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屬於他的心緒不寧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30      字數:3566
  “這不你過生日嗎?你母親給你買了禮物,但從公司走得匆忙,把禮物落在了辦公室裏,所以急著趕回去,擔心你來了見不到人,就讓我先過來。”徐書赫說著,指了指一旁餐車上的蛋糕,“這是你母親親自為你挑選的蛋糕,她念你在這裏等她,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過來。”

  那是一隻很大的蛋糕,大得有些驚人,三層高,蛋糕周邊花朵點綴,頗有些花團錦簇,看起來很喜慶。這樣的蛋糕適合生日派對,用在這裏蕭瀟隻覺得誇張。

  徐書赫笑著解釋:“這也是你母親的一片心意,雖然蛋糕確實是大了一些。”

  蕭瀟不語,這麽巨大的蛋糕,是她那個母親的一貫做法,像是急欲把之前缺席她的生日全都給補償回來一樣。

  等著吧!

  蕭瀟和徐書赫很少私下相處過,像這樣的私下相處還是第一次。飯桌上,徐書赫一直在吸煙,右手夾著煙,左手拿著手機把玩著。蕭瀟低頭翻看了一下手機,山上信號不好,收起手機坐著,眼神望著室內某一角,沒有和徐書赫交談的打算。

  時間過去了五分鍾,沉默。

  室溫很高,蕭瀟後背出了不少汗。

  時間過去了十分鍾,還是沉默。

  蕭瀟口幹舌燥,她端起麵前的白開水喝了大半杯,起身拿水壺時,徐書赫已伸出手來,她視而不見,往自己的杯子裏蓄滿了白開水,起身調室溫去了。

  身後傳來徐書赫的歎息聲:“從小到大,你似乎一直都很厭惡我。”

  蕭瀟平靜的調好室溫,覺得溫度不那麽高了,這才慢慢的走回去坐下,並不接徐書赫的話,因為他說的是事實。

  並非她對繼父天生就有一種敵意,而是徐書赫為人太虛偽,那雙眼睛裏不時流露而出的精光和貪念,一直讓她心生不恥。

  蕭瀟的沉默,並未讓徐書赫有打消談話的衝動,他開口說話,稱不上興致多高,反倒有些唏噓感懷,正確的說,那是一段有關於“回憶”的談話。

  我很窮,我是大山裏第一個走出來的大學生,離開大山那天,我背著幾罐鹹菜和一些饅頭,口袋裏除了車費,隻有幾塊錢。

  阿譽送我,他跟在我身後走了很久的土路,我讓他回去,可走了一段路,回頭還能看到他遠遠地跟在我的身後。我當時心裏的滋味真的是不好受,我發誓我以後一定不會讓阿譽重走我的路,像我一樣每天為了幾分幾毛錢痛苦的計算著。

  在此之前,我去過最繁華的地方是縣城,八十年代初,我以優異的成績考進C大。我考的是C大,那是怎樣的殊榮,但收留我和阿譽長大的遠房親戚卻是唉聲歎氣,勸我放棄學業,我不甘心,我隻好求助我的班主任,我三天兩頭的往他家裏跑。幫他下地,幫他收割小麥,隻為了能夠讓他幫我想想辦法離開大山。在我的潛意識裏,我如果不想一輩子都窩窩囊囊的活著,走出大山讀大學將是我唯一的出路。

  學費實在是太貴了,班主任多次厚著臉皮致電給C大校方,描述我有多麽的貧窮和困難。那時候我不覺得我無地自容,就像是溺水的人,哪怕浮現在我麵前的隻是一根稻草,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抓在手中。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天下了一場暴雨,我的班主任冒著狂風暴雨,路上摔了好幾跤,瘸著腿的前來找我。

  他說我走運了,C市有名的慈善富商唐奎仁,為了感念C大多年來為唐氏集團輸入人才,所以特意在C大設立了貧困大學生慈善基金。C大聽說了我的情況,經過商討議論,也打了地方電話核實,決定把我列入受饋一員。

  我當時就哭了,我抱著阿譽嚎啕大哭,我跪在地上給班主任磕頭,阿譽也跟著我一起磕,我說班主任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我實在是太興奮,太激動了,我在父母墳前絮絮叨叨的說了半晚上的話,村裏的人都以為我瘋了。當時的我,確實跟瘋了差不多,我要去C大讀書了,我終於要離開封閉迂腐的大山了,我怎能不興奮?

  離開大山那天,我要去鎮裏坐車。我以前一直覺得從鎮裏到家裏的路很長很長,長得沒有邊際,長得無望,但那天我卻覺得很短。我不用再擔心我的學費和生活費,我再也不用討好各位任課老師,再也不用去食堂幫忙打雜了,我渾身上下有著說不出來的輕鬆,仿佛我已經變成了一個生活富足的人,我走路哼著《義勇軍進行曲》,我唱的熱血沸騰,一路上都在傻傻的笑,仿佛新生活已經開始在向我招手。

  是我太天真了。

  來到C市,我這才知道之前的我完全就是井底之蛙,C市太繁華了,它晃花了我的眼,當我走出車站,那一刻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生平第一次體驗到了什麽叫做天旋地轉。

  過馬路,我不敢過,我走了幾步,見有車過來,連忙又慌裏慌張的退回來,瞄到有人要穿過馬路,這才亦步亦循的跟在那人身後,我背著行李,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裏直冒冷汗。我現在想起那時候的徐書赫,就忍不住想哭。

  我來早了一天,C大尚未開放,吃飯好解決,因為我背著饅頭和榨菜,隻要不餓死就行,有關於吃食,我從來都不敢挑剔。

  可我晚上住哪兒呢?

  這時候我倒懷念起大山和貧困縣的好處來,如果是在大山裏,我隨便找個麥秸垛窩起來就能睡,再不然還有鄉裏鄉親,我要是提出在他們家裏住一夜,他們多是不會拒絕的。

  我在學校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館,專挑最破最小的旅館進,因為通常這種旅館會比較便宜,但C市畢竟是C市,它太漫天要價了。

  在我們縣城裏,一碗豆腐腦五分錢,一盒煙才兩毛錢。我這麽說,你可能會覺得我是在漫天胡吹,那時候的我,包括所有的中國人又怎會想到,十年後,二十年後,伴隨著生活水平提高,物價更是翻了好幾倍,現如今的五分錢可以幹什麽,它丟在地上,都沒人願意去撿。

  旅館老板給我找的是最便宜的床位,接近一元錢,我當時就驚呆了,我把手伸進口袋裏,緊緊的攥著身上僅有的幾塊錢,心裏直發苦,咬咬牙,我厚著臉皮對旅館老板說:“我自己帶的有被褥,我隻睡床板,不要其它床上用品,能不能再便宜一些?”

  旅館老板當時看我的眼神,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是鄙夷,那個吃得滿身都是肥肉的女老板,把我徐書赫當成了一個乞丐……

  【興是室溫先前比較熱,後來又被蕭瀟調低了,所以一熱一冷間,蕭瀟頭很沉,再加上徐書赫說起過往事,蕭瀟越聽越覺得心緒不寧。她低頭看了一眼腕表時間,又去看手機,依然沒有信號,蕭瀟開始焦躁了。】

  徐書赫繼續先前的話題,他說:“我本來可以去車站窩一夜的,但車站離C大太遠了,我隻能提著行李去了C大門口。你能想象我當時的窘迫嗎?身體裏的苦膽似是破了,不斷的往外冒著苦水,我蹲在校門口角落裏,看著大街上一張張冷漠的臉,我真想大哭一場啊!”

  徐書赫這麽一說,似是湧起無限感傷,又似是想起過往一幕,左手夾著燃燒大半的煙,右手狠狠的搓了一下臉。

  蕭瀟想打斷他的話,卻發現唇舌麻木,蕭瀟眼前人影重重,她費力看著徐書赫,卻看到他嘴角難得的展開了笑容。

  震驚。

  蕭瀟的臉色忽然間白了。

  她甩甩頭,試圖驅除眩暈,但眼皮卻是沉重無比,她狠狠的掐著自己的腿,試圖清醒,但手指是無力的,她竟沒有絲毫痛覺。

  “你竟敢算計我——”

  本該是一道充滿戾氣的咆哮,但被此時的蕭瀟道出,卻徒增虛弱,因為唇齒太用力,試圖咬住字音,以至於口腔裏充滿了刺鼻的血腥味。

  蕭瀟的憤罵,那麽尖銳急促,卻像是一陣雲煙,刮過無痕。

  是算計,徐書赫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

  一步步,一步步……

  母親手機短信不引她懷疑,母親又怎麽會害她呢?

  誘餌股份詳談,所以即便有徐書赫在,也不至於引起她的懷疑。

  掌控母親心緒,模仿母親做法,蛋糕在,母親勢必會來,借此留住她。

  她被下藥了,那杯水,那杯水……

  她的思緒混亂了,她想說些什麽,但未張口,她卻發現她忘記她該說的語言和字句。

  是本能。

  她驀然離座,伴隨著椅子“呲啦”一聲響,蕭瀟身體向地麵跌去時,眼前的光快速的在她眼簾處聚攏消失,到最後隻剩下黑暗。

  徐書赫坐在原位不動,興是想起了過去的美好時光,他輕輕的笑——

  後來,我遇見了你母親,她是那麽耀眼,那麽美麗,和我這個窮小子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對她是一見鍾情,可我不敢說出來,怕別人奚落我,說我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所以我隻能偷偷的看著她。

  阿媯啊!如果我說我最初愛上你母親,並非是因為唐氏,你信嗎?可後來,我有了嫉妒,她愛上了你父親蕭靖軒,我實在是太痛苦了,我不甘心什麽事都輸給你父親,一切都是他逼我的。

  你也在逼我。

  別怪我,怪隻怪你擋了我的路。你如今手裏握有唐氏10%的股份,在公司裏壓在我的頭上,雖然你母親什麽也不說,但我知道,她有意把公司交給你,我不甘心,我為唐氏做牛做馬那麽多年,我不甘心到頭來隻是為她人做嫁衣,尤其那個人還是蕭靖軒的女兒。

  你說,我能不出手嗎?一旦你上位,唐氏還會有我的立身之處嗎?

  我不能讓你毀了我。

  不能——

  2008年3月5日,徐書赫摁滅手中煙,那層價值昂貴,象征“唐瑛”彌補和虧欠的蛋糕,被他一腳踹翻在地。

  地麵上,蕭瀟昏迷不醒。

  她人生中最慘痛的被算計,是發生在徐書赫身上。

  她在昏倒的那一刻,眼裏心裏是前所未有的怒和恨。

  她……認栽了。

  中國年曆,2008年3月5日,標注:驚蟄。

  3月5日深夜,繁星點綴C市夜空。唐家祠堂,古典宮燈垂立祠堂兩側,院落裏有幾棵百年老樹,唐瑛坐在藤椅裏,抬眸望著夜空裏的星。