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營帳，皇帝都低著頭，臉色陰沉，原先對於明日服用丹藥的期待感，似乎也少了許多。

  腦中不停回蕩著的，還有當初他和穗禾相處時候的點點滴滴。

  當天一直到了半夜的時候，守夜的鄭大都督中途倒是溜了回來，他躡手躡腳進了營帳裏頭，正準備幫自己的夫人蓋被子呢，卻忽然…

  “喂！”

  駱晴一把抓住了鄭大都督的手腕，鄭大都督驚得險些跳起來。

  不過他體重優勢擺在這兒呢，到底沉穩，隻是心頭猛地一跳以後，就借著月光看清楚了原來是駱晴。

  還好，原來是駱晴。

  鄭大都督雖然這麽想著，不免還是輕聲問道：“你拉我做什麽呀？”

  “出來。”駱晴卻是冷著一張臉，表情十分嚴肅，語氣也是清冷得，好似今晚的月光一樣，感覺有些“凍人”似的。

  篝火堆邊上，駱晴指了指營帳裏的鄭夫人，直接開門見山就將今夜那狗皇帝來過的事情講了一遍。

  駱晴實話實說，事無巨細地複述著每一個細節。

  然而越說到最後，鄭大都督的臉色，越是難看的跟鍋底似的，黑乎乎的。

  “你看出來了？”鄭大都督試探性地問著。

  駱晴卻冷著臉，不回答。

  她什麽情況都不知道，能看出來什麽？

  “...”鄭大都督和駱晴之間好一陣沉默以後，鄭大都督這兒，才終於是忍不住將事情都和盤托出了。

  鄭夫人，和這狗皇帝的心尖尖人，原是一對孿生姐妹，那穗禾便是姐姐。

  她們倆原本是罪臣之女，奈何因為生得貌美，心地也很好，與他們那犯了事兒的爹爹，截然不同。

  故而當時起了憐憫之心的，不僅僅是皇帝，還有鄭大都督。

  鄭大都督偷偷將妹妹安置在了京郊住著，隔三差五過去瞧瞧，後來暗生情愫，便在當年那件事的風頭過去以後，隻說這是自己的遠房表妹，迎娶回家。

  “故事倒是沒什麽問題。”

  駱晴聽完了以後，卻歎了口氣，道：“不過，方才我看皇上那樣子，顯然對於姐姐還沒有完全忘懷。”

  “這如何是好？”鄭大都督一下子就急了。

  他這人，無欲無求，對於大都督這個位置都說不上是否在意，此生唯獨想要廝守一生的，也就隻有他的夫人而已。

  “眼看著，皇上那兒就要長生不老了。你說，他一旦完成這個終極目標以後，再想要做的，是什麽事情呢？”

  駱晴意味深長地將這話說完以後，打了個哈欠，表示自己實在是困了，轉身就回了營地當中，休息了。

  回了營地以後，其實駱晴也沒有立即睡著，而是翻來覆去的，在想今天的這個變故，到底會帶來什麽樣的影響。

  原本，她和李曄其實還在顧慮著，該怎麽去勸說鄭大都督的問題呢，可現在…

  顯然，人心已經出現了變化。

  隻是駱晴夫婦和鄭大都督怎麽都算得上是朋友，要在這件事上做文章去利用，她是不願意的。

  與其如此，還不如對鄭大都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他看清楚，這個狗皇帝的真麵目究竟是什麽樣的吧？

  翌日清晨，駱晴一大早就起來，過去給皇帝送藥，他看上去也沒有休息好，不過駱晴也沒問，皇帝那兒顯然也沒有說的意思。

  服用過了丹藥以後，就到了要出發的時辰了，皇帝那兒傳令下去以後，大部隊便就繼續出發，一路往楚地去了。

  他們這次前往楚地，基本上也就計劃著用二十日的時間到達，然後在楚王那兒休息兩日，就又要馬不停蹄地趕往那靈氣充沛的地方了。

  駱晴當然是故意這麽計劃的，主要還是為了…

  路上忙碌一些，狗皇帝也沒那麽多時間和經曆去搞別的幺蛾子。

  約莫十幾日後，越往南走，倒是沒了北邊那些蕭瑟的感覺，南方的秋天看起來，似乎也要更加宜人一些。

  這日晌午的時候，鄭夫人從馬車上頭下來的時候，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酥了，伸了個懶腰以後，活動筋骨。

  “飯來啦——”

  剛好這時候呢，貼心的鄭大都督立即就將早已準備好的食盒給提了過來，擺到了鄭夫人的麵前。

  “真好。”鄭夫人立即就在鄭大都督臉上“波”了一口。

  鄭大都督心花怒放，將食盒一打開，指著裏頭的三道菜就道：“一大早我就跟廚子說了，中午做點兒你喜歡吃的，你看…”

  駱晴看著兩人蜜裏調油呢，倒是並不在意。

  她也正準備用午膳，剛打開鄭大都督“順手”給自己拿過來的食盒，就見前頭一位美婦人帶著一個小孩子走了過來。

  那美婦人倒是眼熟，正是眾人出發那一日，在駱晴麵前一個勁酸溜溜的那一位禮部尚書的夫人。

  尚書夫人牽著的，應該是自己的兒子，看上去就長得圓潤，活脫脫像一個圓球一樣，還帶著幾分蠻橫的樣子。

  嘖，有其母必有其子這話，倒是沒說錯，這對母子看上去，還真像是一個模子裏頭刻出來的呢。

  就是…

  看著他們的方向，倒像是往她這兒來的？

  但…雖然駱晴是這麽想著的，但是事實證明，還是駱晴自己想多了，那尚書夫人過來以後，隻是給了駱晴一個白眼。

  緊跟著，她就朝著鄭夫人的方向去了。

  喲嗬，駱晴這脾氣蹭蹭蹭地就上來了，雖然表麵上還是一點兒別的動靜都沒有，但眼神微微眯了眯，顯然還是有些不悅的。

  膽子真大，敢對她翻白眼了。

  這貨不僅吵架吵不過，打架更別說，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底氣！

  尚書夫人到了鄭夫人跟前，嫣然一笑，雖然有些假，不過態度看著還行，旋即就寒暄道：“素問鄭大都督對自己的夫人很好，果不其然呢。”

  “這大晌午的，太陽這麽大，還給送了膳食過來。”

  “？”鄭大都督隻覺得莫名其妙，他和那些文臣們素無交集，自個兒夫人們跟她們也是毫無來往。

  這突然跑過來說了這麽一句話，啥意思？

  隻為表達自己的羨慕，想要吃檸檬？

  “你眼神不好使吧？”鄭大都督脾氣也不好，直言不諱道：“都快入冬了，能有多大太陽？你自己丈夫懶就懶，怎麽還怪太陽了？”

  “太陽普照眾生，你也有臉怪…臉真大啊。”

  “...”尚書夫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極其難看了起來，眼睛都瞪圓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鄭大都督竟然，這麽對她說話！

  而且，尚書夫人心氣翻湧之際，扭頭一看，鄭大都督竟然還是一副“我又沒說錯”的表情。

  一下子，尚書夫人就更氣了。

  不過她想著自己今日過來的目的，還是收斂了心神，看向鄭夫人，笑吟吟問道：“夫人，今夜有篝火晚會，可要一起過去聚餐嗎？”

  “不去。”

  鄭夫人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絕了。

  尚書夫人又覺得沒麵子，一邊努力壓製著在不停抽動的嘴角，一邊道：“這篝火晚會好熱鬧的，好多人呢。”

  “鄭夫人你一向不喜歡參宴，一貫結交的也都不知道是些什麽人。今日是個好機會，倒是能多多認識一些人呢。”

  尚書夫人說到後麵的時候，語氣都變得稍稍有些陰陽怪氣了起來，甚至都還下意識地就看了一眼駱晴呢。

  結交的都不知道是些什麽人？

  “我不喜熱鬧。”鄭夫人十分客氣，自身涵養很好，但還是拒絕著。

  “這…”尚書夫人還要繼續開口呢。

  駱晴卻忽然上前來，一把攔在了那尚書夫人的麵前，冷冷道：“是你聽不懂還是腦子不好使？人家都拒絕了兩遍了，你怎麽還有臉開口？”

  “鄭大都督的話你聽不懂嗎？太陽普照眾生，你也敢怪，臉還是真夠大的。”

  “你…你…”

  尚書夫人“你”了半晌，卻也再找不出別的話來了，氣急敗壞地一拉自己的兒子，轉身就走了。

  駱晴譏誚一笑，回頭再看時，鄭大都督還在安慰鄭夫人呢。

  “大都督。”

  駱晴卻忽然開口，鄭大都督轉頭，投以一個不解的眼神。

  “駱晴找你有事，你先過去吧，我沒事，我先吃飯。”鄭夫人說著，忙推了推鄭大都督。

  鄭大都督回頭來，凝眉問道：“什麽事兒？”

  難得的陪夫人的機會呢！

  “大都督難道就不好奇，那尚書夫人為什麽忽然之間會過來說這些話嗎？”

  駱晴意味深長地看著鄭大都督，提醒道：“要知道，她和鄭夫人，從來都不熟悉呢。貿貿然過來，真的是為了自己嗎？”

  還是說，她背後有人呢？

  這話一出，鄭大都督立即就是一個激靈，忙一拍手，就叫了隨行的錦林衛頭子過來，壓低了聲音道：“過去，跟著那尚書夫人。”

  錦林衛頭子答應以後，轉身就去。

  結果嘛…

  一刻鍾後，不出駱晴所料，那錦林衛頭子回來，說了跟蹤的情況。

  那尚書夫人回去以後，第一時間找到了禮部尚書，看著委委屈屈的，禮部尚書卻也沒搭理她，而是轉身就走。

  至於那禮部尚書去的地方嘛…

  自然，就是皇帝的營帳了。

  得知了這個消息的鄭大都督，心情和表情，一下子就變得十分微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