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早晨，四號轉運站來了三位特殊的客人，一位中年男人走過來問道：“你們哪位是金勇和蘇文濤？”

  ??金勇、蘇文濤走出人群，金勇道：“我叫金勇，找俺倆什麽事兒？”

  ??中年人道：“我是臨海市運輸公司業務科的魯盛堯。你們救了我們單位的何道平，我代表公司向你們表示感謝。何道平的愛人和孩子來了，想見你們。”他回頭對一位中年婦女和一個十多歲的男孩說道：“就是他倆，你們說吧。”

  ??小男孩上前跪下來說道：“謝謝兩位叔叔救了我爸爸。”

  ??金勇急忙把他扶起來說道：“俺倆不比你大多少，做你的哥哥吧。當哥哥救爸爸是應該的。”

  ??婦女拿出一遝錢說道：“大恩不言謝，這是二百元，包括你們資助的醫療費。這隻是表示一點點的心意，你們收下吧。”

  ??“這可不行，我們才拿了十二元醫療費，不要了。你們把這錢拿回去給叔叔治傷買好吃的養身體吧。再說你們要感謝的人應該是俺們開車的赫師傅，是他把人拉到醫院去的。”

  ??蘇文濤：“不要不要，我也不要了，把錢收起來吧。”

  ??中年人：“你們倆助人為樂的精神值得大家學習，何道平的家屬要表示一點心意也在情理之中，你們一點不收說不過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們拿醫療費。我們還要到礦裏找領導和赫師傅說這件事兒，不知道有沒有去礦山的班車。”

  ??“稍等一會兒，礦裏的通勤車馬上要來了。”金勇又拍拍男孩的肩說道：“咱們是好兄弟，你家的難處就是我們的難處，應該幫忙不能收錢。希望你回家好好照顧爸爸，還要好好讀書，這是我們的要求。”

  ??“我記住哥哥說的話了，可你必須收下我媽給的錢······”孩子眼裏含著淚水。

  ??這時，園藝二隊四十多歲瘦得像麻杆似的馬明輝走過來從婦女手中接過錢說道：“你這麽給錢他倆肯定不能收，還是我替他們收下吧。”

  ??金勇瞪了馬明輝一眼沒說話。通勤車來了，大家送走了臨海市的客人。馬明輝問金勇、蘇文濤兩人：“你們倆想不想要這錢了？”

  ??金勇：“錢在你手裏，你就看著辦吧，最好是還給人家。”

  ??“錢到手飯到口，還是不可能了。這麽辦，你們倆每人收八十，剩下四十塊嘛，今天下午從青龍山回來咱們到東升飯店好好吃一頓，算你們倆請客。”他回頭舉著錢又對大家說道：“你們看見了吧？今晚他倆在東升飯店請客，已經拿了四十塊，要是不夠，咱們去的人添，你們誰想去現在報名。”

  ??“我，顧朝陽。”

  ??“算我一個，鄧科。”

  ??“帶我一個，曾爽。”

  ??“我，黃可佳。”

  ??“還有我潘之喜。”

  ??金勇見報名的都是未婚的青年，歲數大的沒動靜，馬上大聲說道：“要去咱們都得去，包括今晚值班的劉師傅，少了一個也不行。”

  ??五十歲的王永厚說話多少有點結巴，他說道：“我倒想吃這頓飯，就是回家的路太、太遠了，家裏就、就一個老婆看家，回去晚了她害怕，我得回去。”

  ??和他一個組的潘之喜是個調皮鬼，學著王永厚的腔調說道：“他就、就一個老婆太少了，要是有兩個老婆就、就好了。”

  ??“媽拉個巴子，你敢學我，那我就、就有後了。”

  ??馬明輝：“道遠的就不強留了，近便的盡量吃完再回家。咱們把醜話說前頭，近便的走了就不夠意思，以後有什麽好事兒都不帶你的份兒。能留下來的下午四點半就在這兒集合一塊去飯店。”

  ??到了下午四點半，四號站的人們集中起來準備去飯店的時候金勇查了一下人數，回家的有兩個歲數大的王永厚、石健，兩個姑娘馮銀麗、高雪瑩，路遠的於立生、沈如光、辛思宇，呂子明因為老丈人來了也要回家，這樣以來到飯店的還有十四個人。

  ??馬明輝對金勇、蘇文濤說道：“十個手指伸不齊就是了，走了八個，剩下的也夠兩桌，走吧。”

  ??“十四個人坐兩桌不合適，起碼一個菜得做兩盤，那就沒賬算了。最好是找一張大桌子多弄兩個菜，人多還熱鬧。”蘇文濤道。

  ??“怕是沒有那麽大的桌子。”馬明輝說。

  ??蘇文濤：“可以並兩張小桌嘛。”

  ??金勇：“今晚值班的劉師傅你問了嗎？他能不能去？”

  ??馬明輝：“我問了，五點半發礦石去不了。能去的就這些了，咱們走吧。”馬明輝回頭又對其他人說：“走了走了，去東升飯店。”

  ??十四人來到飯店，金勇道：“我熟悉飯店的廚師唐哥，老馬、蘇文濤咱們三個找他合計一下吃什麽好。”

  ??馬明輝道：“那好。”又對其他人說：“好飯不怕晚，就怕壽路短。你們在這裏稍坐片刻，俺們去合計一下菜譜。”

  ??三人來到廚房，金勇對唐師傅說道：“唐哥，俺們來了十四個人想要喝酒，最好弄張大桌子，你掂量一下。”

  ??“這沒問題，飯店有能坐二十人的大桌子呢。你們去七號間，那屋子大，我安排人把大桌子抬去放在屋中間。”

  ??“我這有四十塊錢，你再掂量弄幾個菜合適。”

  ??“四十塊不是小數，就是硬菜也能掂出十八個。”

  ??金勇笑道：“你可別都算菜裏了，還得留下主食和酒錢。”

  ??“那就一箱啤酒，三斤散白，十四個菜。主食有饅頭、包子、大米飯。老弟放心，我保證讓你們吃飽吃好。你們點菜吧。”

  ??金勇看看馬明輝、蘇文濤，見他倆搖頭，就對唐師傅說道：“唐哥，做什麽菜還得你掂掂，俺們就不費心思了。”

  ??“那好，我隨便掂掂了，你們到七號間等著，一會兒就妥了。”

  ??金勇從廚房出來遇到喬仁山、陳孝宗，金勇道：“喲，你們倆來了，不如和俺們一起湊個熱鬧得了。”

  ??喬仁山：“不不，俺倆得招待客戶。我見到梁坤的母親，她說你在石台峪硫鐵礦上班，俺倆聽了挺高興，這麽大的好事兒你怎麽也不告訴俺們一聲？”

  ??“我才去，還沒倒出空呢，能不能幹長還不一定，我尋思周五休息再和你們聊聊。就是三年合同工，算不上什麽大好事兒。”金勇又笑道：“你還挑我的理，我沒挑你們的理就不錯了。你們當上主任、會計的時候也沒告訴我呀，那才是大好事兒呢。”

  ??陳孝宗：“你們倆先聊，我找老唐安排個桌，一會兒過來再說。”

  ??喬仁山問金勇：“你的工資怎麽定的？”

  ??“按天跑，一天一塊八毛六，加兩毛多的保健費。一個月下來也就是五六十塊錢吧。”

  ??“我的天，我的工資才二十一塊錢，你掙的是我的二倍多了，還有什麽不滿足的？有沒有轉正的希望？”

  ??“不可能轉正，說的明明白白是三年合同工，咱就別想那好事兒了，幹它三年掙幾個銅板再說。收山菜的事兒弄沒弄？好長時間沒見到劉偉了，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德行。”

  ??“他現在好著呢，咱們當地的蕨菜市場價八分錢一斤，我給他一毛三，他用九分錢收購蕨菜，榆樹溝的隊長給社員放三天假弄蕨菜了。劉偉這家夥不光收榆樹溝的，整個高陽地區的溝溝岔岔他都跑，送到我這來的蕨菜一樣已經就三千多斤，可他收的菜有十多樣，你說他掙了多少錢？現在野菜過時了，隻能收桔梗，我估計他騎的那輛車也差不多報廢了。”

  ??“梁坤沒來找過你嗎？”

  ??“咱們到他的青年點以後他沒回來過，聽說是下力氣真幹了，這麽以來可就苦了他了。”

  ??“隻要他能吃飽肚子就行，受點累沒問題。”

  ??服務員往七號間送酒送菜，蘇文濤探頭向金勇招手。金勇對喬仁山說道：“梁坤要是回來叫他晚上來找我。你去忙吧，他們招呼我了，我過去看看。”

  ??金勇來到七號間，看見每人的麵前都是滿杯酒，馬明輝說道：“這回咱們人齊了，開戰吧。金勇、蘇文濤，今天是你們倆請客，你們說這酒怎麽喝？”

  ??金勇：“這裏數馬哥歲數大，你說怎麽喝就怎麽喝。”

  ??蘇文濤：“我同意。”

  ??馬明輝：“那我就說了算了。我打頭喝一杯，從我左邊往下輪，一個一個來，喝完酒了就可以隨便吃菜，誰不喝誰就拿這桌酒席錢四十塊，不想喝酒又不想拿錢的現在就走人，咱們把房門開著，誰也不能攔你就是了。有沒有要走的？沒有的話，我要喝酒了。”

  ??蘇文濤：“那我和金勇就不用喝酒了是不是？”

  ??馬明輝：“你們倆列外，怎麽喝都行。”

  ??蘇文濤笑道：“馬哥，咱倆喝，一替一杯，誰不行了誰拿酒席錢怎麽樣？”

  ??“今天這個場合不合適，以後找個機會咱倆比試，誰堆褂了誰拿錢。剛才你們授權給我了，我就得執行我的權力。你們看著，我幹了。”馬明輝說完把一杯酒倒進了嘴裏，接下來是羅佩，他二話沒說也喝幹了杯中酒。再接著是潘之喜，一個接一個傻子似的把滿杯酒倒進肚子裏。金勇心想：“酒都是這麽喝醉的。”

  ??二十號車救人的事情在礦裏引起了很大反響，礦裏通報表揚了赫師傅、金勇、蘇文濤，號召大家向他們學習，一時間他們成了榜樣。馬明輝對金勇、蘇文濤說：“你們倆行了，幹了兩天半就出了名，這要是轉正你們倆就得排在最前麵。”

  ??金勇：“馬哥想哪去了？轉正的事兒想都不用想。其實俺倆什麽都沒幹，隻不過跟著赫師傅跑趟腿。礦裏尋思了，去了三個人表揚一個不行，就這麽把俺倆掛搭上了，信不信在你了。”

  ??“不管怎麽說你們這趟腿跑的值。假如，我說的是假如，假如有一天給咱們四號轉運站兩個轉正名額你說能給誰吧？是不是得優先考慮你們倆？”

  ??蘇文濤：“馬哥，你能假如我也來個假如，假如真有轉正機會的話把我的名額轉給你，這行了吧？”

  ??“你說話算話？”

  ??“保證算話，金勇給作證。”

  ??“可也是，你是下鄉青年招工是早晚的事兒，你有可能回客運公司呢。金勇，我看你和總店的喬仁山、陳孝宗關係挺不錯的，你和他們是怎麽拉扯上的？”

  ??“俺們是同學，處的不錯。”

  ??“我走你個後門，你托他們給我買上海產的永久牌自行車怎麽樣？”

  ??“夠嗆，名牌車、名牌表很難搞，我跟他倆說一聲沒問題，行不行可就不一定了。”

  ??礦山車隊用了半個月時間把白石嶺隧道急需的第一批石料拉回來了，接下來應該去拉水泥。臨海市水泥廠就在高陽，但他們生產的水泥因為質量問題隻能用於一般的建築，白石嶺隧道工程所用的水泥要到嵐溪市水泥廠拉貨。嵐溪有兩個國家級的大廠，一個是東方紅水泥廠，一個是工農兵水泥廠，其中工農兵水泥廠生產的水泥全部用於國家重點工程，其他單位所需水泥還得省裏批準後在東方紅水泥廠排號等待。石台峪硫化鐵礦訂的貨一時難以到位，車隊隻能拉礦石。金勇等人除了卸車就是砸大塊礦石，休息時間在四號站裏扯瞎話。這樣的場合王永厚是大家的紅人，盡管說話不利索但不耽誤他講故事。他的故事特別多，大家隻要坐下來，隻要他在場，別的人幾乎沒有了說話的權利。金勇認為他講故事比袁兆林強，袁兆林的故事往往有頭沒有尾，大都是臨場發揮。這天下雨，大夥在屋裏聽王永厚講《羅通掃北》：“那屠爐公主是什麽人物？她是西、西番國丞相屠封的女兒，武藝超群，善使飛刀。熟讀兵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曉。西番國王特別喜歡她，把她收為義女，所以呀，她就、就成了公主了。在古代隻有皇帝、國王的女兒才能稱得起公主，剩下的丫頭就不行了，最多叫個千金就、就不錯了。”

  ??他的冤家潘之喜道：“往下講啊？一個屠爐公主就、就沒頭了。我看不是西番王喜歡她，是你喜歡她了。”

  ??“你不想聽就、就出去，要不然我就、就不講了。”

  ??馬明輝道：“誰也別打岔，讓老王繼續講。”

  ??“這還差不多。”王永厚咳了咳嗓子說道：“屠爐公主不僅是武藝高強，人長得也漂亮，你說她有多俊吧？反正我說不上來。這麽說吧，你尋思多俊就、就、就多俊。”

  ??大家差點笑破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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