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真的很固執。”盛祜難得露出一個極其欣慰的笑容，忽然想起什麽，又繼續問了起來：“素心，你之前跟我說，你離開王爺後，你碰到了你表哥古三通？”

  “是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一出京城就碰到了表哥，表哥也從來沒跟我說起過，他帶著我，又四處輾轉與人比武，最後竟然與八大門派相約在太湖之畔決鬥。”

  回想過往，記憶猶新。

  “素心，怎麽愁眉苦臉的？”

  正在低頭走路的素心，猛然聽到一個熟悉親切的聲音，不禁抬起頭，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白衣男子。

  “表哥……”顫抖著叫了聲，眼淚卻一瀉千裏，簌簌往下，素心再也忍不住，直接撲到古三通身上，嚎啕大哭。

  古三通輕輕拍了拍素心的背，故作輕鬆道：“別哭別哭，你知不知道，女孩子哭的時候最難看了，別哭了別哭了……”

  他的安慰，盡數淹沒在素心的哭聲中，直到素心自己止住了哭泣，他的耳根子才清淨了些。

  “表哥，我……”啜泣著，不知道該怎麽跟表哥解釋。

  “素心，不用說了，表哥都知道。接下來，由我照顧你。”古三通說的很認真，可是他對素心，並無男女之想。

  他是素心唯一的哥哥，唯一的親人，說什麽，他也要照顧好自己的妹妹。隻是，他還有其他事要做，素心跟著他，或許不安全。

  帶著素心離開，古三通回頭望了一眼皇城，“朱鐵膽，你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

  當朱鐵膽帶著素心來找他時，他正好在前一天結束了他與少林的比試，正愁沒人分享他的喜悅，就有兩個人自己送上門來。

  “可惜你們沒有看到我昨天是怎麽破那個少林羅漢陣的，一百零八個人，和尚一個搭一個，搭到三層樓那麽高，我就踩著其中一個的屁股呢，放了三個大響屁……”吹噓一陣，竟然沒有引來半點掌聲，古三通不高興地看向那兩人，卻意外發現，那兩人的注意，都在對方身上。

  “喂喂喂，你們兩個怎麽回事啊？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古三通故意拔高了聲音，就往那兩人的中間坐了下來。

  “士可殺不可辱，三通你這樣做，恐怕會招致怨恨。”朱無視收回駐留在素心身上的目光，沉著聲音說道。

  素心也同樣，將目光轉移，“表哥，你這樣做確實不好。”

  “聯合起來說我？”古三通嗤笑一聲，站起來就往門外走去：“些許日子不見，你們都走到同一條線去了。”話中似乎另有所指。

  素心與朱無視對視一眼，又看向古三通，走了過去勸道：“表哥，我們不是在說你，隻是你真的做的太過分了，你就聽我們的，以後不要做這種有辱他人顏麵的事。”

  “不會吧？我每次交手都是點到即止的，從來沒有殺過一個人啊，跟他們玩玩嘛，想做高手還那麽小氣？”古三通不服氣地替自己辯解，忽而又記起什麽，眼神在素心身上定格，不可置信：“素心你說什麽？你說我們？”一邊說，手指一邊在朱無視和素心兩人之間比劃著，“什麽時候變成我們了，不應該是我們嗎？”又指了指自己和素心。

  朱無視沉默著走過來，他想解釋，因為他不希望素心被古三通誤解。

  沒來得及開口，古三通冷笑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好樣的！”

  餘下兩人相看一眼，彼此沉默。

  古三通不是草木，他不是沒有看出來。

  “我走了，素心。我這一生，誌在與八大門派比個高下。你不要等我，我是不適合你的，你以後跟著鐵膽吧，三通字。”

  用劍刻下這段離言，古三通知道，這輩子，他與素心，隻能是兄妹了。

  “但願我沒有將你托付錯了人。”

  古三通就這樣，不告而別，然而，他並沒有完全放下，至少，得看到素心幸福，他才能繼續去完成自己的誌願。

  當朱無視帶著素心返京時，古三通也從另一條路，一邊與人比武一邊往京城而去。

  如果他沒有猜錯，朱鐵膽，或許不像他自己說的那般巧合。

  而事實，與他預計的，相差無幾。

  “皇族嗎？”遙望著紫禁城，古三通繃緊了臉，眼裏逐漸被質疑所覆蓋：“我當初讓素心跟著鐵膽，真的做對了嗎？”

  抱著這層困惑，古三通一直沒有遠離京城，而事情的發展，果真沒有那麽樂觀。

  接回了素心之後，兩個人都被愁雲籠罩。

  履行父母之命的婚約是肯定不行了，可是古三通又不能一直帶著素心，他是在刀尖上行走的，自身或許難保，更別提讓素心安穩地生活。

  想當初，素心的爹娘跟自己的爹娘許下這門親事，不就是為了要讓素心能有一個穩定的生活嗎？如果自己跟素心在一起，反而是背道而馳，與故去的四位長輩的意誌相違背。

  假若父母還在世，那他也不會有此顧慮了。

  古三通也想過，將素心送回青石鎮，托付給方家照顧，隻可惜，行動還未開始，他四處與人比武，又貪玩損人顏麵，早已引起武林諸多人士的不滿。

  原先預定一個一個地挑戰各大門派，可那些個門派，已經聯合起來，邀他在太湖之畔決戰。

  這一戰，無論生死，他都可不能安寧了。不過，隻要能找出殺害父母的凶手，犧牲一輩子的安定，也值得了。

  “天下第一對我來說，隻是與人比武的附贈品。”他的目的，隻有一個，找出仇人。

  他不知道仇人的樣子，隻知道仇人的武功路數。隻要他交手的人夠多，終有一日，他定能認出。

  可發生在古三通身上的異變，素心又哪能知曉，她一直以為，表哥的爹娘也是因病去世，莫說她不知道，她的爹娘也不知情。

  二老以為，離開了這麽多年，那個人也該消氣了吧。所以當素心娘聽聞訃告，隻能痛恨疾病無情，哪裏能想到她二姐夫妻二人，是死於非命。

  而少年的古三通，牢牢記住了娘親的遺言：“通兒，莫要告訴你秀蘭姨真相，如無必要，莫去青石鎮見他們，莫去西南……”

  “是誰殺了你們？”古三通慟哭著，雙目**，已被仇恨填滿。

  古父一息尚存，可他不願多說什麽，“別替我和你娘報仇，這也是你娘所願。”

  “不，血海深仇，不報怎可為人！”目睹雙親倒在血泊中，教他怎麽忘記！

  “也罷，你且看來。”輕歎一聲，古父伸出兩根手指作人的雙腿，在地上看似胡亂實則有所規矩地比劃起來：“通兒，對方的武功路數爹隻能記下這大概。你要記住，這招叫做鬼影十八步。爹告訴你，不是想讓你報仇，隻是想讓你遠離會這門武功的人，我古家，還有你小姨父林家，絕不與他們扯上任何聯係。”

  “爹，你告訴我，他們是誰，誰會這門武功？”古三通雙膝跪下在古父麵前，可是古父隻是搖搖頭，看著已經離去的妻子，試圖伸出手去握住她，雙目卻在緩緩閉上：“對不起啊，我終究沒能保護好你……”抬起的手倏然失去支撐，重重地墜落在地……

  沉默的古三通，任由熱淚滑落，將父母的手，牽在了一起。

  “爹，娘，我可以不去青石鎮，我可以不告訴他們真相，可是，你們的仇，我一定要報。”

  原以為，遇到了一個值得素心托付終身的人，縱使內心不情願，他還是選擇了離開。

  可老天偏偏不成全他，又將素心送回到了他的身邊。

  “表哥，你真的要去與八大門派決戰嗎？”月光下，素心不安地看著即將出門的古三通。

  “那肯定！”古三通依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態，“如果我贏了，我這天下第一的名號可就打響了，我練武這麽多年，不就是等的今天嗎？”

  “天下第一，對你就真的那麽重要嗎？”素心低聲問道。

  “當然重要。”古三通回答道。

  “那挑戰完八大門派後，你會回來嗎？”素心知道此行凶險，她想讓古三通承諾，承諾他會安全回來。

  “素心，我要是回不來，你就回青石鎮，去找方敘那個家夥，他會照顧你的。”古三通收起玩笑神色，認真嚴肅地說道。雖說他會天池怪俠兩門武功，但是，凡事他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我不，如果我想要待在青石鎮，待在方敘哥身邊，那我就不會一個人去三裏鎮找你。”

  看著淚眼連連的素心，古三通很想告訴她，如果可以的話，他一定會回到她身邊，可是不能，她的心已經不屬於他，而他，在解決太湖之戰後，他也將要動身，前往娘親臨終前禁止他去的西南一方。

  此去路途遙遠，危險也不可知，他害怕他重蹈父親的覆轍，也無法保護好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搖搖頭，抱著劍，轉身離去。

  “素心，等我查清了一切，我一定回來。你若願意留下，我定護你始終。”

  ————

  “太湖之戰啊？”太湖之戰在當時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盛祜有所耳聞，更何況他跟的人還跟太湖之戰的當事人有關係，所以他對這件事也有點上心。

  素心點點頭，“他們都說表哥狂性大發，殺了八大門派和刑部四大名捕，可是我不願意相信，表哥他不是這樣的人。”

  “聽說古三通是走火入魔，如果真是這樣，那很有可能，走火入魔的人很可能會喪失理智，心存邪念。”盛祜也不清楚當時的情況，他感覺朱無視也是心存懷疑的態度，所以他沒有把話說死，或許真相如何，隻有古三通一個人知道。

  “不會的，表哥他沒有。他一直很好，這件事一定不是他做的。”回想起古三通的音容笑貌，素心難以將他與殺人狂魔聯係在一起。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如果不是古三通殺的人，他為什麽要背負這個罪名，他為什麽不跟王爺說出真相，畢竟當時是王爺奉命抓他，我相信，隻要古三通是清白的，王爺他會秉公處理。”

  另外，仔細想想，古三通好像早就有意成全素心跟王爺在一起了，那怎麽後來還約王爺天山決戰呢？是在責怪王爺在當時沒能安頓好素心，導致素心被迫離開京城麽？

  “我也不知道。當我再一次見到表哥，他卻不太敢見我，好像做了什麽錯事一樣。”

  “不會真是他殺的人，所以他不敢見你吧？”盛祜皺了皺眉，又問：“當時他身上有沒有什麽傷啊，衣服有沒有血啊啥的？”畢竟殺了那麽多人，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吧。

  素心噙眉想了想，依舊是搖著頭：“表哥受傷從來不讓我知道，但是從他的表現來看，他應該沒有受傷。至於衣服，他回來還是穿的出去的那一身，除了汙漬，什麽也沒有。”

  “什麽也沒有？那可就奇怪了。”盛祜雙手環胸，站起來在屋裏踱起了步子，“不應該啊，難道說，古三通真不是殺手，殺害八大門派的，另有他人？可是根據檔案記載，死的人都被吸幹了內力，會吸功大法的，我認識的會吸功大法的人也就兩個。”以前他還會打趣說是不是朱無視殺的人然後嫁禍給古三通，可是，雖然朱無視這個人是凶殘了點，但還不至於殺人成狂。

  “盛祜，你嘀嘀咕咕什麽呢？”

  素心的話，直接打斷了盛祜的思緒。

  “那後來呢？”盛祜沒有繼續糾結太湖之戰的真相，這種事，還是交給朱無視去做吧。

  “太湖之戰後，表哥帶著我又回到了京城，但是很快就傳出來表哥被緝捕的消息，後來我還聽說，負責緝捕表哥的人，是無視。所以，縱使我不想再去見無視，我還是背著表哥，去了王府。”

  “無視的樣子，比我上次見到，要憔悴不少。他看到我，很驚訝，很高興，也有著埋怨。”

  兩人就這麽互相看著，好像要把過去的時間都給彌補上。

  “你還好嗎？”最終，還是素心先開了口。

  看到他的樣子沒有之前的意氣風發，素心的心也隱隱作疼起來。

  她很想知道，她離開後，他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他看她的眼神，總是那麽溫柔，他有千言萬語想同她訴說，最終也隻能沉默著點了點頭。

  凝望，注視，看也看不夠，話說一句，都是多餘。

  “無視，你可不可以不要去抓表哥？”

  “對不起。”他一臉平靜地回答，潛藏在後的兩個字，卻沒有說出聲。

  他一句話也沒有解釋，他一句話也沒有同自己多說，素心懂他，他的決定，不會輕易更改。勸說無果，隻得失望而去。

  他目送著素心離開，卻也無可奈何。

  “素心，我還在為我們的將來而努力，你等我好嗎？”

  “為了能跟你在一起，有些事，我必須去做。”

  “相信我。”

  倘若他要是知道結局，那他絕不會在沉淪中醒來。

  漫天飛雪裏，他傷了自己最愛的女人。

  萬念俱灰，不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