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遲來的背叛
作者: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27      字數:5765
  東京,三菱商社總社。

  ??蓬頭垢麵的岩崎英彌少尉來到商社的門口,看著懸掛著的牌匾,禁不住流下了眼淚。

  ??一位商社的工作人員認出了他,趕緊帶他進了大廳,並找人去通報社長岩崎彌太郎。

  ??得到了消息的岩崎彌太郎急急忙忙的跑了出來,當他看到麵前的岩崎英彌時,激動得渾身顫抖,他顧不得岩崎英彌滿身的汙穢,上前以熱烈的擁抱歡迎他的到來。

  ??“英彌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岩崎彌太郎高興地拍著侄子的肩膀,“我原來擔心賊徒們收到贖金,不會馬上放人,還可能會進一步的勒索,但英彌就這樣的出現了!真是太高興了!”

  ??聽到岩崎彌太郎絲毫不以付出10萬銀元的贖金為意,隻是欣喜於侄子的歸來,一些商社的同僚們全都麵露敬佩之色。

  ??但岩崎英彌聽了岩崎彌太郎的話,臉上卻現出了憤憤的表情。

  ??岩崎英彌一想起林逸青為了維護岩崎尤佳所給他施加的羞辱,他的心就有如被毒蛇噬咬一般。

  ??為了掩飾自己的恥辱遭遇,他在來時的路上,已經想好了見到岩崎彌太郎的說詞。

  ??既然林逸青如此喜歡岩崎尤佳,用羞辱自己的方式來維護她的尊嚴,那他岩崎英彌針對岩崎尤佳展開報複,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他們收到贖金後,並沒有想要放我,而是打算繼續勒索,我是知道了消息後,想辦法自己逃出來的。”岩崎英彌啞著嗓子說道。

  ??盡管是扯謊,但因為早有準備的關係,岩崎英彌的臉上做足了悲憤的戲文,令眾人一見之下,全都為之動容。

  ??“什麽?竟然是這樣?”岩崎彌太郎聞言大吃一驚,“尤佳沒有幫助你逃走嗎?”他下意識的問道。

  ??“尤佳……她……早就成了賊徒們的玩物了!”岩崎英彌恨恨的說道,“她將自己的身體出賣給賊徒,隻為了換取自己的私利,哪裏會顧得上親人?所以我寧可死,也不會接受賊徒的勒索!我寧可自己想辦法逃出來!”

  ??聽到岩崎英彌說出女兒岩崎尤佳現在的樣子,岩崎彌太郎隻感到眼前一黑,身子站立不穩,險些摔倒,多虧了周圍的人伸手扶住了他,才沒有讓他倒下。

  ??本著家醜不可外揚的宗旨,負責日常事務的岩崎彌太郎的弟弟岩崎彌之助趕緊讓人將哥哥彌太郎扶進後麵的和室休息,並安排人帶岩崎英彌去吃些東西,並沐浴更衣。

  ??在一切都恢複了平靜之後,岩崎彌之助便來探望哥哥。

  ??“尤佳……她……怎麽能做出這樣敗壞門風的事……”躺在床上的岩崎彌太郎看到弟弟彌之助進來探望自己,有氣無力的說道,“難道……茶汲女的女兒,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嗎?……”

  ??“她身陷敵營,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可能也是沒辦法的事。”岩崎彌之助聽到哥哥說出辱及岩崎尤佳母親的話,頗有些不以為然,忍不住為岩崎尤佳辯解了一句,“在賊徒的淫威之下,能有幾個女子不屈服呢?”

  ??“那她就應該自盡!寧可死去,也不能使家族蒙受恥辱!”岩崎彌太郎捶床大叫起來。

  ??“兄長不必動怒,也許英彌說的隻是傳聞,並非實情。”岩崎彌之助說道,“英彌所說,也許有誇大的成份在裏麵。”

  ??“誇大的成份?”聽了弟弟的話,岩崎彌太郎一愣。

  ??“我問過幫助英彌洗浴的仆人,英彌的身上,除了幾處擦傷和劃傷之外,再沒有任何新舊傷痕。”岩崎彌之助說道,“所以我懷疑,他並不是逃出來的,而是賊將在尤佳獻身,又接到了贖金,聽了尤佳的勸說,放他出來的,而他為了掩飾,故意這樣說的。”

  ??“哪怕是這樣的話,尤佳定是和那個乾國賊將做出了傷風敗俗的事,讓英彌聽到了,他才會這麽說的!”此時岩崎彌太郎已經對身陷大阪的女兒恨透了,不管是誰替他分辯,都容易激起他心中的怒火,“不然的話,她怎麽敢替賊將傳話,要求我們支付巨額贖金呢?要是她真心想要救英彌,解父兄危難的話,就應該想辦法免除掉這筆贖金,而不是幫著賊將向我們索要贖金!”

  ??聽到岩崎彌太郎如此痛恨女兒,身為弟弟的岩崎彌之助隻好閉上了嘴巴。

  ??“這個敗壞家族聲譽的女人不去死,就是家族的禍害!我要教會她什麽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什麽叫禮義廉恥!教會她怎樣做一個岩崎家的女兒!”岩崎彌太郎說著,掀開被子下了床,來到桌邊,拿過紙筆,便擬起電報稿來。

  ??岩崎彌之助覺得哥哥如此對待岩崎尤佳似有不妥,但此時的他知道兄長正在火頭上,自己再勸說的話,也隻能增加兄長的怒火,是以隻能默默無言的看著兄長書寫。

  ??此時無論是岩崎彌之助還是岩崎彌太郎,都不會想到,整個岩崎家族的曆史,在這一刻,發生了根本的轉變。

  ??陰霾的大雨已經持續三天了,岩崎尤佳一動不動盤腿坐在樓下茶室裏。這間茶室完全是依照日式房間的格局布置的。寬闊的擦得再潔淨不過的棕紅木地板上,鋪著紅線波斯舊地毯,家具隻是幾張極簡單的矮幾,隻有坐北朝南的一整麵牆被裝上了落地窗的明亮的玻璃,以便於在下雨的時候主人坐在這裏賞雨喝茶。岩崎家的這棟位於郊外的法式三層小洋樓當年是屬於一位法國富商的,後來賣給了岩崎尤佳的父親岩崎彌太郎,當時達成買賣時,還引起過不小的轟動。這座小洋樓在修建的時候,是請的當年世界上最好的法國建築師精心設計的,材料用的都是上好的雲南大理石石料。這位法國商人據說很厭惡當時在亞洲流行了幾千年的以木頭和紙張為主體的建築思維模式,看不起以木頭和紙張為主體的亞洲傳統建築文化,認為那是一種惰性的缺乏時間的永恒性跟精神的精密性和力量性的一種粗糙落後的建築文化,是與時代相脫節的過了時的農業文明的產物,才修建了這座石質的城堡。而作為岩崎家最早的一個精神異類,岩崎彌太郎在買下這處產業進行改裝的時候,要求在自己的領土上最起碼的能看到日本傳統的那種精神的頑強性跟永恒性,他要求的是由建築的雄渾美跟工藝的精密美所結合的反映那種精神上的力量感與震撼感必需完全真實地在他的領土上得到徹底的體現。

  ??岩崎彌太郎原本打算將這處產業留給他的男性後代,希望他會繼承自己的精神,但當年的岩崎彌太朗絲毫沒有想過,他也從來想不到,現在住在這裏的人,會是自己的庶女。

  ??當年的岩崎彌太郎是個徹底的說一不二的人,他專橫,獨斷,有著發泄不完的精力和幹勁,還有無可比敵的想像力和超常的膽略,他隻想到要徹底地實現自己的精神和意誌,所以替子孫們想得就不夠那麽多了。而岩崎彌太郎生來謹慎小心的弟弟岩崎彌之助卻聰明地意識到了兄長的超常膽略和無比想像力會給他的兒女們帶來怎樣的災禍,為了避免太過招人嫌,他悄悄地叫人在樓上屋頂上到處種滿長長的垂下來的藤蘿。由於大阪溫暖的氣候,所以從現在任何時候看,這座雄偉的類似大禹的父親鯀築的城堡現在就像歐洲那些沒落貴族的破舊城堡一樣,到處爬滿了可以遮蓋一切的綠皮的蕭索的舊外衣。已經多少年了,那種隻有石頭才有的古舊感也慢慢侵透了出來,主人的目的達到了,這座象征貴族精神的岩崎家的城堡在人世的驚濤駭浪中顯得一點兒也不紮眼了。而現在岩崎尤佳所臥坐的這間茶室則是岩崎尤佳的父親岩崎彌太郎為了當時傳統的形式以及岩崎尤佳生母舞子的意願而特地請人裝修的。喜歡簡單生活方式的母親是個安靜平和的女人,既使是生在盛世也是個亂世人的心境。自從生了岩崎尤佳之後,她就常常坐在這間屋子裏撫琴。對著窗外的蕭蕭雨聲和枯寂無物的地板,可以想見當時多麽的寂寥無聲,不過也能細細體味當年女主人優雅的品茶的態度。作為武士家小姐出身的母親,當年被父親贖出,隻身住入這座城堡之中,想來心情也還是鬱悶無聊的吧。自從生了岩崎尤佳以後,又懷過幾次孕幾個孩子不是不幸早夭就是流產的母親,當時的心情也是很痛苦的吧。

  ??這也是母親後來被迫離開的原因。

  ??日本人把屬於妻子的範圍和屬於身體享樂的範圍劃得徑渭分明,兩個範圍都公開、坦率,而不是象西方人生活中那樣,一個可以公諸於世,另一個則隻能避人耳目。日本人對兩者的區別是,一個是屬於人的主要義務的世界,另一個則屬於微不足道的消遣世界。如此劃定範圍,“各得其所”,這種辦法使這兩類活動對家庭中的模範父親和市井中的花柳之徒都能分別適用。日本人的理想不是把戀愛與結婚看作一件事。西方人所讚許的戀愛是以選擇配偶為基礎的,“相愛”就是結婚的最好理由。結婚以後,如果丈夫與其它婦女發生肉體關係,那就是侮辱他的妻子,因為他把理應屬於妻子所有的東西給了別人。日本人則不這樣看。在選擇配偶問題上,他們聽命於家長,盲目地結婚。他與妻子的關係必須遵守清規戒律。即使在很融洽的家庭中,孩子們也看不到父母之間**的表現。正象一位日本人在接受外國記者采訪時說的:“在我們國家裏,結婚的真正目的是生兒育女,傳宗接代,其它任何目的,隻能歪曲結婚的真實含義。”

  ??但是,這決不意味著日本的男子隻在這種生活中循規蹈矩。他們如果有錢就去另找情婦。與一海之隔的大乾帝國的重大差別是,他們不把自己迷戀的女人帶到家裏來作為家族的一員。如果那樣,就會把兩種應當分開的生活範圍混而為一。他的情婦可能是精通音樂、舞蹈、按摩以及其它技藝的藝伎,也可能是地位低下的妓女。不管是哪一種人,他都要與那女子的雇主簽訂契約,以防止那個女人被遺棄,契約要保證給女方金錢報酬。他將為她另築新居。隻有當女的有了小孩,男人希望把這個小孩與自己的孩子一起撫養時,可以例外地把女人接到自己家裏來。進門以後,這個女人的身份不是妾,而是一個傭人。孩子們稱正式夫人為“母親”,不承認生母與孩子的關係。乾國那種顯然已成為傳統習慣的東方式一夫多妻製與日本迥然不同。日本人對家庭義務與“人情”,甚至在空間上也是徑渭分明的。

  ??在日本,隻有上流階層有錢蓄養情婦。多數男子則是不時與藝伎或妓女玩樂。這種玩樂完全是公開的。妻子為出去夜遊的丈夫梳洗打扮,妓院可以給他的妻子送帳單,妻子照單付款,視為當然。妻子可能對此感到不快,但也隻能自己煩惱。到藝伎處玩樂比到妓院花錢要多,但與藝伎玩樂一夕的費用並不包括身體行為的過夜。他所享受的樂趣是欣賞訓練有素、衣著入時、舉止得體的美女的款待。如果要與某一藝伎進一步接近,男的就必須成為這位藝伎的保護人,簽訂契約規定是他的情婦,或者男的魅力迷人,打動了藝伎而自願獻身。當然,與藝伎共度一夕之歡也絕不排除色欲之事,藝伎的舞蹈、風趣、歌謠、儀態都是傳統的,具有挑情性,而且故意表現上流社會的貴婦夫人所不會表現的一切。這些都是日本男人情感世界的事,對刻板的夫妻家庭生活是一種解脫。沒有理由不去縱情享樂,但這兩個領域則必須劃分清楚。

  ??日本的下等妓女都住在煙花巷。有的人在與藝伎玩樂過後,如果餘興末盡,還可以再到妓院去。由於妓院費用低,錢少的人便滿足於這種玩樂,而放棄藝伎。妓院外麵都掛有妓女的照片,遊客通常毫不避諱地在人前長時間地麵對照片品評挑選。妓女的身分低微,地位不象藝伎那麽高。她們大都是因家境窮因而被迫賣給妓院,不象藝伎那樣受過訓練,懂得藝術。明治維新之前,在日本人還沒有注意到西方人的非議、舊習慣未除之時,妓女親自坐在人前,以沒有表情的麵容麵對顧客,象商品一樣的聽其挑選,現在則代之以畫像。

  ??一個日本男人可以挑選一位妓女,與妓院簽訂契約,作為她唯一的保護人,而妓女則成為其情婦,這種婦女受契約的保護。對於女侍或女服務人員則可以不簽訂契約而使之成為情婦,這種“自願情婦”最無保障。她們才大體是通過戀愛與男對象結合的,卻被排除於公認的“義務世界”之外。明治維新之後,當日本人讀到西方關於年輕婦女被情人拋棄,“嬰兒繞膝”,悲傷失意的故事或詩歌時,他們仍會把這些私生子的母親與日本的“自願情婦”視為等同。

  ??而岩崎尤佳在家中的尷尬地位,即緣於此。

  ??因為岩崎尤佳和林逸青之間的微妙關係,加上她所領導的三菱大阪分社同薩摩軍的合作態度,在戰局穩定下來之後,這處曾經被薩摩軍當作“賊產”的產業,被重新交回給了岩崎尤佳,而在得到這處城堡之後,高興的岩崎尤佳去看望母親,希望母親搬到這裏居住,盡管母親也十分想和女兒在一起,但母親最終還是拒絕了她的要求。

  ??母親之所以如此,是擔心她會因此再難在家族當中立足。

  ??岩崎尤佳當然明白母親的苦心,所以她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將這裏當成了和父親那邊的聯絡地點。

  ??今天,她出現在這裏,就是為了等待父親的消息——岩崎英彌已經被釋放了,按她的計算,父親現在應該已經見到他了。

  ??不多時,一輛馬車出現在了門口,一位仆人迎出門去,岩崎尤佳沒有看到馬車上的人,她隻看到一隻手伸了出來,將一封信交給了仆人,然後馬車便在雨中快速的離開了。

  ??馬車似乎是在逃離這裏,這令岩崎尤佳心中感到了一絲不安——在局勢穩定之後,傳遞的人是會問她要不要回信的,但這一次顯然沒有。

  ??仆人來到了茶室中,將信交給了岩崎尤佳之後,便快步退了出去,岩崎尤佳迫不及待的打開了信封,看了起來。

  ??這是一封長長的電報,顯然父親為了發這封電報,是花費了不少銀錢的,說明了這份電報的重要性。

  ??岩崎尤佳仔細的看起電報來,但她隻看了幾行,麵色便一下子變得慘白。

  ??她的身子開始發抖,幾乎拿不住信紙,她拚盡全力才沒有讓自己倒下,繼續的看著這封電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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