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亮……”

  朱無視微微低下頭，臉上帶著笑。

  看著他的側顏，素心伸手握住他，輕聲喚道：“無視……”

  朱無視應了聲，轉頭去看素心，卻見素心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還帶了些許疑惑。

  “無視……”素心本想站起來走過去，卻困於雙腿酸痛還不能自由活動，隻能努力將身子傾過去，抬手想要去撫上他的臉。

  朱無視察覺到素心的意圖，他按下素心伸過來的手，然後走兩步過去把素心整個人抱起來，再坐到素心的位子上。

  素心坐在他雙腿上，抬手撫上他的臉，眼裏滿是擔憂：“無視，你眼眶怎麽紅了？”

  聽了素心的話，朱無視吃了一驚，他本渾然不覺，此刻被素心說出，他慌忙騰出一隻手擦了擦雙眼，神情很是尷尬：“沒有……可能是風沙迷了眼。”

  “無視，休要騙我。”她輕輕靠在他身上，“剛剛並沒有起風。”

  “沒事，真的沒事。”朱無視拍了拍素心的後背，安撫著。

  “那顆很亮的星星，對你來說，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的意義？”說著，素心指著夜空說道。

  朱無視方才一直在打馬虎眼，素心想他應該是不想說出來，可是，她又很想替他分擔一切。

  一顆星都能讓他紅了眼眶，想必一顆星在他心中，肯定有著不一樣的地方。

  “星星……”他重複了一句，再次抬頭望著夜空的繁星，記憶慢慢浮現：“老師說，當一個人逝去，那個人就會化作天上的一顆星星，時刻保護著那個人所愛的人，並未離開。”

  “喬太師？”

  “嗯。”朱無視點點頭。

  “那……你相信嗎？”

  “相信過。”他沉著聲音，“其實，直到現在，我也還願意相信……隻是我知道，那不過是人為編織的美夢。”

  他的語氣聽起來一如既往的平靜，但素心能猜得到，當他知道這不過是一個美麗的謊言後，這個美夢就會消失，他的心裏應該很是痛苦。

  她想問，化作星星的那個人，是否就是他的母親。

  可是，怕觸痛他的傷疤，她又不敢問。

  或許，方才就該順著他的謊言說下去。

  搖搖頭，素心拒絕了這個想法。

  這樣子，豈不是讓他永遠一個人承擔所有的傷痛？

  “我覺得喬太師說得對。母妃她從未離開你，她一直在天上保護著你。”她嫁給了他，他的母妃，便是她的母妃。

  “母妃……”想到母親曾經的音容笑貌，想到母親臥病在床時的蒼白臉色，想到自己無力挽回一切，陰霾將他全身籠罩。

  “無視……”看著他愁雲密布的臉色，她心疼地吻上他側臉，淚珠不知不覺間也在眼眶中打著轉。

  素心一聲帶著哭腔的輕喚，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他看著素心突然落淚，連忙取出素心送他的手絹替素心拭去眼淚，既心疼又責怪道：“傻丫頭，哭什麽？”

  “無視，我好心疼你。”她埋在他的胸膛上，更加用力地抱著他。

  雙親去世的痛苦，她尚且承受不來，更何況還是年幼的他！

  “都過去了，我也放下了。”朱無視扯了一個微笑，想要素心安心。

  這麽多年了，他確實放下了，隻是一想到母親，他依舊忍不住會悲傷。

  “以後……”她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有我跟你一起懷念母妃。”

  “以後……”他注視著她的晶瑩的雙眸，“也有我跟你一起懷念爹娘。”

  他與她，都是失去依托的浮萍，命運讓他們聚攏在了一起，他們便許下了諾言，要做彼此的護盾。

  夜風漸起，生怕素心著了涼，朱無視便抱著素心轉身進了寢室，將她放到床上，拉過被子便給她蓋上：“素心，你等我一下，我去吩咐下人收拾。”

  “嗯嗯。”素心點著頭回答道。

  看著朱無視離去的背影，素心似乎從他的背影中，看出另一個人的影子。

  “無視這麽溫柔，母妃也該是個溫柔的人。”

  隻可惜，深宮並不需要有情之人。

  帝王的一次醉酒，誤了一個女子，也傷了一個孩子。而帝王，一切照舊如常，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素心，在想什麽呢？”忽然，朱無視的聲音傳了過來。

  他走過來，扶著素心坐起來就替素心寬衣，隨後自己也脫去外衣，上了床便將素心攬進懷中。

  “無視，我剛剛在想，你這麽溫柔，母妃也一定是個溫柔的人。”

  “娘親她確實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朱無視點點頭，接著說道：“但是，我並不是一個溫柔的人。”

  “娘親？”對於這個稱呼，素心有些驚訝。

  朱無視隻是笑著解釋說，他從小都是喊的娘親。

  素心也跟著笑了，卻記起他剛剛對他自己的評價，她很不認可：“不，無視，你是個溫柔的人。”

  “沒有用的。”他下意識地反駁道。

  “沒有用的？”素心疑惑地重複了一遍。

  朱無視愣了一下，這才恍覺自己又說出不該說的話，便又笑了笑：“我的溫柔，隻給你。”

  “你的溫柔，也曾給過其他人，對吧？”素心眼帶笑意地看著他。

  她能感受得到，他的內心，絕非表麵表現的那般冷酷無情。

  “沒有，絕對沒有！”他忽然加重了語氣，言語之中十分激動。

  不說他從未對以前的荒唐顯露過半點柔情，就說他對這些事諱莫如深，素心應該不會知道才對吧！

  “這又不是什麽丟臉的事情，你那麽激動幹嘛？”素心不解地看著他，此刻的他就像一隻溫順的兔子被踩到尾巴。

  “這哪裏不是……丟臉的事？”愈往下聲音愈低，若不是室內本就安靜，素心根本不能聽到他在說什麽。

  眨著眼睛想了想，素心很快有了一個猜測。不過，她卻不想自己說出來，而是裝作不知情地問道：“那是什麽事啊？”

  他低著頭，不敢直視素心的眼睛。

  素心怕嚇壞他了，便緩緩說道：“我的意思是，你以前並不是像現在這般，讓其他人覺得可怕吧？”

  聞言，朱無視感到詫異，問道：“素心，你怎麽知道？”

  “我跟你在一起這麽久了，我能感受得到啊。”素心朝他笑道。

  他點點頭，“我想，那也是因為有了你。”有了她這把鑰匙，打開他塵封的心鎖。

  素心卻笑著搖了搖頭，“若不是根植在心中，就算有了我，也不會發生改變。”她想，她應該隻是一個中介，把他深藏起來的溫柔悄悄釋放出來。

  “是這樣嗎？”他低沉著聲音反問了一句，低頭看著相握的兩隻手，若有所思。

  “無視，”素心忽然想起什麽，“喬太師是不是看著你長大的？”

  “嗯。”朱無視應了聲，不知道素心突然問起這個做什麽：“老師對我很好，教導也很用心。”他是真心尊重這位恩師，想起被老師懲罰過的日子，他有時候還莫名地會覺得害怕。

  “那我可要好好謝謝喬太師把我相公教得這麽好！”揚起臉，猛地就湊上去親了他一口。

  心裏早已盤算著，找個時間，她要親自登門拜訪喬太師。

  朱無視也低下頭，輕啄她一口，緊接著一臉嚴肅地對著她說道：“素心，我可先提醒你，不要惹了我，卻不負責。”

  聽了他的話，她慌忙拉著被子蓋住自己，“我不要，我才不負責！”

  這要是再被他折騰一次，她身子骨非散架了不可。

  她都不知道這回她要休息幾天才能自由下地蹦蹦跳跳了。

  “好好好，不負責不負責……”朱無視無奈地拿下被子，扶著她躺好，自己也躺了下來：“你看你，嚇成什麽樣了。”

  “都怪你啊！”素心嘟著小嘴控訴道：“你又害我不能下床！”

  “好好好，是我的錯，我的錯……”他一臉賠笑：“沒事，有我做你的雙腿，你有哪裏去不得？”

  “那你敢抱著我去街上買紙鳶嗎？”說話間，幽怨的眼神落在那個被他扯壞的紙鳶上。

  隨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便見那個被他有意無意弄壞了的紙鳶，他輕笑一聲，道：“這有何不敢？”

  “你真敢啊？”素心瞪著美眸望著他。

  她自然知道他膽量非凡，但是總有他不敢的事吧？

  “素心，你早點睡覺。明天我抱你去街上再買一個新的紙鳶回來，免得你說我說話不算數。”他的臉上依舊帶著暖暖的笑容。

  “我不要。”素心別過臉，“我才不和你去，你自己去買一個新的紙鳶回來。”

  “這不太好吧？”朱無視突感不妙，用著商量的口吻說道：“我一個大男人，我也從未買過這些東西，我怎麽去？”

  “隨便你。”素心一點兒也沒有要鬆口的意思，朱無視一副吃癟的樣子讓她更加想要好好為難一下他。

  “等你好了，我們再一起去唄？”說著，朱無視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想讓她放過他。

  她轉回來，一臉嚴肅地看著他：“那不行，是你把紙鳶弄壞的，你就要買一個新的給我，而且還得要是我喜歡的，明天我就要看到。”

  “這……”他深吸了一口氣，思索著下一步策略。

  “明天你要是買不到我喜歡的回來，那我可不原諒你。”打劫要趁熱，素心沒有多做磨蹭就下了最後通碟。

  軟的不行，那他就來一個更軟的，劍眉皺成一團，可憐的小眼神從星目溢出，軟聲軟氣而道：“我就比不得一個紙鳶嘛？”

  見此狀，素心咬了咬唇，竭力控製住自己的笑意，又把臉別過去，“你當然比得上一個紙鳶。但是，是你說明天買一個新的給我，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然而，回應她的，隻有沉默。

  素心下意識地想要轉過去看他在做什麽，轉念一想，又覺不可，萬一中了他的計可怎麽辦？這樣想著，她索性沉下心來，敵不動我不動。

  良久，聽得身旁傳來一聲哀歎：“唉。”沉重至極。

  “做不到就算了。”素心轉過來看他，表麵是在給他台階，實際上卻是激他一激。

  果不其然，朱無視毫無防備地落入她的圈套之中。他清了清嗓子，一臉的不高興：“素心，這叫什麽話？我乃堂堂王爺，買紙鳶這種區區小事豈會做不到？”

  “我就知道，我相公是最厲害的！”素心適時地再次給出鼓勵。既是吹捧他，也是她的真心話。

  朱無視聽了自家媳婦這一頓誇，心花怒放，高興得早已找不到北，此刻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素心，你明天就在家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好！”素心高聲應道，接著蹭了幾下蹭進他的懷裏：“晚安！”

  “晚安！”他擁著她，柔聲回道。

  似乎是被屋內的幸福氣氛所吸引，皎潔的月光悄悄透進窗，銀輝落在地上，映出一片溫馨與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