跪,盈盈拜下。

  ??林逸青一愣,也趕緊麵對她雙膝跪倒,迎頭回拜,隻是他動作急促,險些和她的頭對撞到了一起。

  ??林逸青在心裏暗暗嘀咕對麵的女人禮數和規矩真特麽多,但嘴上卻絲毫沒有出聲。

  ??早知道美女都喜歡“COSPLAY”,他就在原來的時空和小桐多玩幾次好了……

  ??一想到小桐,他的心裏沒來由的一痛。

  ??那時他和她,搞過那麽多的“COSPLAY”,從古裝劇到現代動漫都有,那是他和她最快樂的時光之一。

  ??當時她還說過好多要穿越回去的傻話,而今,他卻真的穿越了!

  ??不光穿越了,還和一個超級大美女在這個時代玩起了“COSPLAY”……

  ??想起自己現在加上麵前的這個鳳曉蓉——慶貝勒的特殊“禮物”,已經有快接近十位數的女人了,他的心裏竟然生出了一絲愧疚來。

  ??如果有一天,他見到了小桐,他該怎樣解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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