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西沉，夕陽的餘暉透過不遠處的院牆打了進來，落在這涼亭裏，給兩人都似是渡了一層金輝。

  哪怕心中孤冷，但蕭玉宸如玉般的麵容看起來也比平日裏更多了幾分柔和。

  隻是他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來，沈月華也沒有主動開口。

  兩人端著茶盞，各自想著心事。

  良久之後，還是蕭玉宸轉頭看向沈月華，悠悠開口道：“你就沒有別的事情要問我的嗎？”

  聞言，沈月華放下茶盞，挑眉看向他。

  問什麽呢？

  她想問的許多都是跟朝政有關的，而這些話題是她不願意在蕭玉宸麵前觸碰的。

  猶記得，當初阿爹被人冤枉，蕭玉宸帶著禁衛軍來查抄書房的時候的，她隻不過是求了他一句明察，卻換來他一句冷冰冰的——朝堂之事，豈是你能置喙的。

  雖然現在明白當初他有苦衷，是想斷了自己的話頭，不讓當時跟在他身邊的兵部侍郎劉文淵看出端倪，但是那句冷冰冰的話，到底還是傷了人心。

  哪怕是現在再回想起來，沈月華也覺得難堪。

  她不問就是了。

  很多事情，便是不從蕭玉宸這邊了解，她也總有別的辦法查到。

  而且，比起這些朝政來，沈月華眼下還有一件更要緊的事情。

  這幾日她就已經在琢磨了，隻是這一次被蕭玉楠設計之後，更是堅定了沈月華的念頭。

  她要去北齊。

  以她對蘇大夫的了解，當初既然說了那一番話，又隻給了三個月的護心丹，那就是從一開始他就沒有要給她送解藥的打算。

  隻能她自己上門去找。

  雖然身份特殊，且此行很有可能九死一生，但最壞也不過就是死在北齊。

  可若是不去的話，她連活命的機會都沒有。

  之前她還有些猶豫，現在既然已經做了決定，那就該著手去籌備了。

  不過，在去之前，是不是要先去青雲嶺看看老爹，沈月華還沒有想好。

  她甚至都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告訴老爹自己中毒的事情。

  這又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

  思緒飄得有些遠了，沈月華回過神來才發現蕭玉宸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她還沒回答他剛剛的問題。

  沈月華搖了搖頭，語氣從容道：“沒有。”

  雖然得到了預想中的答案，但是蕭玉宸還是感覺心尖兒上微微的疼。

  不過，他知道，這都是自己種的苦，自己得受著。

  想到這麽多年，沈月華在他這裏受過的傷，不知道要比他如今深多少倍，蕭玉宸又是自責又是心疼。

  再抬眸看向沈月華的時候，他的眸子裏又多了一抹幽深道：“明日宮中有宴，你會去嗎？”

  原本招待藩王的宴席就定在今晚，不過出了蕭玉楠這件事，就不得不挪後了一天。

  沈月華在之前就已經收到了太後讓人下的帖子，即使對太後不喜，這帖子也不得不接。

  “太後的帖子，自然是要去的。”

  眼見著時間已經不早了，沈月華此來便是為了蕭淑穎阿娘的事情，蕭玉宸已經允了，那便沒有什麽事情了，再看蕭玉宸似是也沒有什麽好說的，沈月華福了福身子，告了退。

  她前腳走，後腳蕭玉宸就叫來了似月。

  “給花雨一塊令牌，可以隨時出入宮門，甚至有事可以直接來見孤。”

  如今局勢緊張，蕭玉宸放心不下沈月華的安危，但又怕她多心，不能往她身邊放人，那就隻好給她身邊的人特權。

  以後沈月華出入宮門都能帶上花雨，再有任何危險，花雨也能及時通信，這樣到底能讓蕭玉宸放心不少。

  聞言，似月愣了一下，他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主子，您說的是花雨？”

  見蕭玉宸轉頭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似月一個激靈站直了身子，才開口道：“可是，上次查將軍府的時候，屬下已經把花雨給得罪狠了，就算現在屬下要去給令牌，怕她跟清寧郡主一個脾氣，根本就不要屬下的東西可怎麽辦？”

  如果是其他人，莫說身邊的婢女了，便是主子本人都不敢拒收蕭玉宸的東西。

  但這清寧郡主不同，她身邊的丫鬟自是跟著也不同。

  這一點，似月門兒清。

  蕭玉宸已經提起步子跨出了涼亭，聽到似月這句話，他頓住了步子，轉頭冷冷的看向似月道：“誰讓你上一次下手這麽狠了。”

  活該。

  話音才落，似月就差沒給蕭玉宸跪了。

  “我的主子！上次是您叫我去……”

  似月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見蕭玉宸冷聲開口道：“孤隻叫了你去傷了花雨，但沒叫你傷得那麽重。”

  要知道，當初他還不知道麗妃母子的事情，對付自己那位父皇也還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才想要讓傷了沈月華的心，讓她主動提出退婚，他正是因為知道花雨對沈月華的重要性，才用了那種法子。

  那一天，沈月華見到花雨被打得渾身是血的那一瞬，那雙原本滿是光亮的眸子瞬間暗淡了下去，僅剩絕望和憤怒。

  天知道那時候蕭玉宸的心有多痛。

  而那一句“殺無赦”更是徹底斬斷了她對他所有的期待和情思。

  蕭玉宸看得分明。

  她心痛，他心更痛。

  他差點兒沒有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要衝過去抱住她，跟她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那一瞬，他用盡了自己平生所能用到的最大的自持力。

  最後的冷漠轉身，其實是不敢再多看沈月華一眼，他怕下一瞬自己就要破防。

  念及此，蕭玉宸垂下了眸子，繼續開口道：“這點事你都辦不好，就別回來了。”

  言罷，蕭玉宸轉身離開，再沒有看站在風中淩亂的似月一眼。

  似月：“……主子……”

  合著讓他去傷人家的是他，現在嫌棄他傷人家太重的，也是他。

  似月覺得自己好難。

  他當時也不想傷花雨那麽重的！

  但是那丫頭認死理，他手下的人無奈之下才用劍傷了她。

  現在要讓他去給人賠罪……似月覺得，之前自己還在心裏暗戳戳的嘲笑主子悔不當初，現在輪到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