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天氣越發冷了。

  等到了長寧長公主府的時候，即使抱著花雲給的湯婆子，沈月華的手都凍得通紅。

  長公主府外，零零散散的有那麽一輛輛馬車。

  在甘露殿的事情雖然沒有宣揚出去，但知道內情的朝臣們哪裏還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跟長寧公主府有什麽牽扯。

  更何況，長寧長公主和駙馬雙雙殞命，人走茶涼，如今隻剩下一個尚未出閣的丹陽郡主劉芸，往日裏熙熙攘攘長公主府，一下子變得無人問津，門可羅雀。

  門童看到將軍府的馬車都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在這時候，將軍府會派人來，待看到沈月華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更是驚訝得很，甚至都忘記先去跟裏麵的小主子稟報一聲，就直接引了沈月華進府。

  靈堂設在前廳。

  沈月華過去的時候，一身素縞的劉芸跪坐在雙親的棺木前，神色木然的往麵前的火盆裏撒著紙錢。

  她的容貌嬌俏，平時笑起來的時候，靈動明媚，此時，她麵色蒼白如紙，沒有一點兒生氣，隻雙眼又紅又腫，不知道已經哭過多少回。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臨近，她也不為所動，完全遊離在這個世界之外。

  門童和管家迎了沈月華進來，就要開口稟報，卻被沈月華抬手製止了。

  她提步走了過去，在劉芸身後停下之後，解開了自己身上的披風，披在劉芸單薄的仿似隻穿了一層喪服的身上。

  “阿芸。”

  聽到沈月華的聲音，劉芸愣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她驀地轉頭看去，一抬眼就對上沈月華那雙溫柔關切的眸子。

  “清寧郡主……”

  隻一開口，沈月華才發現她的嗓子竟也沙啞得很。

  沈月華輕歎了一口氣，抬手撫在了她的手背上，柔聲道：“事情已經都發生了，節哀。”

  劉芸點了點。

  才一動，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得，不住的往下掉。

  沈月華心中一動，有些心疼她，但眼下她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其實，對劉芸她的感情很複雜。

  雖然一開始，是不喜歡這個嬌縱任性又無禮的小丫頭。

  那時候因為陳雲歡的挑撥，劉芸亦不喜歡她，兩人見了麵也沒少掐架。

  但是，後來因著蕭玉言給長寧長公主和劉芸下毒，沈月華不計前嫌的找了周大夫，就讓這小丫頭突然間對她完全轉變了態度。

  那時候，明知道她不是很待見她，因為歉意和感激，她還會跟著安樂公主蕭清雅一起來將軍府，即使沈月華沒跟她說什麽話，她也默默的坐在那裏，沒有表現出半點兒的不耐煩。

  甚至後麵一有機會，都會跟著蕭清雅過來。

  接觸得多了，沈月華對她的印象也就慢慢的改觀了。

  隻是，也隻是改觀而已，畢竟她們之間還隔著個太後和長寧長公主。

  那兩人視沈月華如死對頭，尤其是太後，而她們恰是她的母親和外祖母。

  因為蕭清雅的事情，沈月華吃了一回教訓，決定提前跟她拉開些距離，免得付出了真心之後，她日後的選擇會傷了她的心。

  所以，她那天在前廳說了那些冷淡的話。

  沒曾想，等她再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她依然歡喜的迎了過來，麵上帶著沒事人一般的表情，並沒有將沈月華的冷淡和疏離放在心上，甚至在得知她被人綁架，還不顧一切的找了來，試圖勸說她母親並救下她。

  這份心意，沈月華得領。

  即使長寧長公主和太後此番太過分，但她們是她們，劉芸是劉芸。

  沈月華從來都對事不對人，誰若欺負了她，她不會忍氣吞聲必然要還回去，但若是誰對她好三分，她必得回敬一尺。

  “清寧郡主……我沒有爹爹了……也沒有阿娘了……”

  劉芸抱著沈月華的胳膊，淚如雨下道：“這偌大的長公主府上，以後便是我一人了。”

  被她這麽一哭，沈月華鼻尖兒也有些酸澀。

  她阿爹在為愛不顧一切的時候，眼裏看到的，心裏想到的隻有她阿娘一人。

  而長寧長公主那時候的心裏，怕是也隻念著駙馬。

  這兩人都沒有想過劉芸，在他們相繼去後，該麵臨何種尷尬清冷的境地。

  沈月華抬手拍了拍她後背，柔聲道：“府裏還有這麽多人，你怎麽會一個人呢？”

  “等你得了空，隨時都可以來將軍府找我，我收回之前的那些話。”

  說著，沈月華動了動手腕，取下那串紫玉佛珠。

  這還是當初劉芸在得知她祖母身子不好的時候，特意送去將軍府的。

  再看到這串佛珠，劉芸哭得更厲害了。

  這還是她小時候身子不好，她阿娘，也就是長寧長公主專門去淩雲寺求的。

  這串紫玉佛珠一直都陪著她，看到它，她便想到了她阿娘。

  沈月華將紫玉佛珠戴在了劉芸的手上，垂眸道：“多虧了你的佛珠，我祖母的身子才能一日一日的康健了起來。”

  “她知曉你家中出了這些事，也思慮得緊，讓我將這紫玉佛珠送來，盼著它能繼續護著你。”

  “還有，我祖母說了，隻要丹陽郡主不嫌棄，平時多去靜心堂走動走動，多陪陪她這個老婆子。”

  聞言，劉芸終於止住了淚水。

  她點了點頭，垂眸看著手腕上的紫玉佛珠，那上麵還帶著沈月華的體溫，暖暖的。

  這股暖意仿似從她的腕子上，一路蔓延到了她的心間。

  原本冷冰冰的四肢百骸，也突然間暖了起來。

  劉芸突然間覺得，以後的日子也沒有那麽難熬了。

  “謝謝你，清寧郡主！”

  她抬眸看向沈月華，那雙水汪汪的眼睛裏帶著篤定的光芒。

  沈月華笑了笑道：“謝我做什麽，這本就是你的東西。”

  “而且，以後也不必那般見外，叫我月華姐姐吧。”

  她們都同是郡主身份，沈月華年長她一些，讓劉芸叫她一聲姐姐，也不過分。

  聽到這話，劉芸神色一動，剛剛止住的淚水又要流了下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時候沈月華讓她叫“姐姐”的含義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