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寂寥。

  這是陳銘趴在魚雷管裏的感受。

  調整好自己的姿勢，雙腳蹬住後蓋，伸手將護目鏡和水肺戴好。然後，拍了拍魚雷管的管壁。

  按照他之前的囑咐，聽到他拍魚雷管壁後，魚雷班長將會打開魚雷管的前蓋。從打開前蓋開始計時，半個小時後重新開車。

  本來王艇長說一個小時，但陳銘覺得太久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強行改成了半個小時。都怪現在的通訊技術限製，出艙後的陳銘無法跟艇內再取得聯係。

  從魚雷管前蓋打開的那一刻，他就需要靠自己了。但這有什麽可怕的呢？

  陳銘此刻思緒翻飛，他好像想到了江艇長，想到了那封遺書。

  隨著魚雷管前蓋開啟，海水嘩啦啦的衝了進來。一股巨大的壓力狠狠的打在陳銘身上。咬牙用雙腿撐住後蓋，維持身體姿態平衡。

  過了好一會，不適感漸漸褪去。但身上仿佛每個細胞都帶上了一包負重的沙袋一般，整個人的動作都變得遲緩起來。

  慢慢平複了一下激烈的心跳。陳銘開始慢慢向外爬去。雖然心裏早有準備，但在狹小的魚雷管內，伴隨著深海高壓。體能的消耗程度，依然讓陳銘暗暗心驚。

  四分鍾後，陳銘從魚雷管裏鑽出。沒有著急行動，呆在魚雷管外，休息了十秒。適應一下外部壓強，順便舒緩一下體能。

  又一個四分鍾後，陳銘遊到了潛艇尾部。

  看到螺旋槳的第一眼，陳銘感覺自己的密集恐懼都要犯了。一條條帶狀的水生植物纏繞在潛艇螺旋槳上，下方甚至還粘在海床的泥土上。

  霧霾防激光，海帶纏潛艇？

  陳銘想起了前世某位張姓局座的那句名言。嘖嘖嘖，因果武器，恐怖如斯。

  甩掉腦袋裏的想法，陳銘抓住一條正飄散在海水中的，他也分不清是海帶還是海草的植物，將自己拖到螺旋槳跟前。

  從大腿外側摸出刺刀，開始自己的切割作業。

  時間緊急，陳銘摸著槳葉，順著一片一片割。隔斷纏繞在槳葉上的部分後，也來不及徹底清理。他現在也後悔自己當時叫的半個小時了。

  天知道潛艇的螺旋槳居然這麽大！！

  實踐出真知，古人誠不欺我！

  時間又過去了十五分鍾，距離401艇開車還有七分鍾。而真正留給自己的時間，隻剩下不到5分鍾。如果最後兩分鍾，自己還沒有逃離螺旋槳附近，那不說自己可能被卷進螺旋槳被打得葬身海底，就是這密密麻麻切斷的海草，都可能會被水流推過來纏住自己。

  好在，隻剩最後一片槳葉了，時間來得及。

  終於，陳銘隔斷了最後一根繞在槳葉上的海草。來不及，也沒有條件細細清點。

  20處的深海能見度很低，哪怕自己頭上帶著射燈，但能見度也不超過1米。.

  陳銘立馬轉身，飛速逃離螺旋槳附近。而後，轉身靜靜得看著。心裏祈禱著一切順利。

  因為，一旦有什麽意外。那自己可能就得壯烈了。

  艇內唯一一套潛水服都在自己身上，在無法和艇內取得聯係的情況下，唯一的補救措施隻能是犧牲自己。

  兩分鍾很快就到。看到螺旋槳慢慢開始旋轉，直到越來越快，陳銘懸在空中的心，終於落到了肚子裏。

  懸浮在海水中，陳銘看著401艇很快消失的方向。內心也有點觸動，想想也是挺有意思，兩次出航，自己都被丟在外麵。雖然是自己主動要求的，但從群體中被分離出來的個體內心往往會體會到一種，叫做孤獨的感覺。

  好在陳銘還是很能自我阿Q的，看到被螺旋槳推出的水流衝的在海水中隨波蕩漾的海草，陳銘樂了。

  轉身，一邊在心裏哼著“海草海草，隨風飄搖”一邊慢慢上浮。每上浮一段，就懸停一會等身體適應減壓的環境。

  這是從魚雷管出艙中非要重要的一點。如果就那麽直接快速的上浮，壓力變化很可能會導致體能血管壁破裂。那死狀，可太慘了。

  終於，陳銘來到了海麵。抬起頭，對著久違的太陽打了個招呼，等自己的眼睛也適應了陽光後，向著401艇離去的反方向奮力遊去。

  “報告艇長，重新開車成功。動力正常！”

  “有。”

  聽到舵手的匯報，王艇長這聲回應顯得有些低迷。而在場眾人也都能理解艇長的心情。

  “老王啊，別擔心了。陳銘會沒事的，他從沒讓我們失望過不是嗎？”

  林政委也歎了口氣，安慰道。他現在很忙，因為需要安慰的不止一個艇長，還有艇上和陳銘關係最好的李四明也需要他去關注一下。

  好在二人都是老潛艇兵，心態調整很快。401艇的工作，並沒有被耽擱。

  兩天後，全速航行的401艇終於回到領海範圍內。第一時間打開無線電，將情況匯報給了基地。

  在基地中收到401艇報告的魯淮成頓時感覺心髒有點抽搐。年紀大了，血壓本身就有點偏高，趕緊吃下兩顆降壓藥。等情緒稍微平和些後，命令401艇繼續完成自己的長航訓練。

  “喂，老陳啊。401艇的事情，你聽說了吧？”

  魯淮成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打給陳司令。

  “事情我知道，剛剛收到報告。你也別太擔心，我這就跟艦隊匯報。讓艦隊知會駐呆辦的人，密切留意。發現陳銘後，第一時間將他給你完完整整的送回來。”

  “好好好，那就辛苦陳司令了。”

  “你這話說的得自罰三杯啊。知道你老魯看中陳銘，但他難道就不是我陳某人的兵了？真是。掛了。”

  魯淮成一邊笑嗬嗬的答應認罰，一邊掛斷電話。當電話放下的那一刻，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不見。

  魯淮成的秘書從聽到報告時，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

  參謀長對陳銘的關注和關心已經超過了一個參謀長對一個優秀士兵或者軍官的看重了，反而像是對自己的兒子？子侄吧。

  他暗暗想著，不知道該不該勸勸參謀長。

  “走吧，跟我去陸戰隊看看學員隊訓練的怎麽樣了。”

  就在他猶豫糾結的時候，魯淮成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這個參謀長一年在基層晃悠的時間可能比在機關還多，秘書處理這些事情早已熟門熟路。

  “是，參謀長！”

  看到秘書轉身離去，魯淮成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外一支正在唱著《軍港之夜》的方陣，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