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連忙直起了身子，垂眸對沈月華道：“傷口太深，差一點便刺入要害，再加上她最近本就是心力交瘁的狀態……”

  他絮絮叨叨半天，沈月華才總結出來四個字——凶多吉少。

  還不等李大夫說完，陳昭恒一個箭步上前，抬手攥緊了李大夫的衣襟，皺眉道：“你這庸醫到底能不能行！不就是普通的劍傷，怎麽就凶多吉少了？”

  “阿恒！”

  眼看著他的拳頭就要往李大夫身上砸，沈月華及時叫住了他，才讓他恢複了理智。

  李大夫拱手，垂眸對沈月華道：“草民已經將那護心丹給她服下了，剩下的便看她能不能熬過今晚了。”

  言罷，他似是生怕陳昭恒的拳頭會再一次落下來，忙不迭的往後退了一步。

  然而，這次陳昭恒什麽都沒說，隻沉默的蹲下了身子。

  看到他這般模樣，沈月華心裏也很不是滋味兒。

  都這時候了，也顧不得什麽禮數了，更何況如今趙思萱這般樣子，陳昭恒也肯定是要守著的。

  沈月華輕聲開口，“地上涼，屋裏坐吧。”

  陳昭恒搖了搖頭，可轉念想到了她身子不好，還在這裏吹著冷風，他又點了點頭，帶著沈月華轉身進了屋子。

  屋子裏的火盆燒得正旺，兩個小丫鬟戰戰兢兢的候在一旁，似是也被陳昭恒周身的冷氣給凍住了一般。

  沈月華進了裏間瞧了下，趙思萱麵色蒼白如紙，鼻尖兒上不住的往外冒著冷汗，身子還時不時的打冷，沈月華便又讓丫鬟給她添了一張被子。

  至始至終，陳昭恒都沉默的坐在外間的榻上，他垂著眸子，一言不發，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看過趙思萱後，沈月華出來在他對麵坐了下來。

  “阿恒。”

  她想安慰陳昭恒的，但是一時間又找不到合適的語言。

  而且，這時候什麽話都顯得多餘且蒼白。

  “我知道的。”

  陳昭恒抬頭，終於振作了幾分，他看向沈月華正色道：“不用擔心我。”

  “你身體不好，快回去休息，別在這裏熬著。”

  說著，他頓了頓，又道：“這裏有我。”

  若沈月華能放心得下，也就不會來這一趟了。

  她搖了搖頭，歎息道：“便是回去了，心也牽掛在這裏，與其一個人焦急的等，倒不如大家一起等。”

  “我沒事的，大不了累了，我就去裏間軟榻上休息一會兒。”

  聽她這麽說，陳昭恒也就不再堅持攆她走了。

  他又沉默了下來。

  沈月華也沒有多言，隻默默的坐在一旁陪著他。

  她以為陳昭恒不會再多說什麽話了，誰曾想，他又突然抬起頭來，看向她道：“花花，我是不是很混賬？”

  聞言，沈月華一愣，皺眉道：“這話從何說起？”

  雖然他平時沒個穩重的樣兒，每次見麵一開口就能把她氣到。

  雖然他人前也總是這般玩世不恭的性子，但卻跟混賬兩個字完全不搭邊兒的。

  沈月華的目光下意識看了一眼裏間，才反應過來，陳昭恒說的是在對趙思萱的問題上。

  她蹙眉道：“也怪不得你。”

  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都是趙思萱一廂情願的喜歡著陳昭恒，他一直都在明確的拒絕，感情這東西本就是不對等的。

  在很久以前，沈月華心灰意冷決定跟蕭玉宸退婚的時候，就想明白了。

  喜歡一個人，從來都是自己的事情，所有的付出，也是自己心甘情願的。

  不能因為自己的喜歡和強加到別人身上的付出，就要求別人也該用同樣的深情來回應。

  若她能早些明白這些道理，在不知道蕭玉宸那些計劃而被他疏遠推離的這幾年裏，她也不至於鑽了牛角尖，過得那般辛酸委屈。

  可她若是能早些明白，早些放下，她和蕭玉宸也未必能走到今日。

  這其中的因果禍福，倒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

  “我知道的。”

  陳昭恒點了點頭，歎了口氣又道：“隻是突然覺得，心裏有些亂。”

  說著，他抬眸看向沈月華的時候，對上她疑惑的眼神，陳昭恒搖了搖頭，苦笑道：“反正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罷了。”

  這麽多年來，那些輾轉於心的話，此刻又怎麽能當著她的麵說出口。

  陳昭恒歎了口氣，避開了沈月華的目光。

  他的心不是有些亂，是徹底亂了。

  亂到他自己都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眼前之人對於他來說，是得不到的白月光，也是早已經放下的執念和妄想。

  在他壽辰那一日，他就已經跟心裏的藏著的那一段不可告人的情愫做了告別。

  至此之後，當他知曉真相，明白她喜歡了這麽多年的蕭玉宸並沒有辜負她的深情，他更是強迫了自己清醒且放下。

  後麵再見麵，他表麵上跟往日一樣胡鬧，但實際上，心裏早已經將自己放在了兄妹的位置上。

  隻是，陳昭恒也沒有想到，當看到她遇到危險的時候，他想都沒想，出於本能的就挺身而出。

  那一瞬，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抱著豁出性命也要護她周全的心。

  所以，他到底有沒有放下她，那一瞬間，連他自己都已經分不清了。

  還不等他從自己這感情中理出個頭緒離開，沒曾想半路上又殺出個趙思萱來。

  當年救她隻是舉手之勞，陳昭恒萬萬沒想到還給自己救下了個麻煩精。

  從知道了他身份之後，就一直沒臉沒皮嘰嘰喳喳跟在他身後，吵著嚷著要嫁他。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女子。

  他最是沒有耐心，被纏得沒有辦法，每次看到她就頭疼，哪一次不是立即開溜。

  就連後麵被迫留在北齊，還差點兒成了她的駙馬，陳昭恒都可以確定，自己對她是沒有半點兒感情的。

  直到前日，看到她麵對真相悲痛欲絕又歇斯底裏的模樣，看到往日那個嬌縱得不可一世的小公主，突然跌落枝頭，成了無家可歸背負了血海深仇卻又不能報的小可憐。

  那一瞬，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