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金勇一直擔心受到處分，提心吊膽過了一個月礦裏卻沒有動靜，就像周師傅說的那樣啥事兒都沒有，那顆懸著的心漸漸落了下來。這天中午，蘇文濤小聲對金勇說道：“今晚別急著回家，咱倆加上鄧科到白石嶺去見黑麵狐。”

  ??“又有什麽事兒？”

  ??“沒什麽事兒。嶺東青年點的人和他講和了，他們殺了一條大狗，請咱們吃肉。”

  ??“咱們空手去不好吧？是不是應該帶點禮物？”

  ??“我準備了兩瓶酒，你回園藝隊去弄點黃瓜和柿子做下酒菜。這裏有我和鄧科照應，你現在就回去。今天是劉師傅當班好說話，我說一聲就妥了。”

  ??當晚，金勇、蘇文濤、鄧科三人來到白石嶺工區見到了王博隆，他對金勇說道：“聽說你在嵐溪大打出手，把一個大個子打得滿地找牙，沒想到你還有這麽好的身手，他們十來個人你都不放在眼裏。你以前學過武術嗎？”

  ??“沒學過。我對付大個子是一時氣憤，亂打一氣，沒想到把他打趴下了。”

  ??“你用不著謙虛，我看你肯定是練過武術，要不然就不會打得那麽順手，又快又狠有套路。”

  ??“高陽地區沒有會武術的人，我想學也找不到師傅，也沒到外地投師學藝。蘇文濤和鄧科都住在高陽街裏，俺們上學的時候就認識，他倆可以作證。”

  ??“我知道高陽沒有習武的人，不過你臨場發揮出這個水平可不一般。”

  ??“那家夥個大，對付這樣的人就得先下手為強，不把他打倒我就得吃虧，這可以算是臨場發揮的水平。後來一直怕他們報複，又怕礦裏給我處分，這麽長時間沒動靜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

  ??“不可能給你處分。副礦長老梁說你的行為是維護礦山的利益，打得好打的對，應該表揚你呢。你動手打出了榮譽，可我那幾個弟兄卻因為打架被開除了，還落了一個壞名聲。”

  ??金勇認識那幾個被開除的人，可以說他們是王博隆的幹將，如今王博隆失去了這些人孤掌難鳴動搖了霸主地位，和嶺東青年點講和是不得已的事情。又聽他說道：“以後咱們能不動手就不動手，為單位打架就更不值了，單位之間的事兒應該讓當官的出頭，犯不著咱們動手。比如說你在嵐溪打架的事情，柳泉那夥人野蠻霸道搶水泥應該是件好事兒，你們可以閑著不用幹活了，工資照發挺好嘛。他們打你也別還手，讓他們隨便打，傷了你就是工傷，來個小傷大養，就說頭疼不能幹活了，誰拿你都沒辦法，礦裏得養你一輩子，那你就提前轉正了。你和俺們這些下鄉青年不一樣，有機會就得解決轉正問題。”

  ??蘇文濤說道：“王哥說的對，你應該尋找機會弄一個鐵飯碗。”

  ??金勇聽了不以為然，心想：“他說的雖然有道理，可我有胳膊有腿有一身好力氣，用不著玩那一套。再說領導已經說了有轉正機會，何必動那個歪腦筋。”

  ??王博隆：“我說的可都是真話，對你有好處，你怎麽理解我就不知道了。走吧，嶺東青年點的那些家夥大概已經著急了。”

  ??金勇跟著王博隆來到青年點，看見青年點的房門敞開，散發出的熱氣帶著肉香的味道撲麵而來讓人流口水。點裏的九個男青年都出來迎接客人，金勇和他們雖說沒有交往，卻因為他們經常在轉運站上下車可以說都認識，見麵有話。青年們準備了三桌飯菜，男青年屋裏占了兩桌，青年們忙忙碌碌端上來熱氣騰騰的狗肉和幾盤炒菜，還有肉湯和大碴子幹飯，大家吃得很香，很快就把肉和湯打掃得幹幹淨淨。飯後在院子裏乘涼，臉上有痘外號叫“癩瓜”的青年對金勇說道：“聽說你是朝鮮族，朝鮮族吃狗肉可有一套，不扒皮用熱水禿嚕出來煞白煞白的，吃起來味道不一樣。”

  ??金勇笑道：“不管誰弄都是狗肉味，沒什麽不一樣。我也殺過狗，回回都扒皮，我不喜歡吃帶皮的狗肉。”

  ??蘇文濤：“他連高麗話都不會說算不上高麗人。我吃過他弄的狗肉，我看還趕不上你們弄的好。”

  ??“你是不喜歡吃狗肉。金勇，什麽時候有時間你來一趟，咱們再殺條狗吃一頓，看你的手藝怎麽樣。”

  ??“你們養了多少條狗？”

  ??癩瓜笑道：“俺們養的狗都寄存在社員家了，什麽時候想吃肉就得想辦法偷回來。農村養狗的人家很多，他們丟了狗也不當回事兒。哎，我聽說你在嵐溪城裏把十來個人打趴下了，了不起呀，你會武術嗎？”

  ??金勇笑道：“扯淡，我哪有那個本事，那都是添枝加葉編出來的。當時蘇文濤在場，你問問他就知道了。”

  ??“可我還聽說你會摔跤，這不是編出來的吧？”

  ??“那也是編出來的，我沒學過摔跤，玩兩把也是花架子。”

  ??王博隆：“我好像也聽說過你會摔跤，癩瓜也會玩這個，你們倆比劃一下，讓大家開開眼。”

  ??蘇文濤：“金勇，你就和他比劃比劃，交流一下技藝也不錯嘛。”

  ??金勇不想摔跤卻架不住多人相勸，隻好對癩瓜說：“我確實不會摔跤，你可得手下留情。”

  ??“咱們就是玩玩，你別客氣。”

  ??兩人拉開架勢比劃起來。癩瓜雖說沒有金勇壯實卻十分靈巧，金勇稍不留神讓他鑽了空子絆倒在地上。癩瓜說道：“你這是特意讓我不能算數，咱們再來。”

  ??金勇加了小心，抓到癩瓜胳臂一叫勁，癩瓜疼的齜牙咧嘴隻好認輸，“不行不行，你的力氣太大了，我不是對手。”

  ??另一個膀大腰圓的青年不服氣，上來和金勇掰手腕，兩人相持一陣最終還是金勇占了上風。王博隆對金勇說道：“你有這麽一身蠻力，走到哪兒都不吃虧，難怪柳泉的那個大個子趴在地上，遇到你就算倒黴了。時間不早了，咱們也該走了。很感謝你們青年點的弟兄們熱情款待，改日一定相報。”

  ??癩瓜：“咱們是一家人不必客氣。用得著這些弟兄的時候就傳個話，俺們馬上到位。”

  ??“咳，此一時彼一時了，咱們都得加小心。”

  ??“這麽晚了，你們不如住在青年點，咱們擠一擠住下了。”

  ??“不用，我的宿舍地方大，他們三個到我那住方便。你們今天很辛苦，也早點休息吧，俺們走了。”

  ??金勇等三人跟著王博隆回到工區宿舍住了一夜，天亮後坐第一趟拉礦石車回到轉運站。他這次出行最大的收獲是得到了可靠的訊息，礦裏不會因為嵐溪打架的事情處分他，而且還有好的評價，這讓他十分高興。但是他的家裏很不平靜，大哥和關玉燕的戀愛關係公開後，遭到雙方家裏大人的堅決反對，關玉燕的父親為了斷絕他們的關係還把女兒送到省城的弟弟家裏，沒想到僅僅過了八天她就跑了回來。這邊金勇的叔叔見如何勸說都不起作用，便動員親屬做金浩的工作。雙河的舅舅托人給金浩找了個對象，舅媽領來一位朝鮮族姑娘和金浩見麵，並在一起吃了頓飯，但金浩還是拒絕了這門親事。金勇休息的日子呆在家裏很不好受，因為家裏矛盾的雙方都是自己的親人，不得已選擇了逃避，大部分時間都在朋友家裏閑聊打發時間。

  ??這一天轉運站接到礦裏的通知，要求留下周師傅值班，其他的人都到礦裏開大會。蘇文濤對金勇說道：“開什麽鳥大會，值得停產嗎？”

  ??“叫咱們去咱就去，不幹活不扣工資怕什麽，溜達一圈回來挺好嘛。聽說還演一場電影《沙家浜》，去湊個熱鬧。”

  ??“拉倒吧，看了幾十遍的樣板戲我都能背下來了。哎，我有主意了，咱們下礦洞看看，我從來沒進過礦洞，不知道裏邊是什麽樣子。”

  ??“好哇，我也想去看看四塊石頭夾塊肉的地方。”

  ??轉運站的人坐礦車來到礦裏，行政科領導查點人數後把他們帶到大會議室。會議室裏已經坐滿了人，副礦長老梁正在傳達文件，後來的人隻好站在兩邊聽講。蘇文濤拉了金勇一把，兩人悄悄離開會場。金勇道：“現在開大會，礦洞裏沒人怎麽辦？”

  ??“礦洞裏不可能沒人。我聽說礦洞裏始終得抽水開空調換氣，要不然就沒法幹活了。走吧，去看看再說。”

  ??兩人來到洞口。金勇本以為全礦的人都在開會，沒想到這裏還有很多人幹活，有些人雖然麵熟卻不知尊姓大名。兩人要了安全帽扣在頭上走進洞裏見到的是兩邊一根接一根立著碗口粗的木頭頂著橫梁防備塌方，地麵中間有一條窄軌小鐵道伸向洞的深處，工人們推著小礦車朝洞外運礦石。兩人走到盡頭看見工人們用鑽機在礦岩上鑽孔，看了一陣沒了興趣就退出來。金勇問一位老工人：“方師傅，以前在轉運站的宋師傅在什麽地方？”

  ??“你說的是宋維德吧?他在六號坑口幹活呢，你到那就能見到他。六號坑口在上麵，從右邊的小道能上去。”

  ??兩人來到六號坑口果然見到了宋師傅，他對兩人的到來頗感意外，說：“你們兩個怎麽到這來了？”

  ??蘇文濤：“礦裏開大會，俺倆溜出來看你來了。”

  ??金勇：“宋師傅，我看你在這幹活更不錯，起碼不用天天跑路去轉運站了。”

  ??“是啊，離家近了，吃住方便少受罪。咳，我這麽大歲數了，還是有家口的人，老不正經讓你們看笑話了，沒想到你們還能來看我。”

  ??金勇：“宋師傅待俺們不薄，處處為俺們著想，俺們都十分感激你，看見你在這挺好的，也就放心了。俺倆得回去了，要不然點名找不到俺倆明天就得挨批評。”

  ??“那不要緊，就說是我找你們倆來辦點事兒的。你們別急著走，過半個點我下班咱們一塊下山。我家有兩瓶好酒，今晚咱們喝點小酒好好嘮嘮。”

  ??“不行啊，明天俺倆要跟車出門，今晚必須回去，以後再來麻煩你吧。”

  ??“你們要出門我就沒辦法了，以後你們有時間就過來，我等著你們來。金勇，你是個好小夥子，聰明能幹為人實在，可惜是農村戶口，不像蘇文濤是下鄉青年早晚都能參加工作，你得想辦法了。你是朝鮮族，應該和咱們的高麗礦長拉拉關係。礦長民族觀念很強，誰要是說他高麗棒子就立刻火冒三丈，不管誰和他說這樣的笑話都不行。白石嶺工區有個姓全的合同工也是朝鮮族，來過好幾次找礦長，不知怎麽弄的成了工傷，現在調到礦總務科打雜，估計轉正沒問題了。你也應該學學他，主動和礦長套套近乎，讓他幫忙給你找個轉正的機會。”

  ??“不是說礦山要大發展，俺們這些合同工好好幹就能轉正嗎？”

  ??“話是那麽說的，可實際情況卻又是一碼事兒。沒有方向和目標，沒有鼓動人心的口號，怎麽能讓人好好幹活？這是領導方法問題，你得心裏有數。所以呢，為人實在可不能當傻子，你得想辦法了。”

  ??“轉正需要人事局、勞動局審批，礦長能有這個權利嗎?”

  ??“我看你還是不了解咱們的大礦長，他可是響當當的人物，他早年上過戰場，從東北打到南方，又去了朝鮮戰場，受過傷立下很多戰功。不要說人事局、勞動局，就是市裏的領導都得讓他三分。咱們礦裏以前隻有十輛汽車，現在又修了鐵路，一般情況下上級不會再給咱們礦調撥汽車，可咱的大礦長去了一趟市裏硬是要來了十輛新的‘大解放’，除了他誰還有這個能耐？你想轉正隻要他說一句話就成了。”

  ??“這確實是條路子，我得回去好好想一想了，謝謝宋師傅的指點。俺倆得走了。宋師傅要是有時間就到轉運站去玩玩，俺們這些晚輩都想和你喝一杯。”

  ??“我會去的，也希望你們常來。”

  ??兩人回來的路上蘇文濤說道：“這個老家夥栽了跟頭才會說兩句好話。你知不知道他和哪個女的關係不正常？”

  ??“這我可不太清楚，大概是轉運站周圍住戶的女人吧？聽說周圍有那麽幾個不正經的女人。”

  ??“那幾個他當然不會放過了，我看咱們內部也有，他和馮銀麗就有事兒。”

  ??“這話可不能亂說，傳出去對誰不好。不管怎麽說咱們都在一個槽子吃食，弄出個噘嘴騾子轉運站就不安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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