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眼裏心裏都隻有她的安危。

  眼見著蕭玉銘的匕首擱在他的脖頸，那一瞬，他仿似覺得被人用匕首挾持著生死一線的是他自己。

  他連呼吸都顧不上，隨手捏了一塊碎瓷片在手。

  蕭玉銘和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他的眼裏，他生怕她有什麽閃失，所以隨時做好了對蕭玉銘一擊斃命的準備。

  他的情緒被繃到了極點，向來從容自信的他在那一瞬完全亂了章法。

  手指上的力道也在無意識間加重了幾分。

  指尖傳來的劇痛他當然感覺到了，但那時候哪裏還顧得上。

  蕭玉宸有些出神，隻是話一出口，他才反應過來，這樣一說有些不妥。

  言罷，他連忙轉過了眸子，避開了沈月華抬頭看過來的目光。

  見他依然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沈月華這才垂眸道：“如此，便謝謝殿下了。”

  說著，沈月華想了想，又道：“還有小蔡將軍的事情……是我之前將殿下想得狹隘了，抱歉。”

  沈月華覺得有些話說開了就好。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這話讓蕭玉宸覺得有些尷尬，他沒法接。

  他總不能告訴沈月華，他之所以重用蔡文曜，雖然有蔡文曜確實有能力勝任這個位置，而且他還是蔡少勇這個重臣之子，不能讓人寒了心的因素在裏麵。

  但其實，更要的原因，還是他的私心。

  他雖然大度，但也大度不到把一個看到沈月華就差沒有兩眼冒光的人放在他眼皮子底下。

  所以，他將蔡文曜放到了邊境，特意重用他，給他建功立業的機會。

  這樣一來……他身負要職，順勢便以責任和擔當的名頭將他留在了邊境……

  比起曆練半年或者一年就能回京述職來說，這法子簡直一勞永逸。

  他想將這臭小子留多久便留多久，而且還順勢收攏了蔡家上下的忠心，完全挑不出錯兒來。

  他其實沒有她想的那般大度。

  他就是看蔡文曜不爽，所以才這般斤斤計較。

  念及此，對上沈月華那帶著一絲歉意的眼神，蕭玉宸下意識轉過了頭去，幹咳了一聲道：“你綁得有些緊了。”

  “哦？是嗎？”

  一句話成功轉移了沈月華的注意力，她忙低頭，又重新幫他包紮了一遍。

  待再次處理好了之後，沈月華推開身子站定，轉頭看了一眼在主座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昏死過去的魏元盛，皺眉道：“永安王怎麽辦？”

  她其實更想問的是，她阿爹呢？

  看蕭玉宸這般模樣，顯然是已經掌控了大局，可就連蔡文曜都過來報到了，還沒見阿爹的蹤影。

  她有些擔心。

  蕭玉宸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魏元盛暫時還不能死。”

  就如魏元盛之前所言，他能走到這般地步，他麾下的將領又怎麽可能是省油的燈。

  所以，他讓蕭長萍和蔡文曜暗殺了魏英煥並取而代之，目的就是先穩住漢州城的局勢，然後再徐徐圖之。

  知道沈月華好奇魏元盛的毒，蕭玉宸耐心解釋道：“這還是從我五弟那兒得到的啟發。”

  這樣一點撥，沈月華就明白了。

  當初，蕭玉言費盡心思暗中給順慶帝下慢性的毒，隻需那毒素積累到一定的數量，中毒者急火攻心之下，必然毒發，雖不至於立即死掉，但也算是生不如死了。

  沈月華見著魏元盛這般模樣，應該又比順慶帝那時候中的毒更高明一些。

  至少，順慶帝毒發之後，沒多久就一命嗚呼，而她現在聽蕭玉宸的意思，暫時還會留著魏元盛的命。

  “至於沈將軍。”

  說到這裏，蕭玉宸上前一步，眼神看了一眼周圍，這才湊近沈月華些許，並壓低了聲音道：“我讓他去泗水調兵了。”

  話音才落，沈月華下意識睜大了眼睛。

  她的眼神裏帶著一抹詫異。

  泗水，那是寧王封地，也是寧王屯兵的要地。

  蕭玉宸讓她老爹去調集的，是寧王的精兵！

  不等她開口，就聽蕭玉宸又道：“你還記得上一次，蕭玉楠才被關進天牢的時候，我那寧王叔可是當著文武百官的麵遞了上交兵權的折子的。”

  聞言，沈月華點頭。

  蕭玉宸繼續道：“當時，他即使是為了做做樣子，也不得不把兵符和泗水一帶的軍事布防圖都一並交上來。”

  “他原本想著，明麵上上交，私下就讓人去了火漆密信給封地的親信全盤否決了此事，不過，我卻讓人在第一時間將密信攔截了，並偽造了他的同意削藩交兵的手書，再加上趙構已死，我這寧王世子還在這裏，所以，沈將軍調兵一事並不難。”

  蕭玉宸的聲音不大，但這話裏傳遞出來的訊息卻讓沈月華由衷的佩服。

  他不僅掌控住了漢州城，有蔡文曜這個內應，更有寧王封地的那十萬精兵……三管齊下。

  他有備而來，而且算無遺策，魏元盛便是狡詐如狐，又怎麽可能是他的對手。

  不僅如此，讓她最為心驚的是，他就這樣將那調兵的重任交給了阿爹！

  要知道，阿爹戰功赫赫手握重兵，原本就是被順慶帝猜疑甚至恨不得暗中除去的存在。

  而蕭玉宸，不但對阿爹沒有半點兒懷疑，甚至連寧王封地的精兵都交給了他去調遣……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信任了。

  他是將他的成敗，甚至性命都托付到了阿爹的身上！

  在沈月華這個女兒看來，她的阿爹當然是值得信任的，但對於蕭玉宸這樣一類上位者、掌權者來說，要這般無條件的信任一個人，簡直難於登天。

  這讓沈月華如何不驚訝。

  他的聲音清冷，低沉，帶著一如既往的從容和淡漠。

  在他壓低聲音說話的時候，他的身子下意識靠近了她些許，原本那清冷的氣息也隨之靠近了幾分。

  沈月華感覺鼻息間有幽香縈繞，心裏頭也似是有千頭萬緒的東西要破土而出。

  她有些慌。

  在聽完他的話，她不經意的抬眸，恰恰對上他那雙諱莫如深的眸子，她的心跳都漏掉了半拍。

  沈月華也不知道怎的，幾乎是出於本能的轉過了頭去，避開了他的眼神。

  她垂眸，咬牙認真道：“謝殿下對我阿爹的信任，我也相信我阿爹一定不辜負殿下所托。”

  聞言，蕭玉宸輕笑了一聲。

  他站直了身子，清冷的目光落在沈月華如畫的眉眼上，最後也隻道了一句：“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