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華在落霞山匪寇窩裏遇到蘇時秋隻是偶然，是巧合。

  她是一時興起才要去剿匪的，事先沒有任何人知情，所以蘇時秋不可能會提前知道並在那裏等著她。

  所以，他堂堂一個北齊太子去落霞山的匪寇窩裏做什麽？

  這個問題一直都困擾著沈月華，百思不得其解。

  後來，她讓沈青去雲城查了劉威，也找了卷宗，隻不過劉威已經在牢中暴斃，順著他之前留下的線索，隻能查到他以前是從北齊流竄過來的。

  如今把這些前前後後的線索串聯起來，再看蘇繡娘……

  沈月華突然想到，蘇時秋是為了蘇繡娘而來？

  而蕭玉宸當初之所以斷定他會為她安心解毒，不會加害於她，也是因為蘇繡娘？

  可是，蘇時秋不是北齊太子嗎？

  他的母後據說是寵冠六宮的王皇後。

  不然他又怎麽可能穩坐北齊太子之位這麽多年。

  雖然近幾年來，一直都有北齊太子身體不適，深居簡出，晉王風頭最盛，廢太子的傳聞。

  雖這傳聞越演越烈，但不也沒走到真正廢太子的地步。

  而且，以沈月華瞧著蘇時秋的神態和模樣，壓根兒就不像是受了欺壓的，他不去折磨別人就不錯了！

  如果，蘇時秋真不是王皇後所出，那眼前這蘇繡娘……

  沈月華滿腦子困惑，但見蘇繡娘就在隔壁的房間裏燒水，小木屋幾乎沒有隔音效果，他們說的話都能被聽見。

  沈月華不知道問出來合適不合適，隻得轉頭用眼神看向蕭玉宸詢問。

  至此，蕭玉宸也沒有要遮掩的意思，他抬眸看向沈月華道：“如你所見，如你所料，至於個中細節，且聽她說吧。”

  意思是，蘇繡娘當真是蘇時秋的生母？

  沈月華睜大了眼睛。

  這時候，蘇繡娘已經將灶間的火燒了起來，很快便抱著苗苗回來了。

  她提起步子跨進門檻兒，還未走至跟前，便對沈月華微微一笑道：“實不相瞞，我以前曾在北齊皇宮的尚衣局做事。”

  緊接著，她在沈月華和蕭玉宸的對麵從容坐下，用清冷而滄桑的聲音跟沈月華講了這樣一段經曆。

  那時候，她因為繡工好，性格好，人又好說話，跟尚衣局上下都相處得很好，宮裏頭但凡重要的繡品皆出自她之手。

  一次偶然的機會，她被北齊皇帝趙淩雲寵幸了。

  彼時，王皇後風光最盛。

  雖然她膝下還未有子嗣，但那時候的趙淩雲剛剛即位，不過是王皇後母族扶持的一個傀儡皇帝，在朝中沒有話語權不說，在後宮中也要看王皇後的臉色行事。

  但凡有越過皇後，爬了龍床的妃嬪，無一不是落得一個死狀淒慘的下場。

  事後，她心中淒然一片，趁著趙淩雲未醒，慌亂穿好了衣服逃了，對此事絕口不提，繼續在尚衣局做一個小小繡娘，隻是，再遇到需要給皇帝趙淩雲裁衣測量的活計她都避開了。

  本以為能撿回一條小命，奈何雖然隻跟趙淩雲了那一次，竟然讓她有了身孕！

  眼看著肚子一天一天大起來了，身邊的人都要瞞不住了。

  走投無路之下，為了活命，她找了跟她關係最好也最信得過的同鄉周嬤嬤，如實相告。

  恰逢那時候王皇後大婚三年，依然沒有身孕，宮裏頭關於王後不能生育的謠言越傳越烈。

  前麵已經有幾名有孕的妃嬪都被王皇後一一找了理由除去。

  而王皇後自己卻遲遲沒有身孕，雖然朝堂諸臣頗有微詞，人心惶惶，但她對後宮嬪妃以及心思不存的宮女手段越發狠辣絕情。

  這時候，莫說她一個連受寵都沒有登記在冊的繡娘了，便是妃嬪都唯恐自己因為懷了孩子而丟了性命。

  那周嬤嬤到底是心疼她的，明麵上托了關係，找了人，找了個理由將她調到了冷宮辦差，私下則在冷宮為她尋了一個原本廢棄的院子將她好好的藏了起來。

  她原是想著，等孩子出生，便悄悄讓人送去宮外的，好歹也能給那孩子留一條活路。

  誰曾想，臨盆在即，她沒有等來周嬤嬤或者周嬤嬤悄悄找來的穩婆，卻等來了帶著宮女婆子破門而入的王皇後。

  那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從她告訴周嬤嬤的那天起，那周嬤嬤轉身便告知了王皇後。

  還是王皇後暗中允了人將她安置在這裏。

  之所以讓她安穩度過了這幾個月，不過是為了等到她肚子裏的孩子降生的這一刻。

  也是那時候，她才知道，她自以為躲在了宮偏院裏能隔絕了外麵窺探的目光，實際上卻也是閉目塞聽。

  竟然不知道，在前朝，皇後幾乎跟她前後腳的時間對外宣布有了孕，借此安撫了朝堂諸臣。

  當王皇後當著她的麵取出墊在肚子上的軟墊，露出平坦的小腹的時候，她便是再蠢，也都明白了。

  她要去母留子。

  因為早產，再加上受到的驚嚇過度，她生產的過程極其艱難，王皇後也沒在冷宮跟她耗著，她回了她的玉藻宮等消息，等孩子。

  說到這裏，之前神色一直都還算輕鬆隨意的蘇繡娘突然低下了頭來，沉默了下來。

  即使沒有經曆過這些，但隻稍稍一聽便讓人感覺到窒息，一時間，沈月華心情也很複雜。

  她想出聲安慰蘇繡娘的，但卻覺得，如今任何的話語來安慰，都有些淺薄。

  不過，見蘇繡娘既然眼下好端端的坐在這裏，想來當初的事情還有轉機，不至於那般絕望。

  沈月華剛想到這裏，卻見蘇繡娘突然抬起頭來，看向她，目光幽暗道：“那孩子自生下來，我都還沒來得及看上一眼便被送走了。”

  許是知道沈月華的困惑，蘇繡娘又道：“我本以為自己那時候也已經在劫難逃了，是周嬤嬤救了我。”

  說到這裏，蘇繡娘淒然一笑，突然仰頭看向天花板，神色清冷而悲戚道：“我本來是怨她的，但萬萬沒想到，最後竟是她舍棄了自己救了我。”

  這話題越發沉重了，沈月華怕繼續說下去蘇繡娘就要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她轉而道：“所以，當初那孩子……是蘇時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