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愛在日常煙火間2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33      字數:4458
  這晚唐瑛留宿,她用身體不適做幌子,有意留蕭瀟入住唐家,也有意緩解兩個女兒之間的關係。摩詰在家,傅寒聲回山水居之前看著妻子,諸多不放心。

  她送他出門,體貼安撫:“我明天早上就回去。”

  唐瑛的心思,蕭瀟知道,唐伊諾也清楚,但好像成效不大,姐妹相處多是無聲,甚至連眼神對接也沒有,唐瑛委實覺得遺憾、泄氣。

  深夜,蕭瀟口渴起床,路過唐伊諾房間時,隱隱聽到一陣接一陣的咳嗽聲,她在外站了一會兒,然後推門進去。

  開門聲很小,可還是驚醒了唐伊諾,她坐起身看著蕭瀟,聽到蕭瀟走過來問:“不舒服嗎?”

  唐伊諾說:“頭痛,渾身出汗,應該是發燒了。”

  “樓下應該有藥,我去找找看。”蕭瀟轉身離開。

  唐伊諾坐在床上,空氣裏似乎還殘存著蕭瀟遺留下的氣息,她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然後下樓去找蕭瀟,此時蕭瀟已找到了感冒藥,接了一杯水,把藥遞給唐伊諾,讓她吃完休息。

  月光暗淡的春日夜晚,唐伊諾看著手心裏的藥丸,開始有淚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毫無征兆,沒有任何聲音。

  蕭瀟沉默佇立,不去看她的淚,轉身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對不起。”

  唐伊諾忽然低聲說話,蕭瀟轉身看她,落地窗外春日花樹被夜風吹動,唐伊諾穿著睡衣,光腳穿一雙拖鞋,她再次說:“對不起。”

  吞下藥丸,早已是淚流滿麵。

  那聲“姐姐”,唐伊諾無法叫出口,隻因積累了太多的悔恨和愧疚,沉重的她不敢叫,也叫不出口。

  月光下,蕭瀟慢慢轉身,安靜喝完杯中水,眼神冷淡,說話間少有笑容,但卻在上樓前留給了唐伊諾一句話:“結婚後,好好過日子,閑時常回來看看媽。”

  客廳裏,唐伊諾看著蕭瀟的背影,喉嚨哽咽,難以成言。

  2015年,傅寒聲有時候會問自己,如果此生不曾遇到蕭瀟,他將會擁有怎樣的生活?

  每天出入各大商業場所,奔波在寫字樓之間,開不完的高層會議,使不完的心機暗算,一周國內國外來回奔波,短短七天接連去幾個國家是常有的事,說不定此刻還在地球這一端,明天就會出現在地球上的另一端。

  此生遇到一個寡言沉靜的女子,餘生陪伴在側,被他視為人生圓滿。

  2008年,她第一次懷孕,2009年產下一子,名喚摩詰。

  2014年,她第二次懷孕,預產期是2015年秋末,她在孕吐期間,依然麵帶微笑,拉著他的手說:“是個乖巧的孩子,比起摩詰,聽話多了。”

  他聽了,抱緊她,過了幾秒,再抱緊一些。

  摩詰上學後,他和她在一起的時間越發多了起來,他偶爾參與公事,若是出國出差,也多是帶著她一起外出。

  三月初去馬來西亞開會,氣候幹燥,接連幾日高溫,白天他外出辦公,她多是一個人待在酒店裏看書,聽音樂,或是睡覺。

  盡可能推掉商業應酬,晚上早點回酒店陪她,或一起吃飯,或夜間散步,或看一場別開生麵的音樂劇。

  結婚多年,他送過她很多禮物,但真正被她歡喜接納的,卻都是一些手工小東西。他心血來潮用沿途花草編織的小手環;他用花枝編織的“漂亮”花環;他書寫的家常便簽;就連花朵掉落在地,他撿起來放在她掌心,都能被她細心珍藏許久……

  趁她懷孕還在孕中期,他也曾帶她外出旅行過,隻有他和她,拋下所有事,來一場無憂之旅。四月去迪拜,很不巧他生了一場病,酒店裏她脫下他的衣服和鞋子,擰了熱毛巾幫他擦臉,擦身體,貼著他的額頭,眼裏隱約漂浮著薄薄的水光。

  床那麽大,但這些年她已習慣擠在他身邊入睡,長長的發絲拂過他的臉,觸覺熟悉,清香入骨。

  摩詰深愛他的母親,總說她是這世上最好的母親。她在孩子身上花費了大量了心血,帶著摩詰常年生活在外,造就了摩詰豐富的語言能力和獨自生活能力。

  細算下來,她在最美好的年華裏嫁給他,其實並沒有享太多福。在他眼裏,她原本就是一個孩子,但有了摩詰之後,她照顧幼子,打掃整理每一個新家,烹飪一日三餐。

  他的“女兒”長大了,日常瑣碎讓她變成了一個生活高手,家裏花草靠她悉心打點便能肆意狂歡,一年四季熱鬧綻放,家園美不勝收。

  早在2013年,她會自己在家做好小麵包,然後帶摩詰一起去孤兒院,把麵包分發給小朋友,而她通常會坐在樹下,微笑看著摩詰和那些孩子高興的玩耍在一起。

  回家途中,她牽著兒子的手,輕聲細語的問:“摩詰,開心嗎?”

  “開心。”

  他一直想讓她開心,她一直想讓他和兒子開心,讓身邊每一個她在乎的人都開心。

  2015年初夏,T市商業霸主陸子初前來C市續簽合約,多年不見,兩人相談甚歡,道別時,他邀陸子初明天中午前去山水居做客。

  那是陸子初第一次去山水居,雕花大鐵門緩緩開啟,林蔭大道望不見盡頭,一眼很難看見正宅所在。

  山水居主宅隱藏在樹木花草最深處,外觀不見奢華,但正廳擺放的物件全都是價值不菲的古董字畫,絕非高仿擺件。

  這是一座安靜,隔絕外界塵囂的龐大莊園,看得出來主宅男女主人都是熱愛文房四寶的高雅之士,外界都說傅寒聲極其寵愛他的妻子,隻消看一眼家居擺設,就能在有心上初見真章。

  傅寒聲示意陸子初左轉,那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古色古香,木匾上寫著兩個大字:“茶韻。”

  陸子初多看了一眼那兩個字,微笑道:“字很好。”

  聞言,傅寒聲笑著解說:“瀟瀟好書法,山水居裏裏外外,匾額書法多是她一人所提。”說到這裏,傅寒聲提起陸太太,聽說陸太太書法了得,改天倒是可以讓她們見上一麵,不為切磋,倒也算是誌同道合了。

  那是陸子初第一次正式麵見蕭瀟。商界遊走,倒是時常聽說蕭瀟名諱,但因公司之間沒有利益往來,所以這些年陸氏多跟博達來往,況且和傅寒聲每次見麵,都是各自公事繁忙,能吃一頓飯已是幸運,坐下來閑聊幾乎是一件奢望。

  2015年山水居見蕭瀟,昔日女財閥隱身幕後,雖偶爾操控集團運營,但已很少在公司走動,所以陸子初看到的蕭瀟,洗盡鉛華,雖懷孕數月,卻依然氣質高雅。

  長發鬆鬆的挽了一個髻,用一支白玉簪斜插固定,作為女主人,坐在茶座間為客人陸子初斟茶泡水,笑容溫淡。

  陸子初不期然想起了他的妻子顧笙,泡茶時也是這樣的姿容,眼神清漠高遠,潔淨美好。

  隔日陸子初離開C市,傅寒聲親自送他去機場,此行陸子初並非是返往生養他的城,而是前去英國,他妻子顧笙和他的孩子,正在那裏等他回去。

  “喜獲千金,我還沒有來得及恭喜你。”傅寒聲伸出手。

  陸子初伸手回握:“滿月宴,你若有空,不妨帶著瀟瀟一起前往英國,屆時我親自去機場迎接二位。”

  “一定。”

  ……

  四月末,傅寒聲履行承諾,帶妻兒同往英國。提前一天到,陸子初前去接機時,妻子顧笙剛哄女兒入睡,所以並沒有吵醒她。

  寧靜的午後,茶桌上菊花茶氤氳漂浮,嫋嫋飄散,察覺臥室有異,顧笙機警的睜開雙眸,觸目就是一個孩子。

  那是一個小男孩,頭發濃密,長得很漂亮,手腕上戴著一根紅繩,繩上係著一顆“狗牙”,後來她才知道,那是一顆藏獒牙齒,是傅家寵物阿慈幾個月時脫落的牙齒,傅寒聲送給兒子,至此一直戴在他的手腕間,不曾取下。

  他叫摩詰,傅寒聲和蕭瀟愛子,小小年紀已隨父母行走二十幾個國家,擅長中文、英文和法文。他隨父母前往英國陸家做客,適才傭人上樓送茶,他聽大人講話無聊,就想跟著傭人一起上樓去看看小妹妹,陸子初想這時候母女兩人也該醒了,就讓傭人帶他一起上樓。

  顧笙醒來之前,女兒確實已經醒了,小嬰兒睜著圓碌碌的大眼睛天真無邪的看著摩詰,兩人大眼瞪小眼,就那麽看了一會兒,摩詰忍不住笑了,就是因為突如其來的笑聲,這才驚醒了顧笙。

  顧笙和摩詰初見,摩詰不見拘謹,是一個很冷靜的孩子。對了,嘴巴很甜。

  他說:“小丫頭長得很漂亮,像顧姨。”

  顧笙笑,她不看電視新聞,不看商界動態,更不曾打聽丈夫商業夥伴,所以顧笙看到摩詰,當即就在想,能夠孕育出這樣一個孩子,父母定是語言高手。

  意料之外。

  那天,蕭瀟尋來,禮貌敲門,顧笙起身去開門。門口佇立著一個年輕女子,素顏,不施粉黛,眼神清澈,沉靜微笑,五官精致美麗。

  “你好,我是蕭瀟,摩詰母親。”

  蕭瀟伸手握住顧笙,顧笙嘴角綻出笑容:“我是顧笙,叫我阿笙就好。”

  相處方才得知,蕭瀟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後來她們結伴下樓聊天,也多是他們在說,蕭瀟很少說話,但並不會讓人覺得沉悶,微微含笑,認真聆聽,性格安靜。偶爾望去,傅太太那麽沉默,反倒像是一個隱隱自閉的孩童,顧笙在一旁看了,竟是好一陣心思柔軟。

  飯後空中花園,鳥語花香,兩個大男人和摩詰在客廳說話,蕭瀟上樓抱著摩詰口中的小丫頭,動作熟稔,輕哄嬰兒入睡。

  “這一胎查了嗎?是兒子還是女兒?”顧笙倒了一杯水放在蕭瀟旁邊。

  這一胎,蕭瀟懷的是女兒。傅寒聲雖什麽都沒說,但周毅有次偷偷告訴她,說他老板其實一直想要一個女兒,最好容貌性子都隨她。

  她聽了,搖頭微笑,“我這樣的性子,不好。”

  周毅卻不這麽認為:“太太,老板若說您好,那您就是真的好。”

  蕭瀟笑而不語,愚忠。

  2015年,傅家履善,兒女雙全,得妻陪伴,此生無憾。

  蕭瀟仍是一個不太愛說話的人,但她會在他的誘導下說出最真實的內心,那是她從未啟齒告訴他人的私密話,這輩子她隻講給他一人聽,這便足夠了。

  從英國回來後,生活如常,她一天大部分時間裏會看書,輔導摩詰寫作業,黃昏時扯著他的衣擺一起外出散步。

  她這樣的性子,跟那些性格鮮明的女子有著天壤之別,但他覺得好,是真的好。

  那日寧波打賭:“哥,我猜小嫂子這輩子怕是永遠也不會對你說出我愛你三個字。”

  寧波錯了。

  近幾年,她幾乎每一天都在說“我愛你”,她用每個言語,每個微笑告訴他,她有多愛他。

  六月,山水居藏寶室,摩詰上午淘寶,後來回到書房,竟神秘兮兮的遞了一張書信給傅寒聲,兒子笑得合不攏嘴:“快看看,貌似是你太太親手給你寫的情書。”

  手劄是她2009年去警察局之前寫的。

  緊抱橋墩,我在千尋之下等你。水來,我在水中等你;火來,我在灰燼中等你。

  我愛你,遠在你質疑我是否愛你之前。2007年,一個比我大10歲的男子走進了我的生命,成為了我人生裏的一片天,但2009年的時候,我忽然害怕他會老去。他也終有一天會老去,如果有一天他不再強勢有力。別怕,我來保護你……

  他的內心被一種強而有力的震動衝擊著,拿著信紙走出書房,曾瑜說:“太太困了,剛回臥室。”

  孕晚期,她越發困怠,察覺她被毛毯包裹,強打精神睜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他:“公事忙完了嗎?”

  “沒有。”他低頭親吻她的唇,眼眸溫軟:“忽然想看看你,對你說一聲我愛你。”

  她微笑,摸了摸他的臉,她的丈夫很浪漫,而她多半是說不出這句話的,但她不說,她相信他都懂。

  “中午記得叫醒我,我陪你和摩詰一起吃飯。”她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他說“好”,在他輕柔的絮語中,困意來襲,墜入睡眠前,隱隱聽到他在她耳邊呢喃:“曾經,履善默默愛過一個叫阿媯的女孩,愛到他現在,他未來,這一生,都隻能愛她一人;他把這稱之為一種福。”

  她在夢裏回複他:2015年6月夏,阿媯亦然。

  她知道,他能聽得見。在這世上,有些言語無需言明,隻有相愛的兩個人才能聽得見。

  受他蠱惑影響,夢裏再次邂逅傅家履善:他眉目柔和,對她微微一笑,宛如六月夏風,無端讓人溫暖,再見他目光專注深情,隱隱克製,自此愈陷愈深。

  想告訴他:“愛和被愛,是漫漫日常強而有力的支撐,因為有你,所以我心存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