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二章 男兒當自強
作者: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28      字數:6770
  但這一槍仿佛是一個信號一般,步兵們紛紛舉起手中的鳥槍、抬槍和洋槍,向對麵的日軍開火,一時間四下裏到處都是白煙和槍聲,以及士兵們的嘶吼聲。

  ??對麵的日軍發出大聲的嚎叫,也開槍還擊,張阼霖隻看到對麵的敵軍陣地冒起大片的白煙,衝在前麵的步兵們便慘叫著倒下了十餘人。

  ??看到同袍在身邊倒下,張阼霖怒火上衝,縱馬奮力向前衝去,可是沒等他衝出多遠,敵軍的陣地又冒出一陣白煙,自己的座下戰馬一個踉蹌,將張阼霖摔了下來。

  ??張阼霖費力的爬了起來,這時他才發現,和自己一起衝鋒的騎兵們,有好多人都給敵人射中,摔下馬來。

  ??張阼霖看到自己的戰馬已經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他很吃驚,對方的射擊竟然如此的準確。

  ??同袍們也在不斷的開火射擊,子彈雨點般的潑灑在敵軍的陣地上,好幾名敵軍中彈,慘叫著倒下,張阼霖看到一個軍官模樣的日軍頭部中彈,飛揚起一標血線,直挺挺的向後摔倒,倒地的時候,手裏還緊緊的握著指揮刀。

  ??雖然距離已經很近了,但戰鬥已然演變成了火槍的對射,張阼霖和那些隻拿著刀矛的同袍們隻能伏在地上,觀看著雙方的射擊。

  ??對麵的日軍人數雖少,但射擊卻整齊劃一,很是淩厲,而己方的射擊雖然猛烈,但洋槍的數量並不多,土槍的威力小,是以雖然槍聲完全蓋過了敵軍,但給敵軍造成的傷害卻很小。

  ??張阼霖環顧四周,他看到此時己方步兵的主力——總兵大人的老營兵也上場了,他們明顯訓練有素,士兵們有的單膝跪地,有的伏於地上,舉槍瞄準之後再射擊,而不是向好多新兵那樣的胡亂射擊,每當他們排槍響過,對麵的敵軍陣地總能傳來慘叫之聲。

  ??此時那四門大炮開始發威了,一發又一發的炮彈落在日軍陣地上,伴隨著一聲聲巨響,掀起了大團的泥土和黑煙,日軍是偵察部隊,沒有攜帶大炮,終於無法再堅持下去,開始紛紛轉身向後跑去。

  ??張阼霖注意到,日軍很快便撤離了陣地,隻留下了十幾具屍體,而自己人這邊,橫七豎八倒下的屍體不下七八十具。

  ??“倭寇跑了!追啊!”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新兵們聽到喊聲,紛紛從地上爬起來,揮舞著刀槍,向日軍追了過去。

  ??失去了戰馬的張阼霖也步兵們一道向前衝去,這時他又看到了羅駿,羅駿也看到了他,向他跑了過來,二人一起並肩衝鋒。

  ??日軍跑上了一處山坡後,不知怎麽,突然又停了下來,伏在地上向這邊打出一陣排槍,衝在前麵的新兵們登時倒下了一片,張阼霖氣往上衝,躍過倒下的戰友的屍體,向日軍猛衝過去,小胖羅駿也舉著大刀,氣喘籲籲的跟在了他的身後。

  ??就在張阼霖衝過一道溝壑的時候,天空中突然傳來了怪異的呼嘯聲。

  ??張阼霖還沒有明白是怎麽回事,身後的隊伍當中便響起了一連串的爆炸聲。

  ??張阼霖回頭一看,隻見地麵給炸出了數個大坑,在大坑的周圍,到處都是半邊身子烏黑的屍體和受傷慘叫的人。

  ??敵軍的大炮到了!

  ??張阼霖根本沒有想過,敵軍的大炮一開火,便給自己人造成了這麽大的傷害!

  ??他正自驚疑間,敵軍的大炮又一次開始了轟擊,一顆又一顆碩大無朋的炮彈從遠處飛來,落在追擊的隊伍當中,一時間慘叫聲此起彼伏。

  ??“快趴下!趴下!”張阼霖看到一名己方的軍官伏在地上,一邊用手遮擋著從天而降的泥土,一邊叫喊著用力的向他們這些新兵揮著手。

  ??張阼霖正要伏下身子,一顆炮彈卻飛了過來,就砸在了他的腳邊,小胖羅駿這時猛地撲了過來,將張阼霖一把推開。

  ??眼前一道紅光閃過,接著是一聲巨響,張阼霖感到有一隻看不見的巨手把自己拎了起來,重重的摔在地上。

  ??張阼霖感到眼前一黑,全身仿佛要散了架一般,這時羅駿的慘叫聲傳了過來。

  ??他定睛一看,隻見羅駿竟然隻用右腿站在那裏,他的左腿已然沒有了!

  ??“小胖!——”張阼霖大叫一聲,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

  ??當他的目光適應了黑暗,他這才發現,自己並沒有置身於戰場,而是在自己的家中。

  ??可是,剛才的夢境,為什麽會顯得那麽真實呢?

  ??張阼霖幼小的心靈想不明白,但他在心裏,卻已經發下了誓言。

  ??那就是,絕不讓夢境在現實當中重演!

  ??他已經決定了,自己的未來,要走什麽樣的道路!

  ??半個月後。

  ??校場中,林逸青看著已然麵目一新的旅順口守軍,心中有了些小小的成就感。

  ??不是誰都能在短短的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裏,把一支骨子裏還屬於中世紀的軍隊,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而皇太後要他進京過年的日子,也一天天的近了。

  ??這裏的事情,已經有了一個良好的結果,接下來,該是他探望妻兒的時候了。

  ??“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你有雨傘,我有大頭……”遠遠的,傳來了林語曦頑皮的歌聲,令林逸青心頭一動。

  ??離開了校場,林逸青便命人將林語曦叫了過來。

  ??屋子裏隻有他們二人,林語曦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四叔會忽然叫自己過來,但她的嘴裏,還在情不自禁的哼著她的“大頭歌”呢。

  ??林逸青聽著她哼的曲調,禁不住微笑起來。

  ??“曦兒,你這哼的歌兒,是在取笑袁蔚霆嗎?”

  ??“嗬嗬,這歌兒可是四叔教給我的啊,冷不丁想起來的,不過,要說是用來形容袁大頭的話,還真是很貼切的呢。”林語曦開心地笑著答道。

  ??“你呀,就知道取笑人家,你可知道,人家的家裏頭,可是出了大事呢。”林逸青佯裝責怪道。

  ??“哦?怪不得他這些天有時總會無精打采的,看到我的時候,象是想看又不敢的樣子,我問他怎麽了,他也不說。”林語曦恍然道,“他家裏出了什麽事啊?四叔知道麽?”

  ??“你知道他是有妻兒的人,是吧?”林逸青試探著問道。

  ??“是啊,他和我說過,他在老家娶了親,成了家,還有了一個兒子,現在應該三歲了。”林語曦點了點頭,“他和我說這些的時候,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那天還說了句什麽恨不相逢什麽的……”

  ??“你知道嗎?就在三個多月以前,他的老家那裏發生了一場大瘟疫,他的兒子染病死掉了,孩子的母親精神受了刺激,現在已經瘋了。”

  ??“啊?!這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

  ??林語曦替袁蔚霆難過起來,“怪不得他……”她象是想起了什麽,臉上突然一紅,垂下了頭。

  ??過了好一會兒,林語曦才抬起頭,看著林逸青,輕輕咬了咬嘴唇,問道:“四叔,你說,袁大頭和他的結發妻子,是不是非常……恩愛呢?”她說到“恩愛”這個詞的時候,羞紅了臉,又低下了頭。

  ??“嗬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哪裏有得選?”林逸青當然明白她問話的意思,嗬嗬一笑,並沒有正麵回答她。

  ??“那……將來曦兒……的終身大事,是不是也沒得選呢?”林語曦望著林逸青,呼吸微微變得急促起來。

  ??“不,曦兒有得選。”林逸青看著麵前的女孩兒,語氣堅定而又不失慈愛,“曦兒的終身大事,有四叔作主,但四叔是要看曦兒的選擇的。”

  ??聽到林逸青的回答,林語曦的雙眸黯淡之色瞬間一掃而光。

  ??“真的?”

  ??“當然。隻要曦兒所選的那個人,不是碌碌無為之輩,而是不世的英雄,四叔絕不會攔著你們!”

  ??“謝謝四叔!”

  ??林語曦撲到了林逸青身邊,跳了起來,緊緊的摟住了他的脖子,林逸青笑著借勢將她抱了起來。

  ??※※※※※※※※※※※※※※※※※※※※※

  ??《袁忠襄公集》:旅順口問對:

  ??“時林文正公召忠襄前來,忠襄叔父袁公保齡亦在座。”

  ??“林文正公曰:‘汝一小卒,有何能為,可保曦兒終身之幸福無虞?’”

  ??“公曰:‘今日之袁蔚霆雖為小卒,然他日之袁蔚霆必為柱國之大將!願以一身護語曦之幸福!至死不渝!’”

  ??“林文正公又曰:‘汝資曆淺薄,欲成不世之功,須待何時?’”

  ??“公曰:‘袁蔚霆願跟隨爵爺左右,每戰請為先鋒,積小功為大功,不世之功可成也!’”

  ??“林文正公曰:‘善!曦兒尚待兩載閨中之年,兩載內,汝立首功之日,即乃汝二人訂親之時,逾二載,曦兒出閣嫁與旁人,汝當無有悔言。汝且好自為之!”

  ??“公曰:‘諾!即以此為誓!’”

  ??※※※※※※※※※※※※※※※※※※※※※

  ??望山居是一座兩層樓的小酒館。登上第二層,站在窗邊放眼遠眺,便是綿延的灰色大山。這座蒼茫的大山在地圖上卻沒有名字,雖然它幾乎跨越了整個這片平原。每天清晨的時候,無邊的灰色煙霧都會籠罩在山上,猶如天神為這片土地設下的千年迷障。

  ??此刻,灰暗的冬日天空顯得格外空曠沉寂。樓下,平日裏稀稀拉拉的幾個中年酒客,靠著杯中之物打發無聊的時光。人人的臉上似乎都和天空一樣籠罩著灰色的迷茫。

  ??這個叫禿山鎮的小小鎮集,在一百年前曾一度是一個熱鬧的伐木小鎮。那時候酒館裏每天都有大群的伐木工人,在汗水和哄笑中灌下一杯又一杯的烈酒。這一帶出產木材,很多人以伐木為生。伐好的木材順著河水,浩浩蕩蕩地流出山去,最終被運到天津甚至更遠的城市。那些繁華的城市對於這個鎮上的大多數人來說,都隻是遙遠的傳說。

  ??後來就是那場燒了整整一年的大火。

  ??大片的樹林化作了焦炭,整片的山頭鋪滿了灰燼。漫山的灰燼令河流的顏色在數月內變得灰黑,從此這條河就被人稱作黑水河,這個鎮子也就變成了禿山鎮。失去了木材,鎮上的人一天天的貧窮下去,青壯年紛紛離開這個死氣沉沉的小鎮另謀生路,留在這裏的隻有老人和少年。人的心也蒙上了灰燼。

  ??望山居現在是鎮上唯一的一座酒館,盡管如此,店主人潘老頭也總是哀歎生意做不下去了。他總是對別人說,沒有將這家酒館賣出去的唯一原因,就是根本沒有人會買。

  ??潘老頭站在櫃台後麵,慢吞吞地抹著根本沒人用過的桌子,臉上愁雲密布,眼角卻偷偷地瞄著坐在角落裏的一個人。

  ??那人身穿一套普普通通的麻布衣褲,兩條肌肉發達的長腿擱在桌上,椅子朝後仰起,隻用兩條椅腳支地,微微搖晃,一頂舊得褪色的闊沿軟帽蓋在臉上,似乎是在打瞌睡的樣子。

  ??靜悄悄的酒館裏,隻有不堪折磨的椅子發出的輕微吱吱聲。似乎是為了打破沉默,那人將帽子稍稍向上推了推,不耐煩地叫了一聲:“老爸,酒。”

  ??“唉!來了。”潘老頭皺著眉,挨個試了試水槽裏溫著的酒壺,挑了一個輕的,送到他兒子潘珂的桌上。

  ??潘珂卻看也不看一眼,仍舊悠悠地搖晃著椅子,仿佛他的目的隻是為了在平靜中製造一點雜音。

  ??片刻之後,外麵傳來匆匆的腳步聲。潘老頭的手指微微一顫。一個精瘦的少年風風火火地衝進酒館,大聲叫道:“老大!老大!”

  ??潘珂仍舊是用帽子遮著臉,懶洋洋地說:“小栓,有什麽消息?”

  ??叫做小栓的少年賊忒兮兮地朝潘老頭看了眼,湊到潘珂耳邊說:“有肥羊。單身,陌生人,朝鎮子上過來,包裹挺有分量的樣子。”

  ??潘珂冷冷道:“說了半天都沒說清楚,男的女的?”

  ??“男的。”小栓輕聲說,“騎了一匹很神氣的馬呢。”

  ??潘珂打了個哈欠,說道:“叫白三和程非去吧。你也在邊上學著點。我就不動彈了。”

  ??“哎!”小栓興奮地答應,後腳追著前腳跑出望山居。

  ??潘老頭猶豫了半天,忍不住開口道:“珂兒啊……”

  ??潘珂躲在帽子下麵,並不理睬。

  ??“你這麽做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老爸你就別管了!”潘珂不耐煩地一把摘下帽子,露出年輕而又鋒利的雙眼,“也不想想補貼你家用的那些錢都是怎麽來的!”

  ??潘老頭竭力不去看他,自顧自地邊擦桌子邊說:“下個月你就滿十八了,按規矩就算是大人了。想出去闖蕩還是留下來,我也都管不著你了……”

  ??潘珂輕輕哼了一聲,低聲自言自語:“好象你現在就能管我似的。”

  ??“……唉,要賺錢,還是得走正路……”潘老頭依舊嘮叨著。

  ??“要錢,你怎麽不把你那套寶貝杯子賣掉啊?”潘珂突然忍不住提高音量。

  ??潘老頭似乎受了驚嚇一般,縮回了櫃台後麵,再也不說話了。他保存了一副玉杯,是當年名聞天下的琢玉大師陸子剛的後人陸震軒大師路過時,潘老頭鼓起勇氣請陸大師雕的。到如今,雖然不能說價值連城,也算是相當貴重的寶物了。潘老頭一直珍而重之地藏在妥貼處,即使連潘珂也沒見過幾回。

  ??潘珂氣鼓鼓地拿起酒壺,對著嘴仰頭灌了幾口,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剛躺下,把帽子放回臉上,就聽有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腳步聲傳進潘珂耳中,不禁令他心中一跳。那是軍靴的聲音。他將帽子微微頂起一條縫,就看見一雙穿著靴子的腳走進酒館。沒錯!靴幫上的怪獸紋章……那是上好的白虎軍靴!自從佳慶朝以後,就再沒有大量製造過。現在這樣既實用又帥氣的軍靴已經很難見到了。聽說上好的白虎軍靴有三不怕:不怕褶皺、不怕塵土、不怕沾血。潘珂小時候聽鎮上的幾個老兵說起後,就一直想要這麽一雙。

  ??他估摸了一下眼前這雙白虎軍靴的尺碼,不由得露出了一個微笑。

  ??“老板,來杯上好的竹葉青。”

  ??那雙軍靴的主人開口叫酒。他的聲音聽上去十分純淨,如同一塊水晶。很難想象這樣的一個聲音會和軍靴聯係在一起。

  ??潘珂將帽子緩緩朝上掀開。迎入他眼簾的是一個寬肩細腰的背影。那人足有六尺,和潘珂差不多高,穿著一身貼身的褐色皮獵裝,肩上負了一個陳舊的行軍囊。

  ??行軍囊……包裹……陌生人……

  ??潘珂的眼角微微一跳。對麵的潘老頭注意到他的眼神,臉色不禁有點變了。

  ??那是要殺人的眼神。

  ??“這位兄台,我可以坐在這裏嗎?”潘珂來到那人對麵,雙手按在小桌上,看著對方,不動聲色的問道。

  ??“請便。”對方淡淡的答道。

  ??潘珂哈哈一笑,坐了下來,目光仍然緊盯著對方。

  ??“兄台貴姓?”他又問道。

  ??“萍水相逢,說不定一會兒便各奔東西,何必問什麽姓名?”那人不鹹不淡的答道。

  ??“多個朋友多條路,出門在外的,不都得靠朋友嗎?”潘珂打了個哈哈,目光落到了那人的行軍囊上,“敢問兄台是作什麽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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