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行駛在去往皇宮的路上，鳳蕭吟疲憊地伸手捏了捏眉心，雖表麵表現平靜，內心卻多少還是有些誠惶不安的。

  她來這裏後，見過太子，二皇子，大皇子，皇後，卻唯獨沒跟這位天子打過交道。

  不清楚即將要麵對的對手是個什麽樣的人，又怎麽可能安心得了？

  馬車很快到了宮門前。

  鳳蕭吟下了車，由桂公公和幾個侍衛領著，走入幽長不見終點的長廊，兩邊的圍牆高聳佇立，紅牆綠瓦，人置身其中，像是隻能看見一方天空，卻掙脫不出的囚鳥。

  鳳蕭吟無端覺得有些壓抑，臉色越發沉悶了。

  可她這反應，倒讓桂公公誤會她沉得住氣，不焦躁，不惶恐，反而生出幾分敬佩之情來。

  這條路還有些遙遠，桂公公走在她左前麵半步之遙的位置，垂著頭輕聲說，“鳳小姐倒比侯爺沉得住氣。”

  鳳蕭吟驀然抬眸，盯上桂公公的背影，有些不清楚這話是什麽意思，是誇她，還是諷刺她。

  都說這深宮裏的人，心思都重，她也不敢胡亂揣測，隻淡淡接了一句，“公公此話怎講？皇上召見我，沒說明緣由，父親怕我做錯事牽連侯府，自會不安，談不上沉不住氣，而我知道自己沒做任何僭越之事，心中自然安定。”

  桂公公腳步沒停，隻是語氣多了幾分戲謔，“鳳小姐這性子不像侯爺，倒像醫聖多一些。”

  就是這種遇事永遠淡定沉著的性子，簡直跟楚音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鳳蕭吟神色微凝，眸中沒掩住露出幾分詫異，“公公認識我母親？”

  桂公公臉色依舊如常，淡淡接了一句，“醫聖名聲響徹北離，誰人不知？”

  說起來，楚音跟他是有救命之恩的。

  當初桂公公剛入宮去勢不久，伺候天子的時候出了紕漏，犯了錯，被杖責之後又罰跪於禦書房門前。

  彼時正是三伏天氣，他渾身冷汗身體，漸漸虛弱下去，還以為自己就要死了，是入宮謝恩的楚音替他像皇上開口求情，還托人送了他一味藥。

  他承這個人情，所以今日聽說皇上要召見楚音的女兒，他才向師傅，也就是內務府總管，求了這個差事。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禦書房門前。

  桂公公退後一步，屈居鳳蕭吟身後，用僅兩人聽得見的聲音小聲叮囑了一句，“陛下生性多疑，最看中官家威儀，不喜下麵的人反駁自己，鳳小姐可要謹慎些，別惹陛下不高興，觸怒天子事大，恐連累家族的。”

  鳳蕭吟神色微凝，俯身微一頷首，“多謝公公提點。”

  她雖不清楚桂公公為何突然提點這一句，不過都是人情，她自然是領情的。

  隻不過會不會惹這天子不高興，她如今可說不準。

  桂公公帶鳳蕭吟到了門前，通報了一聲，聽到裏麵一道渾厚的聲音讓人進去後，桂公公就替鳳蕭吟打開了門，垂手讓她進去，又把門關上了，沒跟進去。

  禦書房內左右垂侍著幾位公公，龍景彧身邊左右依次站著兩名宮婢。

  鳳蕭吟大致偷看了龍景彧一眼，隻見他頭上帶著一頂鑲著紫寶石的束發金冠，穿著一件黃綢絲麵的朝袍，腰間係一條玄色腰帶，正提著毛筆寫字。

  哪怕他沒說話，甚至沒給一個眼神，鳳蕭吟從踏入禦書房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他身上那種渾然天成的帝王霸氣。

  鳳蕭吟呼吸都緊了起來，緩緩地一步步走向中間的位置，收好打量的餘光，垂眸跪了下來，“臣女鳳蕭吟，見過皇上。”

  良久，上座的人卻像沒聽見沒看見那般，半點兒動靜都沒有。

  沒有命令，鳳蕭吟也不敢起來，垂眸安靜地跪著。

  就當是罰跪好了。

  她一個人微言輕的臣子之女，皇上要冷落她，要她跪，她還能站起來不成。

  她心裏也明白，這皇上怕是平常看宮中的那些嬪妃不順眼。又不好直接處置，就是這麽罰跪的。

  隻不過她身體比這宮裏養尊處優的娘娘們可好上太多。

  皇上要是想看她直接跪暈過去，給她一個不大不小的教訓，怕是沒那麽容易的。

  她心裏胡思亂想著，時間也就這麽慢慢溜走了。

  房中沒有計時漏鬥，鳳蕭吟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跪了多久。

  直到她感覺挺直的腰背有些酸痛，膝蓋像是被針紮了一樣難受的時候。

  才聽見上座的龍景彧不急不緩地問了一句：“知道朕為什麽叫你來嗎？”

  “臣女不知。”鳳蕭吟依舊垂著眼眸，手高舉過眉心，還維持著剛剛叩拜的動作。

  龍景彧放下毛筆，由宮婢攙扶著坐了下來，這才抬手示意，“起來說話。”

  鳳蕭吟先躬身叩首，“謝陛下。”

  這才慢慢站了起來，她跪得太久了，起身的時候膝蓋一疼，踉蹌了一下。

  不過她很快就穩住身形站穩了，規規矩矩地負手而立。

  龍景彧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看她抬眸時露出的完整容顏，心底突突地跳了一下，就連一直扶著座椅的手都微微收緊了些。

  像，真是太像了……

  果真是她的親生女兒，眉眼間都是她年少時的模樣，眉目如畫，清冷卓絕。

  鳳蕭吟眉目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覺得龍景彧看她的目光怪怪的，像是透過她，在看某個人。

  這種感覺讓鳳蕭吟心裏有種別扭的感覺，正想細看……

  可龍景彧是何人？

  最擅長隱藏情緒的人就是他了，不過眨眼間，他臉色就回複了如常，眉目下沉著，語氣透著不怒自威的壓迫感，問“你父親是個行事妥帖的性子，朕突然召你進宮，他肯定會向去的下人打聽緣由，你還裝做不知，是想欺君不成？”

  不愧是皇帝，對下麵的臣子的性格了解得還真透徹。

  鳳蕭吟臉色沒變，一字一句認真回稟，“回陛下，桂公公恪守職責，哪裏敢隨意向家父透露天子之意，臣女的確不知陛下召見所謂何事。”

  就算桂公公真說了什麽，鳳蕭吟這會兒也不會說出來的。

  沒得平白害了桂公公。

  都說在天子麵前當差最不容易的，一步行差踏錯都有可能丟掉性命，桂公公剛才好心提點，她哪有轉頭把人賣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