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算她做好了心理建設，但真的聽到蕭玉宸叫這個名字，沈月華難免還是會覺得心裏怪怪的。

  她避開了蕭玉宸的目光，轉身岔開話題道：“那孩子……”

  說這句話的時候，沈月華自然注意到了周圍沒有外人跟著，而且也壓低了聲音，隻有她和蕭玉宸兩人聽得見。

  之前有周勤在場，沈月華哪怕再放心不下牛牛，為了大局，當時也隻能無視。

  但實際上她心裏一直記掛著這件事，隻等著回了這院子再安排人去看那孩子。

  蕭玉宸微微側首，對院牆外某個方向沉聲道：“似影。”

  話音才落，隻見一道黑影快如鬼魅，轉眼間從院牆外掠了進來。

  “主子。”

  似影躬身站定，行禮之後才將牛牛的事情娓娓道來。

  再次遇到那孩子，看到他淒慘的模樣，沈月華腦子裏想過諸多可能，但現實往往比她預測的更殘酷。

  牛牛的阿爹嗜賭成性，上個月欠了吉祥賭坊一大筆銀子，眼看著到了最後的期限再還不上要剁了他的雙腳，他直接丟下他們母子兩人跑了。

  吉祥賭坊討債上門，將家裏但凡能搬走的東西都帶走了，依然填不上這個窟窿，最後賭坊的爪牙將主意打到了牛牛娘的身上，要將她賣去青樓抵債。

  當時牛牛娘誓死不從，掙紮中從閣樓上跳了下去，刮花了臉，也摔斷了腿。

  吉祥賭坊見牛牛娘這般倔，臉都已經毀了，也怕鬧出了人命，便放棄了將她賣到青樓的打算。

  但卻拿走了他們家的房契來抵債。

  至此，母子倆一無所有，隻能蜷縮在城隍廟裏度日。

  每日裏是牛牛上街乞討掙一兩個銅板，或者在飯店的泔水裏找點兒東西果腹。

  而牛牛娘一身的傷病，加上摔斷的腿也沒有及時得到醫治，拖到這麽多天，她的身子早就已經行將就木，撐不下去了。

  而那吉祥賭坊，便是周夫人的娘家兄長開的，因為有周昌盛罩著，早就已經在這上陽郡橫行霸道慣了。

  聽完這些，沈月華隻覺得手腳冰涼。

  她轉頭看向蕭玉宸道：“我可以讓初一暗中幫那孩子嗎？”

  兩次遇見，沈月華覺得自己跟牛牛也算有緣，做不到袖手旁觀。

  蕭玉宸點頭，語氣清冷道：“你想怎麽幫？”

  沈月華垂眸想了想，認真道：“至少先找個大夫瞧瞧牛牛娘，如果尚有一線生機的話，就先找個地方給她們安頓下來，以後再說。”

  “如果……”

  說到這裏，沈月華歎了口氣，頗為無奈道：“情況不太好的話，就安排人悄悄送那孩子去淩雲寺吧，也當是給書兒做個伴兒。”

  見過牛牛的周勤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去京都，更不可能去淩雲寺。

  即使去了，不過是個小孩子，那周勤壓根兒就沒正眼瞧牛牛，當然也記不得這回事。

  沈月華並不擔心，但謹慎起見，她還是征詢了蕭玉宸的意見。

  蕭玉宸點頭，“你安排就好。”

  見他轉身進了房間，沈月華便叫來了初一，讓他照著自己剛剛說的去做。

  等沈月華後腳跟進房間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這院子內外沒有眼線，她自然沒必要繼續扮演侍女的角色。

  沈月華轉了轉腳腕，就要去隔壁房間，卻聽身後響起了蕭玉宸清冷低沉的聲音：“且再等等。”

  沈月華不明所以，下意識轉頭看過去，就見蕭玉宸抬眸看向她，眸色深沉繼續道：“終會有一日，朗朗乾坤，天下太平。”

  原來，他說的且再等等，是收拾周昌盛那一類的蛀蟲。

  沈月華恍然，她點了點頭，迎著蕭玉宸的目光，同樣誠懇道：“有殿下在，臣女相信那一天不會太遠。”

  別的不說，論起謀略算計和手腕來，她還是相信蕭玉宸的。

  聞言，蕭玉宸會心一笑，驀地想起那一日在淩雲寺，聽到她跟薑安的對話。

  她說：“太子殿下既是儲君，那便是沈家軍效忠的對象，更何況，他有手腕有謀略，雖看起來冷情冷性，但他其實也有一顆對百姓的仁愛之心。”

  蕭玉宸曾經確實有一顆仁愛之心，心裏裝著天下蒼生。

  可自從母後被害，顯國公府覆滅，他身邊的親人一個接一個離去，所謂的仁愛之心，早就已經被仇恨和算計吞噬殆盡。

  他所想的，隻有這江山，權勢，和她。

  如今為了她，他可以撿起這顆仁愛之心，隻為了不辜負她的信任。

  不過，怕是也就隻有這一點上，她才無條件的信任他了。

  念及此，蕭玉宸嘴角微揚，勾勒出了一抹苦笑。

  個中苦楚，如人飲水，冷暖惟有他自知而已。

  “殿下。”

  蕭玉宸很少這般失神，沈月華不明所以，想要退下，但又怕他還有什麽吩咐，便提醒道：“可還有事？”

  見蕭玉宸搖頭，沈月華這才退了下去。

  她去了隔壁自己住的房間，沒多久初一便帶了消息回來。

  牛牛娘凶多吉少。

  另外，沈青那邊的暗衛也遞了消息過來，在淩雲寺的祖母和書兒他們都安好，沈月華也就沒什麽不放心的了。

  唯一在意的，便是蕭玉宸去通州會不會走雲城，她之前給老爹寫了信，本是約好在雲城見一麵的。

  但眼下，自然是蕭玉宸的行程更要緊一些，通州之行不能有差池，稍有不慎兵戈四起，最後受苦受難的還是無辜的百姓。

  所以，她當然是以蕭玉宸的行程為先。

  她想著回頭還是應該問問蕭玉宸的行程計劃。

  以前在被蕭玉宸刺傷了之後，沈月華再不想跟他說起朝政之事。

  不過眼下不同，兩人也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既要一起麵對未知的風險，那她自然要做好準備。

  至於之前心裏的那點兒膈應，越是避開，越是抗拒，才說明越放不下，就讓它順其自然，慢慢消退吧。

  沈月華如是想。

  想著前路未卜，這糟心的毒還不知道能讓她撐多久，她忍不住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候，院外守著的護衛朗聲報道：“主子，周大人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