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華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被困在監斬台上，險些被蕭逸砸成了肉泥，但在生死一線之際，她拚著廢掉了半條胳膊的風險，完成了反殺。

  漫天血色之下，她視野一片模糊，隻依稀看到他快步朝自己走來，不顧她那一身血汙，亦不顧在場數千將士，將她擁入了懷裏。

  原本她已經是強弩之末，靠著毅力才撐住了身子，一見著他，她心頭緊繃的那根弦這才敢鬆了下來。

  她聞著他身上那讓人安心的幽香，在徹底墜入黑暗之前，幽幽道：“殿下，你看，我做到了……”

  “殿下……”

  沙啞的嗓音才從火辣辣的喉頭冒出來，沈月華醒了。

  她看著頭頂上的繡著金絲雲紋的撒花簾帳，一時間有些恍惚。

  “卿卿？你醒了！”

  還不等沈月華弄清楚之前在腦子裏掠過的片段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就驀地聽到蕭玉宸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她一轉頭，就對上了那雙漆黑的眸子。

  她才發現，蕭玉宸就守在她的床頭，所以她一睜開眼睛，就被他發現了動靜。

  “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蕭玉宸的聲音裏夾雜著欣喜和焦急。

  沈月華還沒吭聲，他就已經握住了她的手，冰涼的指尖在說話間已經撫在了她的脈上。

  不知怎地，一向不大礙哭的沈月華這時候卻覺得鼻尖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她搖了搖頭，正要說自己無礙，可她腦袋才稍稍動了一下，就感覺牽扯了整個肩膀都似是要被人捏碎了一般。

  疼得她的腦子有那麽刹那間的空白，緩了一個瞬息，沈月華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肩膀被蕭逸刺了一簪子。

  還有背上，腳腕上，甚至連五髒六腑都疼得厲害。

  蕭逸雖然沒有衝著她的要害下死手，但招式淩厲狠辣，再打下去，她便是命還在，但人也肯定是廢了。

  再加上她身上的餘毒才清，還在修養階段，蘇大夫說不能動用內力……

  而這一次，當真是顧不得了。

  看著蕭玉宸皺眉的模樣，沈月華有些緊張道：“殿下，如今城中危機可是解除了？”

  她瞧著如今休息的這間裝飾奢華的屋子，不可能是密道那邊，更不似城中藏身的那種普通裝飾。

  想來，應該是在蕭逸之前落腳的府邸。

  既如此，那城中的危機暫時應該是解了。

  不過，她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要聽蕭玉宸親口說了才心安。

  果然，話音才落，就見蕭玉宸點了點頭。

  他診完脈，又將沈月華的手放回了被子裏，沉默了一瞬才開口道：“渴嗎？”

  說著，也不等沈月華開口，他清冷的眼神落在沈月華幹澀的唇上，當下了然於心，便立即轉頭將煒在旁邊小火爐上的熱水倒了一杯，又俯下身來，要攙扶沈月華起來喝水。

  他的神情依然清冷，跟往日別無二致，但沈月華知道，他身上所受的傷並不比她輕鬆多少。

  看似一個簡單俯身的動作，敏感如沈月華，也能看出來他比往日裏要緩慢了一些。

  “殿下，我自己來就可以。”

  說著，她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撐著身子就要起來，結果一用力，她才發現自己竟渾身發軟，手腳連半點兒力氣都使不出來。

  還不等她咬牙強撐起來，卻被蕭玉宸更快了一步，直接上前穩穩的扶住了她的肩膀，帶著她起身坐好，又才將熱水遞到了她的唇邊。

  做這一切的時候，蕭玉宸都是沉默著的。

  雖然他什麽都沒說，周身氣息也並不似生氣動怒那般的冷，但是，沈月華明顯感覺到他的情緒不太對。

  她想著之前自己情急之下，竟直接上手敲暈了他，到底是有幾分心虛的。

  一口熱水喝下去，她的嗓子才終於舒服了不少。

  沈月華看著放下杯盞依然一言不發的蕭玉宸，忙皺眉道：“殿下在生我的氣嗎？”

  不等蕭玉宸開口，沈月華已經在數落起自己的罪狀了，“我不該打暈殿下，不該擅自做主拿了殿下的兵符，更不該假傳殿下的口諭……”

  她還沒說完，突然間指尖一熱，她冰涼的手瞬間被蕭玉宸的大掌包裹了個嚴實。

  沉默半天的蕭玉宸終於開口道：“那些都無關緊要。”

  他捏了捏沈月華的掌心，蹙眉道：“你知道我在氣什麽。”

  聞言，並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的沈月華，在他幽黑的眼神注視下，竟生出了幾分心虛之感。

  沈月華下意識垂下了眸子，避開了同蕭玉宸的目光對視。

  這時候，隻聽蕭玉宸輕歎了一聲，語氣裏帶著深深的無奈道：“我氣你以身涉險，更氣你在那時候，把我敲暈自己一個人去麵對那些。”

  “卿卿……”

  說到動容處，蕭玉宸的聲音都多了幾分沙啞和哽咽道：“你有沒有想過。”

  “如果你有個好歹來，我又該如何？”

  “便是成功了，被你放在安全的位置，坐享著你用命換來的東西，你覺得，我會不會開心？”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因為後怕，向來沉穩內斂的蕭玉宸，此時的聲音都帶著幾分顫抖。

  沈月華才終於明白，他剛剛的沉默不是在生氣，而是他的情緒都還沒有穩定下來。

  這時候，沈月華才突然間想起，她才得知蕭玉宸那些年將她放在安全的所在，選擇一個人麵對那些刀劍風霜這一真相的心情。

  沈月華抬眸，看向蕭玉宸，有些慚愧道：“殿下……”

  對上她清澈靈動，此時卻帶著歉意的眸子，縱然蕭玉宸還有那麽一點兒生氣，此時也蕩然無存了。

  他歎了口氣，捏了捏她的指尖，認真道：“你答應我，從今往後，不管有什麽事，我們一起麵對。”

  聞言，沈月華點了點頭。

  蕭玉宸又道：“所以，下次不許再把我敲暈了。”

  聞言，認錯態度良好的沈月華忙點了點頭。

  但轉瞬想著當時蕭玉宸聽到她要以身涉險出現在門口的模樣，沈月華有些不太服氣，喃喃道：“可我當時若不敲暈了殿下，殿下能答應我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