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按照常規插秧方式手快的兩人一組在前麵扯線打趟，就是按行距拉兩條線留一行插一行。使用的拉線兩頭拴在木棍上，木棍的長度等於兩行的間距，兩人各自用木棍量一下扯直線插在地裏就可以順線插秧，兩人一來一往挪動線繩插秧。插秧手法慢一點的人就在後麵把秧苗插在打線人留下的空間，但要把握好行距和株距。關玉燕對金勇、馬友德說道：“我和杜蘭芳打趟，你們倆瞅著俺倆插秧的手，一會兒回頭再教你們。”

  ??趙隊長沒有說錯，關玉燕、杜蘭芳著實是一等一的插秧高手，兩人配合默契，兩條線繩上下翻飛，一陣功夫就把其他打趟的人甩在後麵，打出去十趟之後回來插空兒。關玉燕對金勇說道：“趙隊長可說了，你們倆是俺倆的徒弟，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個‘父’當不了，姑姑還是當得了的，以後不用叫師父，叫師姑就行了。”

  ??金勇笑道：“關玉燕，你還嘚瑟是不是？你的處分沒解除呢，還是小心點吧。”

  ??杜蘭芳：“哎呀，別人看著咱們呢，可別扯皮子打嘴仗了，趕快插秧。”

  ??關玉燕：“咱倆得一人帶一個，你喜歡哪個？”

  ??“什麽喜歡哪個，咱們劃拳，贏了的帶金勇，輸的帶馬友德。來吧，石頭、剪子、布！”

  ??關玉燕出的是拳頭，杜蘭芳是巴掌，金勇成了杜蘭芳的“徒弟”。杜蘭芳拿起一把苗說：“插秧的快慢關鍵是左手分苗，分出來的株數要符合標準，一般撚出來五、六棵就行了。右手拿苗時用三個手指，插秧用兩個手指把苗插在土裏。不能插深了，那樣緩苗慢，影響生長。右手的拇指參與分苗但不能插苗，如果苗在三個手指中間入土很快就會漂出來，原因是沒貼靠泥土。來，你試一試。”杜蘭芳看著金勇插了幾垵之後又說：“兩隻手要靠近一些，這樣可以提高速度。插空兒的時候兩隻腳要走在一條線上，這樣不傷打趟的苗，還有利於把握行距。學插秧開始的時候要注重環節，不要著急，熟練以後再做加快速度的練習。”

  ??杜蘭芳手把手耐心地教金勇分苗、插秧，這讓金勇對她有了感激之情。杜蘭芳糾正他分苗出現的錯誤時握著他的手指說：“你這手指怎麽了？指節這麽粗？我聽說有一種大骨節病，你應該去檢查一下。”

  ??金勇笑道：“不是病，這是我打拳練的。”

  ??“打拳？我的天，這疼不疼啊？遭那個罪幹什麽呀？”

  ??“這是為了鍛煉身體和保護自己不受欺負才練的。開始練的時候是疼一點兒，後來沒有感覺了。”

  ??“保護自己······”杜蘭芳看著金勇念叨一句，金勇抬頭看了她一眼，忽然感到臉上發燒不自在，趕快彎下腰插秧。杜蘭芳一邊插秧一邊小聲問道：“你怎麽了？我看你臉色變了。”

  ??“我不知道······”

  ??“我知道，因為我是女的。不過我提醒你一句，我是你姐姐，我喜歡你，但隻能是姐弟之情。”

  ??“我明白，我也喜歡你了，我的好姐姐。”

  ??“你喜歡我什麽？”

  ??“你美麗善良，遇事不慌有自己的見解，主要是喜歡你守口如瓶，從不亂講話。杜姐，我會保護你的。”

  ??“你拿什麽保護我？”

  ??金勇的眼睛眯成一道縫兒，隻說了兩個字：“拳頭。”

  ??杜蘭芳輕輕搖了搖頭，低頭插秧沒說話。那邊的關玉燕教的也十分認真，馬友德也是同樣的用心。金勇、馬友德學了兩個小時基本掌握了插秧的要領，接著就是研究怎樣提高速度，爭取在短時間內超過“師父”。杜蘭芳、關玉燕盡管帶著“徒弟”，但她們打趟還是遙遙領先，運苗的人不得不首先把她倆前麵的地塊撒上苗。聶文林領著三十多名軍人來到地裏，他們脫掉鞋襪挽起褲腿下田插秧，其中大部分人的插秧速度令金勇羨慕不已。杜蘭芳、關玉燕打趟速度快，留下插空的麵積大，八個軍人到這裏給金勇、馬友德作伴，其中六人是快手，他們插三個來回的時候，金勇第二個來回還沒結束。旁邊高大帥氣的軍人對他說道：“看來你是個新手，俺倆差不多。別著急，慢慢來，越著急越累。”

  ??“我今天是頭一次插秧，”金勇指了指杜蘭芳，“這還是今天早晨跟杜姐現學的。”

  ??“是你的姐姐？”軍人仔細看了看杜蘭芳又說道：“你們姐弟長得都漂亮。”

  ??“你更漂亮。我們不是親姐弟，我叫金勇，是朝鮮族。她叫杜蘭芳，是漢族人，你可別弄錯了。”

  ??“她叫杜蘭芳······你今年多大了？咱們可以成為好朋友嗎？”

  ??“我……十八了。”金勇挺了挺腰杆多說了一歲。

  ??“我叫竇建國，二十五歲，馬上要退伍了。家在鞍山，父親是鋼鐵廠的工人，母親是小學教師。你姐多大了？”

  ??“她可能是二十一。哎，你的姓不錯呀，緊跟形勢了。”

  ??竇建國笑道：“你說的是戰鬥的‘鬥’，我的姓是穴字頭下麵加個‘賣’字。不是有那麽一句話嘛，會寫寫個‘竇’，不會寫寫一大溜兒。”

  ??“我還頭一回聽說有姓這個‘竇’的。你家在鞍山，聽說那是鋼都，可我一回也沒去過。”

  ??“有機會你們姐弟倆到鞍山來玩吧，我招待你們，保證讓你們滿意。我能不能和你姐姐說幾句話？”

  ??“這有什麽，她一會兒過來的時候你和她說唄，我姐姐好說話。”

  ??“可我怎麽開頭呢？”

  ??“開頭？我想起來了，杜姐家有親戚在鞍山，你就說是她家親戚的親戚就行了，一會兒我給你們過話。”

  ??討人喜歡的喇叭響了，金勇卻弄不清這隻可愛的喇叭在哪裏。他對竇建國說道：“走，歇工了，你跟我來。”

  ??金勇領著竇建國來到正在收線繩的杜蘭芳麵前說道：“杜姐，這位軍人叫竇建國，家在鞍山可能和你家有親戚關係，你們聊吧。”

  ??部隊錯開吃飯的時間，把食堂大廳留給了從地裏來的軍人和社員們。大廳裏的十三張桌上都擺了碗筷和四大盤菜，肉炒木耳、茄子燉土豆、雞蛋炒青椒和粉條炒肉，還有一大盤雪白的大饅頭。大廳前的桌上放著三大盆菠菜豆腐湯、兩大盆高粱米加白米做的幹飯。金勇看見田迎春紮圍裙在給大家盛湯知道趙隊長把她安排在夥房幹活了。大家拿起筷子準備投入戰鬥時聽趙隊長大聲說道：“大家靜一靜！聽我說兩句，咱們今天能在這裏吃上熱乎的飯菜要感謝部隊首長和同誌們對咱們的關心和照顧，我還要特別感謝軍人同誌能夠為我們插秧。請聶首長給咱們說兩句好不好？”

  ??“好！”大家一聲喊，一起鼓掌。

  ??聶文林站起來笑了笑道：“大家一定餓了，不管飯菜怎麽樣一定要吃飽，我說完了。”

  ??這一次的掌聲更響。戰鬥正式開始，沒有一個社員說話，人們因為香甜可口的飯菜自覺地關閉了嘴巴的語言功能，僅用了半個小時幹淨利落地打了一場漂亮的殲滅戰，湯、飯、菜無一“剩”還。社員們飯後回到地頭稍做休息後正要下田時軍人們又來了，而且來的更多，一百多名年輕戰士都是挑選出來的插秧能手，盡管趙隊長等人勸阻他們不讓下水但沒有達到目的。這樣一來，社員當中手慢的有點年紀的隻好去拔苗運苗，插秧的都是年輕人。

  ??金勇小聲問竇建國：“你和我姐談的怎麽樣？”

  ??“她說了很多，把她家裏的事兒都告訴我了，她受了很多罪，我十分同情她的遭遇。”

  ??“你還打算和她交朋友嗎？”

  ??“那當然了，就怕你姐瞧不起我。”

  ??“我姐可不是那樣人，她從來不小看人。你想想，她家那樣的情況敢小看誰呀？你也得想好了，俺們農村人怕上當。”

  ??“現在我在這說什麽都沒用，關鍵看行動。我和你姐說好了，我現在雖然正在辦退伍手續，但必須守紀律，所有的事情等退伍以後再說，你放心好了。”竇建國看了杜蘭芳一眼又說：“看你姐插秧，手指就像縫紉機頭針似的，太快了。”

  ??水田裏出現了戲劇性的一幕，插空的人等待前麵的人打趟。但是，杜蘭芳、關玉燕兩人打出的趟足以使軍人能手不得清閑，不得已又調來五個人助戰。關玉燕回頭把金勇、馬友德叫到跟前說道：“來，今天咱們和他們拚了，我看他們還能調過來多少人。你們倆就負責挪繩，順便遞把苗，手腳利索點兒，不耽誤俺倆插秧就出徒了。”

  ??鏖戰在繼續，十三位軍人還是不能像其他打趟人後麵的戰友那樣直起腰輕鬆地說說話。趙隊長走過來對關玉燕、杜蘭芳說道：“你們倆把速度放慢點兒，別太累了。”

  ??關玉燕：“你這不是關心俺倆，是心疼後邊當兵的吧？”

  ??“他們是客人，總得讓他們的麵子過得去才行。”

  ??“好，俺們慢點兒。”

  ??俗話說‘人多好幹活’。按照往年的光景靠本隊社員完成插秧需要起早貪黑，今年卻在軍人的幫助下三點結束了。趙隊長握著聶文林的手說：“老聶，謝謝你，謝謝你們的幫助，太感謝你們了。”

  ??“想謝我可以呀，聽說你們的文藝演出隊在鎮裏拿了第一，他們來沒來？要是來了，就在這地頭簡單出兩個節目好不好？”

  ??“好，沒問題。”趙隊長讓閆春鵬、田成剛召集文藝隊的人，兩人馬上來到社員聚堆的地方，田成剛道：“今天沒有軍人幫忙咱們天黑也回不了家，咱們怎麽也得表示一下謝意。他們提出個要求，想看看咱們隊的節目，關玉燕，你組織一下，出幾個短小精幹的節目，抓點緊吧。”

  ??“那田大組長得給俺們做主，以前的工分還得給俺們，不能讓俺們白費功夫，不練的話今天拿什麽演？”

  ??“你也不看看火候，現在還提這事兒。你們那點事兒都過去了，給你們記工分就是了，快點準備吧。”

  ??文藝演出隊的人“嗷”的喊了一聲，鼓起掌來。他們演出了小合唱《洗衣歌》、《山丹丹開花紅豔豔》，田迎春獨唱《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後來為了滿足軍人們的要求又唱了兩首歌曲，但是軍人們意猶未盡，喊著“來一個！”、“來一個！”沒有離開的意思。趙隊長有點莫名其妙，弄不清問題的症結所在，聶文林說道：“戰士們說生產隊裏有兩個閃電插秧手，隻看見一個參加了演出，另一個為什麽不露麵？他們就要看杜蘭芳的節目。”

  ??閆春鵬問趙隊長：“杜蘭芳沒做準備拿什麽演哪？”

  ??趙隊長：“你把她叫來。”

  ??杜蘭芳來了，趙隊長說道：“蘭芳，這裏有個麻煩事兒，那些軍人非要你給他們出個節目，你不出個節目他們都不走了，這可怎麽辦？”

  ??“我給他們唱一首歌吧。”

  ??“那太好了，救場如救火，趕快上吧。”

  ??杜蘭芳走到軍人麵前首先行了禮然後說道：“我沒演過節目，什麽都不會，唱一首咱們領袖的詩詞歌曲《蝶戀花·答李淑一》。”說完之後唱了起來：

  ??“我失驕楊君失柳，

  ??楊柳輕颺直上重霄九。

  ??問訊吳剛何所有，

  ??吳剛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廣袖，

  ??萬裏長空且為忠魂舞。

  ??忽報人間曾伏虎，

  ??淚飛頓作傾盆雨......”

  ??軍人們起立鼓掌，希望杜蘭芳再唱一首歌，但她還是深深施了一禮退了回來。

  ??軍人們終於走向營房，社員們踏上回家的路。金勇問杜蘭芳：“他們太想聽你歌了，再給他們唱一個就好了，你怎麽不唱呢？”

  ??“我說好唱一首歌的，說話就得算數。”

  ??“你說的在理，可有些事兒看情況該變通就得變通一下。咱們今天虧欠人家的太多了，白吃人家的好東西，人家又給咱們白幹活。不是我一個人這麽說，大夥都對他們有好感，他們就這麽一個小小的要求不給滿足的話有點說不過去。這時候你要是不唱歌，不滿意的就不僅僅是軍人了。再一個，軍人對你有好感，喜歡聽你的歌，這裏沒有惡意，其實也是敬重你，咱們也得尊重人家。你想想，我這當弟弟的都這麽想，別人能怎麽想？”

  ??“我沒做準備，現在流行的新歌我都不熟，以前我喜歡的也不知道讓不讓唱了，今天這個場合我要是唱一首《花兒為什麽這樣紅》，還不得把我抓起來呀？”

  ??“這樣的歌你可不能唱，唱了真就是麻煩事兒。”金勇看見和其他社員拉開了距離，小聲問道：“我的新朋友你滿意嗎？”

  ??“你說竇建國呀？他的條件當然不錯了，誰敢和他比？你記著，他隻是你的好朋友，和我沒關係。”

  ??“姐姐不說實話了，我問過竇建國，他說喜歡你。”

  ??“你說的是兩回事兒。剛才你還說了，聽我唱歌的軍人都喜歡我呢，他和他們都一樣。天要黑了，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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