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柒柒恍然大悟，這樣就說得通了。

  以穆戎的成長經曆，他對周遭環境與人物應該是充滿警惕的，然而才第一次見麵，他就和自己提了交易，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就算男人已經仔細調查過莫柒柒的背景，也不應該做下如此衝動的決定，唯一的解釋就是，他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而自己，已經是穆戎目前所能找到的最優解。

  那上輩子呢？上輩子穆戎沒有與莫柒柒產生交集，卻也活到將穆輝徹底擊垮，並收攏懷城各方勢力的時候。

  他最後肯定也采用了這個方法，不論心裏願不願意，活下去，總是一個人最強烈的本能。

  尤其像穆戎這樣的男人，那上輩子，是誰取代了自己的位置，成為穆戎的床伴？

  莫柒柒心裏有微妙的不適感，她將這歸功於通過身體交流產生的占有欲而不願深思，同時，心裏隱隱有了猜測。

  從魏美麗的診所出來後，莫柒柒立刻在心裏呼喚係統，她甚少這樣做。

  一旦來到新的世界，莫柒柒就會自動屏蔽係統，到後來甚至連進度提醒都取消了，為的就是能更好的融入委托者的身分，替她們好好生活，實現心願。

  然而有了顧慮，正迫切需要知道答案的莫柒柒，難得放棄了自己的原則。

  係統：“在呢，親。”

  莫柒柒：“……上輩子待在穆戎身邊的女人是誰？”

  係統：“穆戎？稍等。”

  係統：“反派的人生軌跡無法查詢哦。”

  莫柒柒：“……是無法查詢還是權限不夠？”頓了頓，不待係統回答，她已經想到了法子。“是伊梨，對吧？”

  係統突然跳出來一連串亂碼，莫柒柒於是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心情複雜的重新屏蔽掉係統，正打算找個地方安靜的沉澱思緒，並思考未來該如何做時，竟意外遇到路祈盛。

  “柒柒？”

  聽到聲音，莫柒柒茫然的視線與路祈盛對上。

  她還想怎麽那麽巧就剛好碰上對方了，抬眸一看才發現，自己原來就站在路祈盛公司的樓下。

  路祈盛帶莫柒柒到之前去過的私人茶館。

  “你還好嗎？”

  一坐下，薛薛就聽路祈盛這麽問。

  她一副看神經病的樣子看著對方。

  “我看起來像不好的樣子嗎？”

  殊不知路祈盛認真地盯著她，特別真誠的“嗯”了一聲，莫柒柒頓時無語，她端起茶盞，淺淺抿一口。

  溫熱的茶水轉過舌尖，滑過喉嚨，清香盈滿口腔，又接著暖了脾胃，舒服地瞇起眼睛，陽光鍍在她白玉般細膩無暇的麵孔上，瀅瀅潤潤，美得像擺在櫥窗裏的陶瓷娃娃。

  路祈盛一時有些失神，這時候的莫柒柒，看起來格外溫柔。

  哪怕知道眼前的女人絕對不是表麵呈現出來的那樣漂亮無害，可他忽然就有了傾訴的欲望，尤其是在對上莫柒柒黑亮亮清淩淩的杏目後。

  “我這陣子……想了很多。”

  莫柒柒斟茶的動作一頓，蔥段一樣細長白嫩的手指搭在壺柄上，吸引了路祈盛的目光。

  “我覺得……我好像不認識明珠了。”

  莫明珠自殺這件事，無疑給路祈盛帶來巨大的陰影。

  過去的路祈盛雖然作為世家子弟，卻並無世家子弟慣有的那些惡習和劣根性，相反的，他為人端正，待人謙和，隻是骨子裏依然有出生良好背景的人慣有的傲氣，那是他立身處世的根本，也是他藏於溫和表麵下的固執。

  同時，路祈盛也是個好惡分明，貫徹始終的男人，所以他覺得照顧莫明珠是責任，就會一輩子承擔起這份責任。

  同理，他覺得莫柒柒不安好心，就不會輕易改變對她的看法。

  莫柒柒知道路祈盛的個性，所以她不急，有些情感，總是得慢慢發酵，隻是沒想到莫明珠的耐心比她預期的要更差了些。

  沉不住氣，想到這裏，莫柒柒愉悅地勾起唇角。

  路祈盛怔忪地望著她。

  心裏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躍動，反反複覆地衝起又落下，難以冷卻，像燒開後持續煮沸的熱水，咕嘟咕嘟冒著泡。

  沉默在蔓延。

  見路祈盛起唇後卻不接下去，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莫柒柒無奈地歎息。

  “這沒什麽好奇怪的。”

  大概是沒想到莫柒柒會開口，路祈盛一時沒反應過來。

  黑黝黝的眼珠子盯著著莫柒柒，目露茫然，莫柒柒玩味地打量路祈盛的表情。

  像迷路的小孩，又像被主人遺棄的大狗，失去了第一次見麵的遊刃有餘，經過莫明珠搞出來的一連串事情後，主動權顯然已經轉移。

  現在是由她掌握。

  在路祈盛麵前難得能感受到好心情，莫柒柒大發慈悲地解釋道：“你真的了解過莫明珠嗎？”

  路祈盛懂了，出於某種捍衛的本能，試圖反唇相譏，然而還不待他說話，莫柒柒已經自顧自地接下去道：“又或者……你真得覺得莫明珠不會變嗎？”

  嘴唇囁嚅了兩下，路祈盛張開的嘴巴又緩緩合上。

  “你自己也很清楚答案吧。”

  莫柒柒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點著桌麵，花床般嬌嫩的玫粉上勾勒出白色月牙。

  “人都是會變的，隨著時間、環境、遇到的人、遇上的事……我記得你從莫明珠初二那年就出國了吧？算一算，你缺席了她人生多久的時間？”

  路祈盛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盡管他知道答案。

  露出痛苦，帶著恍然，男人漆亮的瞳仁褪去色彩，彷佛被破開的冰麵，稍不注意，就會溺進裏麵。

  莫柒柒避開了路祈盛的眼睛。

  “我知道有些事由我來說，你是不會相信的。”莫柒柒頓了下。“你不用反駁，也不用解釋，這是人之常情。”

  “畢竟莫柒柒這個名字在你心裏，本來就意味著不信任。”

  這是事實，然而從莫柒柒口中說出來，卻莫名讓路祈盛感到慚愧還有羞恥。

  路祈盛的父親從小就缺席他的人生，取代這個角色教育他的除了喬婉柔就是路老爺子。與喬婉柔著重表麵功夫不同，路老爺子經曆的事情更多眼界更寬，他明白立身處世的根本其實不在那些俗世虛名上，而是取決於一個人的胸襟氣度與涵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